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人耳目,夏怀仁连夜赶去了封东郡郡尉府,连同着夏阳给他的那封信一起带了过去。
“昨晚刘玉去了我那里,我怀疑他可能察觉到了什么,但从他的表现来看似乎只是恰巧造访,整个过程都只是闲聊,却只字未提其他。”
赶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路,夏怀仁着实有些口渴,到了一母同胞的兄长这里,也没了平日大家世族应有的规矩风度,提起茶壶便牛饮般的灌了起来。
所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兄弟二人岁差三载,一个剑眉星目,相貌儒雅,怎么看都极是符合一个文人该有的气质。一个身材魁梧,长相憨厚,大笑起来自带着一股武将的粗犷与豪爽。奈何自打他们懂事起就被家族早早安排在了从武的行列当中。夏怀仁还好,从小就喜舞刀弄枪,身板儿生的也是强壮有力,对于家族的安排自是欣然接受。然而夏怀望,却几次三番向家中族长提出弃武从文的想法,竟皆被族长无情的一一驳回,直到夏老爷被这长子逼的急了,才道出夏氏家族的真正打算。那日他与父亲彻夜深谈了一次,转日又闷在自己院里大醉一回后,从此便消停下来未在闹过。时至今日,夏怀望才真正的明白过来,家族当时的决定对于家族今后的走向,到底起着怎样的作用。
“监御史刘玉?”
夏怀望双眼微眯,像是一只嗅到了猎物的鹰,目光陡然犀利起来,“刻意为之的假象罢了。刘玉的夫人贺氏是南仓贺家的嫡出三小姐,她长姐的夫婿李现方现任都内令。去年,李家将一个女儿送给了赫连康做妾室,也算与赫连氏有了姻亲关系,你说,这个档口上他为何会出现在你的府上?”
夏怀仁恍然大悟,“想不到他竟是三皇子一党,看来是我疏忽了。”
“赫连一脉的传承在那里呢,树大根深,今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个像刘玉这样的人出现咱们的身边,防不胜防的,又怎么能怪你呢?”
夏怀仁长叹一声,点点头,“对手太过强大,此事压上的可是咱们整个家族,会不会过于冒险?”
夏怀望负手而立,眸光中映出的却是夜空中闪烁不定的星宿。“历代储位之争皆是一条不归的血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如今你我早已在这条船,没有退出的可能了。”
白雪飘飘洒洒下了一夜,富丽繁华的丽京城也在银装素裹下卸去了往日的铅华。
栖凤殿中,红粉相间人头攒动,尽是争奇斗艳的一派景象。大陈朝最为尊贵的女人穿戴得当端坐于正殿之中。
“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没见着萧傛华过来呢?”
话语中的恶意毫不遮掩,似是为了配上这样的节奏,大殿内突然安静了下来。顺着这句话,又一个语气不咸不淡的声音响了起来。
“听说昨夜陛下歇在了莲芳殿,别在是有人恃宠生娇了吧。”
两位丽人目光一触即分,本就不算对盘的两个人只不过是暂时的目的一致了而已。
对于后宫中的那些个争斗皇后早已习以为常,她不会去阻止,更懒得去管。对于这些个无关痛痒之事,她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惹上她,她便任她们斗来斗去,自己落得看个乐呵也就完了。何况,任她们手段尽出再怎么费尽心机去争,又有谁还能大得过她去?至于皇帝的宠爱,她早在多年前就已经看的清楚透彻,心如止水。对于她而言,目前没有什么能够比得上她的儿子,能顺利的成为大陈朝的储君来的重要,而就在近期,让唯一一件令她心绪不佳的事,便是那个女人的儿子要回来了。
一声冷哼接踵而至,“即便如此,祖宗留下的规矩,那也不该忘了!”
坐在高殿正中的女人目光陡然一变,原本仗着自家哥哥在军中的威望而一直荣宠不衰的王美人背脊陡然发凉,她面色白了白,身体不自觉的僵直了起来。
刚刚跟着附和的穆婕妤也不敢再开口,只心下猜测着姓萧的那个贱人是怎么入的皇后的眼的?
皇后眼中的厉色一闪而逝,不过还是给在场的众人留下了一个值得好好揣测一番的机会。皇后的面容依旧温和自然,语气之中不失风度,“好啦,大家都是过来人,咱们也都是尽心伺候过陛下的,即便偶有些不适本宫也是体谅的。”
“皇后娘娘仁厚,我等一众姐妹也是有福气的。记得去年冬季,太后娘娘着了风寒,皇后娘娘日日去太后娘娘床前侍疾,晚上还要抄写经书为太后娘娘祈福,太后娘娘身体康复后,皇后娘娘已是瘦了一圈。从那时起,臣妾心中便钦佩皇后娘娘的仁孝贤德,对待我们众宫姐妹也是仁厚慈善,实乃我朝之典范!”
说话之人正是穆婕妤,好话谁不会说,关键是有没有说对点上。
坐在后排左侧的林美人,身着鹅黄色锦衣华服,衣襟前绣着朵朵白莲,高高的发髻上插了一只明晃晃的金钗,钗头上钳了颗散发着柔和光芒的东珠,显的整个人都光鲜亮丽,明媚可人。
“穆姐姐说的对,臣妾入宫前便听闻皇后娘娘仁善,对待各宫妃嫔也十分仁厚,真真是我大陈朝中所有女人们的典范,……”
各种恭维一时连绵不断,直到外头响起了太监尖细的唱名声,“萧傛华到……”
萧傛华刚一踏入殿中,便跪下叩头请罪,“请皇后娘娘恕罪,臣妾刚刚在路上不小心弄丢了头上的玉簪,实因那玉簪是臣妾初入宫时皇后娘娘赏赐的,臣妾平时也喜爱的紧,这才一时着急寻找耽误了时辰,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温和笑道:“萧傛华快起来吧,看你这副样子,急的跟什么似的,不就是一支簪子嘛,没什么大不了的,先起来吧。”
“臣妾谢皇后娘娘。”
谢恩后,萧傛华坐到了后排的空位上,只感觉今日殿里一众人的目光意外的十分友善,难道是在自己没到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一柱香过后,各宫娘娘纷纷散去。皇后身边的一等宫女管桑低低说道:“娘娘仁善,依奴婢看,萧傛华似是有些恃宠生娇了。”
皇后慢悠悠的饮了一口杯中的花茶,不甚在意的说道:“一个女人,一辈子都被锁在这深宫庭院之中,本就甚是无趣。无事时能看上几场戏,就当解解闷吧。”
“您瞧瞧早上萧傛华没来时那阵仗,一个个像极了市井当中的斗鸡,恨不得等人来了一人上去啄她一口。”
皇后被管桑的话逗的笑了,“傻丫头,瞧着吧,萧傛华后面的日子该是不太好过了。”
这时候,有侍女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年约三十多岁左眼下方有颗泪痣的女人。管桑挥了挥手,一众宫人退了下去,女人将一封信递到了皇后手中。
“娘娘,李大人一早派人送来的。”
皇后用右手小指上戴着的一枚雕有梅花图案的金色指套轻轻挑开了火漆,里面的信被抽了出来。
透过阳光可以看出,信纸上的字迹并不多,寥寥几行不到却令这位足以撼动大陈半壁江山的赫连皇后足足看了三遍之多。片刻,冷笑声响了起,“果然如此!通知下去,不惜一切代价,决不能让他活着回来。还有,让他们做的干净些。”
“是,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