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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你在舔谁的大腿呢?”雷杰西问。他喝醉了。我仔细看他眼睛时才看出来,他并不像我在厨房窗户外面看到的那样镇静,也不像我在地下室里听他说话时猜想的那样坦然——不,他像许多有权有势的大人物那样,能把不安的心情藏到身体的各部位中间去。他会像头野兽似的一动不动地坐着,但要是他有尾巴的话,它可能会一直在抽打椅子横档儿。只有他那双眼睛,一双异常明亮、野蛮的眼睛,才能透露出一丝线索来,告诉你他正坐在什么东西上。

“马登,”他说,“你父亲是个大好人。”

“嗬嗬,”我父亲说,“你认为我俩处得不错。”

“道奇,你这人最好啦,”雷杰西说,“谁要是不同意,我就砸扁他。你说呢,蒂姆?”

“喂,”我把酒一下子干了进去说,“干杯。”

“干杯。”雷杰西一仰脖把酒喝光。

我们三个人谁也没吱声。过了一会儿,雷杰西说,“我告诉你父亲了,我需要长期休假。”

“我们喝酒是庆祝你退休吗?”

“我准备辞职,”他说,“这个镇子上的人都不喜欢我。”

“当初他们就不该派你到这儿来。”

“对。”

“佛罗里达是你该去的地方,”我说,“还有迈阿密。”

“是谁,”雷杰西说,“把毛放在你屁股上啦?”

“全镇的人都这么说,”我告诉他,“众所周知,你是专捉毒品贩子的便衣警察。”

他眼皮重重地耷拉下来。我可不想夸大事实。但这就像他不得不翻个床垫似的。“很明显,是吗?”他问。

“当抓毒贩便衣警察有一种职业病,”我父亲心平气和地说,“你藏不住。”

“我告诉过提拔我的那些傻瓜们,硬装州警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但这只是个圈套罢了。葡萄牙人愚蠢、倔犟,但有一点例外。你不能胡说乱扯,骗他们。代理警察局长!”要是有痰盂的话,他会往里面吐口唾沫,“对了,我得定了。”他说,“还有,马登,别说‘高呼三声万岁’。”他打了个嗝,考虑到这样有点粗鲁,就对我父亲说,“对不起。”他一下子变得愁眉不展起来。“这回我让海军陆战队的老兵给制服了,”他说,“你能想象出一个陆军特种部队的‘绿色贝雷帽’会接受一个海军陆战队队员的一串命令吗?这就像把肉排放在火上烤,然后再把一个长柄平底锅放在肉排上。”

我父亲觉得这很有意思。也许他笑的目的是想改变一下我们几个人的情绪,可雷杰西这番话并没把他逗笑。

“我只有一件事感到遗憾,马登,”雷杰西说,“那就是咱们还没来得及谈谈咱俩的哲学。可能是一醉解千愁。”

“你现在不是已经喝醉了?”我说。

“根本没醉。你知道我能喝多少?道奇,告诉他。”

“他说,他喝的还不到他酒量的五分之二呢。”我父亲说。

“要是你把一只米老鼠放进我杯里,我也能把它喝下去。我身体壮实,酒一沾肚就吸收了。”

“你有好多东西要吸收。”我说。

“哲学。”他说。“我给你举个例子吧。你认为我是个粗鲁、斗大的字儿不识一筐的家伙。我的确这样,而且还对此感到自豪。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警察是生来就愚蠢的人,而且又在愚蠢中长大。但他也指望能聪明点儿。你知道这是为什么?这是上帝的希望。每当傻瓜明白点事儿时,魔鬼就给吓了一大跳。”

“我总认为,”我说,“当警察的人是想得到保护伞,好逃脱他的罪行。”

在这种场合下,这句话实在太冒失了。我刚说完就感到有些不妥。

“他娘的。”雷杰西说。

“嘿……”我说。

“他娘的。我正想谈谈哲学呢,你却挖苦人。”

“你再说一遍。”我竖起一个手指头,说。他刚想再说一次,又把话咽了回去。我父亲嘴闭得紧紧的。我这种做法让他老大不高兴。我能看得出来,把他放在哪儿才不明智。雷杰西跟我不一样,容不得不同意见。要是我和阿尔文单独待在一块,他一晚上都说“他娘的”我也不在乎。

“肮脏灵魂的力量是什么?”雷杰西说。

“告诉我。”我说。

“你相信因缘吗?”

“是的,”我说,“几乎总是这样。”

“我也是。”他说。他伸出胳膊,握住我的手。我想,他有一瞬间在反复琢磨是不是应该捏碎我的手指头,然后善心大发,松开了我的手。“我也是。”他又说了一遍。“这是一种亚洲思想,但见鬼的是,在战争中,是异体受精,对吧?应该是这样。是杀人那些人。最起码,咱们在这组纸牌里抓上他几张新牌,行不?”

“你的逻辑是什么?”

“我有一个,”他说,“它跟铁匠用的大锤一般大。要是在一场战争中,许多人不必要地死了,许多无辜的美国小伙子。”——他举起手,意思是你别回辩——“许多无辜的越南人,我可以告诉你,那问题就变成了:他们得到了什么样的赔偿?在事物发展过程中,他们得到了什么样的赔偿?”

“因缘。”我父亲说,一下子就击中了他的要害。要是我父亲都不知道怎样制服一个醉鬼,还有谁会知道?

“不错,是因缘,”他说,“你知道,我不是个普通警察。”

“那是什么,”我问,“轻浮的交际花吗?”

正巧,我父亲喜欢这个词。我们都笑了起来。雷杰西笑得挺勉强。

“普通警察抓没本领的恶棍,”他说,“我不,我尊敬他们。”

“那是为什么?”我父亲问。

“因为他们有勇气生出来。好好琢磨琢磨我的论点:想想,腐朽、肮脏的灵魂的力量是,不管它多么丑陋,它还是成功地获得了再生。回答这个问题。”

“那么同性恋者能再生吗?”我问。

这回我可把他给问住了。他的偏见不得不向他的理智让步。“他们也能。”他说,但是他对这个问题的争论感到厌烦。

“是的。”他说,看了看他的平底玻璃酒杯。“我决定辞职。实际上,我已经辞了。我给他们留了个条儿。我有些私事,准备休个长假。他们会看到那张条子,把它送交给华盛顿海军陆战队总部的,交给我的上司。他们把那个家伙电脑化了。现在,他只能用电脑来思维!你想他会说些什么?”

“他会说,你的个人私事变成心理原因。”我说。

“他娘的,管他怎么咧咧呢。”他说。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今晚,明天,下星期。”

“干吗不今晚走?”

“我得把警车开回去。那是镇子里的财产。”

“你今晚不能送回去吗?”

“我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我想休息一下。我一口气儿干了八年,连一回真正的假也没休过。”

“你为自己难过吗?”

“我?”我又犯了个错误,不该拿话激他。他看了看我父亲,又瞧了瞧我,好像头一次打量我们俩。“伙计,有话实说吧,”他说,“我没什么可抱怨的。我过着上帝想让你过的生活。”

“什么样的生活呢?”我父亲问。我认为他真的感到好奇起来。

“有刺激性的活动,”雷杰西说,“我做我想做的刺激性活动。生活给了男人两个卵子。我告诉你,我一天不干两个女人的次数都很少。要是不玩上第二个,我觉都睡不好。你看得出来吗?每个人的本性都有两方面。在我睡着之前,我得让它们表现表现自己。”

“你说的那两方面指什么?”我父亲问。

“道奇,你听着。它们是我的理智和我的疯狂。它们是我自己的两个名儿。”

“你现在讲的是哪个?”我问。

“理智。”他自己笑了笑,“你们寻思我是不是来讲讲疯狂。可你们还没见过它。我现在只是被迫跟两个所谓的好人谈话。”

他说得太过头了。我对他的侮辱并不介意,但让我父亲受这种凌辱是没理由的。

“在你把警车开回去时,”我说,“注意把行李箱里垫子上的血洗干净啦。大砍刀上的血把垫子都弄脏了。”

这就像从一千码外射过来的子弹。当他听明白时,子弹的力量也用尽了。最后,它落在他脚下。

“啊,对了,”他说,“那把大砍刀。”

然后,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我从没见过自己打自己还有那么狠的。要是换个人,这可能会很好笑。可是,是他打自己,那啪的一声响在厨房的空气中散开去。

“你会相信吗?”他说,“这会让我清醒些。”他抓住桌子边,用力捏了一下。“我试图,”他说,“在这件事上做个正人君子,然后悄悄离开镇子,马登,我既不侵犯人也不让别人侵害我。”

“这就是你到这儿来的原因吗?”我问,“悄悄地离开?”

“我想看看事态的发展如何。”

“不,”我说,“你是想找到一些问题的答案。”

“也许,这回你没猜错。我想,来看看你比抓你审讯更有礼貌些。”

“这是你需要的一切,”我说,“要是你把我抓起来,你就得按法律办事。我会一言不发,只去找个律师就行了。等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了他以后,他会让州立法院调查你。雷杰西,帮个忙吧。用你对待葡萄牙人的礼貌来待我。少跟我胡编乱扯。”

“说得好,”我父亲说,“阿尔文,他已经把话挑明了。”

“你知道什么,”雷杰西说,“你儿子并不是没事儿的人。”

我瞪了他一眼。当我们的目光碰到一块儿时,我感到好像是个小木筏险些跟一艘大船撞上。

“咱俩谈谈,”他说,“咱俩之间相似的地方要比相反的地方多。这对吧?”他问我父亲。

“说吧。”我父亲说。

我父亲刚说完,雷杰西的面部表情就一下子变软了,我想,就好像我俩是吵架的弟兄,要求父亲说句公道话似的。有时,会有一种力量促使你把事情看穿,因为这时我才意识到,由于雷杰西在道奇身边,我是多么忌妒他呀。这好像,他是大麦克想帮助的心肠好、胳膊粗力气大、难以管教的儿子,而我不是。上帝呀,我就像大部分姑娘对待她们母亲那样,对我父亲并不太好。

现在,我们三个人谁也没吭声。下象棋时每走一步都需要时间。他现在正琢磨下一步该怎么走,所以我保持沉默。

最后,我想,他的思维比我还要混乱。

所以,我说,“要是我说错了,请给纠正一下。你是想得到下列问题的答案吧:第一,斯都迪在哪儿?第二,蜘蛛在哪儿?”

“对。”他说。

“沃德利在哪儿?”

“不错。”

“杰西卡在哪儿?”

“一点不错。”

“还有,帕蒂在哪儿?”

“让你说着了,”他说,“这些正是我要问的问题。”

要是他有尾巴的话,我一提到杰西卡,它就会狠狠地朝地上抽一下子,而在提到帕蒂时,可能会加重一倍。

“好了,”我说,“让我们来找找答案吧。”

我琢磨他是不是带录音机了。后来一想,带录音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并不是以警察的身份到这儿来的。那把257号马格南左轮手枪是我要去注意的东西,它现在待在椅子上挂着的枪套里。我用不着在乎他是不是会把我说的话录下来这种没多少可能性的事情。他到这儿来找我,毕竟是想让他自己神志清醒些。

“答案呢?”他又问一遍。

“那两个女的都死了。”我告诉他,好像他不知道似的。

“死了?”他那种吃惊的样子看上去有点虚假。

“我在藏大麻那个地方找到了她们两人的脑袋。”我等了一小会儿。他真不明白,硬装出吃惊的样子并不起什么作用。

“那两个人脑袋怎么了?”他问。

“是你把两个人脑袋放在那儿的,是不是?”

“我从没把那两个人脑袋放在那儿。”他说。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他突然呻吟起来,就像头受伤的动物。“我一直在地狱里,”他说,“我不能相信。我一直在地狱里。”

“我认为你是在地狱里。”我父亲低声说。

“这再也没有多大关系了。”雷杰西说。

“你干吗要把杰西卡的脑袋割下来呢?”我父亲问。

他踌躇了一会儿,“我不能告诉你。”

“我相信你是想告诉我的。”我父亲说。

“咱们慢慢说,”雷杰西说,“要是你告诉我我想知道的,那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这叫等价交换。”

“这没用,”我说,“你得相信我。”

“你那堆《圣经》在哪儿?”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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