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阳顶天。
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大概是因为他爸姓阳,希望他能成为顶天立地的男人吧。
他记得前世他还有个弟弟,名叫阳立地。
没错,他穿越了。
在他还没有成长到可以顶天立地的时候,他就因为一场意外车祸而英年早逝。
随后穿越到了这个他也搞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世界的世界,但应该是在古代,应该还是在地球。
前世的他也曾幻想过穿越到古代,然后出生名门,做一个纨绔子弟,飞扬跋扈,潇洒快活。
但真实的他没有,他穿越成了一个无人问津的弃婴。
他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段记忆,就是从口干舌燥,到饥肠辘辘,再到头昏眼花,直到饿得失去意识这么一个历久弥新的悲痛过程。
等他醒来后,发现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收养了他,在一个至今他都不知道是哪里的院子里。
老人找了个奶妈给他喂奶,然而等他一断奶,老人就将他带到了一片幽闭的山谷中。
在这片找不到出口的山谷中,他一待就是十六年。
十六年!他至今难以想象这漫长的十六年他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活力四射、双手双脚都无处安放的青春期,竟然没有看到过一个姑娘,就连遇到的山间猿猴,都是公的。
收养他的老人并未透露过姓名,只让他唤他作义父,二人以父子相称,但老人表面看起来的年纪,他觉得当他爷爷都嫌大。
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十六年岁月下来,老人的面容上竟是不见丝毫变化,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这让他思之甚恐:老人莫不是要让他在山谷中待到和他一样老了,才会放他出谷去?
由于他跳脱的性格,父子二人的相处并不算和睦,老人称呼他为“小王八蛋”,他称呼老人为“老王八蛋”。
不过在认真做事,比如练武、读书的时候,他还是会叫老人义父,因为这种时候老人一旦生气了,他的屁股就得开花。
他在这个世界的名字还是叫阳顶天,老人并没有解释过这个名字的来历,只是让他接受这个名字。
现在正值他十六岁的夏天。
这一天早上,他正在山谷中的一片石墩上,来来回回的跳跃,练习老人早在十岁那年就传授给他的低阶轻功——小纵跃功。
十六年来,明显身怀绝技的老人却只传授了他两套功法,一是低阶拳法太祖长拳,二就是这小纵跃功。
山谷中的夏天酷热难当。烈日爆晒之下,他还没练习多久,就已经是汗如雨下了。
而老人却是拿着羽扇,站在树荫下,怡然自得的看着他练功。
跳得小半个时辰,满头大汗的阳顶天实在难以忍受炎热和疲惫,三两步跃到了老人身旁,呈“大”字状直勾勾躺了下去。
“老,义父,我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啊?您又不教我高深的武功,整天就练这小纵跃功,跳来跳去的,实在无聊透顶。”
老人瞥了眼他,轻轻摇了摇头:
“非是义父不愿传授你上乘武学,实属不能啊。
江湖上有规矩,未得门派学艺许可,擅自习得该门派的武学,一概会被视作偷师窃艺,被人发现是会招来大祸的。
所以小天啊,义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听着老人好似情真意切的话语,阳顶天嘴角抽搐了几下,没有说出话来,心里却对老人腹议不止。
自打记事以来,他便被义父带到了这山谷之中,距今已有十六年之久。
这片山谷虽也算得上是山清水秀,景色宜人,但十年岁月下来,他早就厌倦了谷中的景色,眼下所感受到的,只有枯燥和乏味。
他在十岁时想过偷偷跑出谷去,可是山谷四面环山,尽是悬崖峭壁,他翻来覆去的找了好久,始终也找不到出去的路,最后只得哀求义父带他出去。
然而义父永远是那一句话:
你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义父带你到这山谷中就是为了打磨你的心性,让你以后能经受住红尘万事的考验,且安心练功,时机到了义父自然会带你出去。
……
阳顶天正思绪流转间,老人的一句话将他的心神从千里外拉了回来:“罢了罢了,今日为父就破例传授你一套高深的武学吧。”
一听这话,阳顶天顿时来了精神,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谄笑着说道:“不知义父有何神功相授?”
老人轻声问道:“为父此前已将武林各大门派的武功都与你说了个遍,倒不知你喜欢哪样?”
听了老人这话,阳顶天心里登时打起了鼓:这老王八蛋为何突然变性了,还要我挑选?此前不都是逼着我学这学那的吗?莫非有诈?
“非是有诈,”老人眯着眼笑了笑,“为父不日便要出谷一趟,恐你在谷中遭遇不测,索性便传你一门绝学。”
阳顶天讥讽道:“每年的七八月份您都要出谷一趟,之前怎不见您怕我出事呢?!”
老人顿时眉毛一凝,沉声道:“你学,还是不学?”
“学学学!怎么不学,”阳顶天眉开眼笑道,“孩儿轻佻惯了,义父莫要生气伤了身体。”
老人淡淡说道:“说吧,想学哪个门派的功法。”
阳顶天沉吟许久,眯眼笑道:“听您说界青门擅长飞针投石之术,抛星散花之法,能御敌百步之外,那不如就......”
老人冷哼一声:“就知道你会选这种阴损的功法。不过为父既然答应了你,便传授你界青门的镇派九品神功‘界青十诀’吧!”
见老人沉冷严肃的表情,阳顶天深以为然,连忙竖起了耳朵。
老人缓缓道:“你可听仔细了,为父现在就将界青十诀的修行之法传授与你:
这界青十诀虽仅有十招,但千变万化,极其繁复,所谓‘藏手匿足,一触即发’......”
老人认真说着,阳顶天便认真听着。老人偶尔还会手舞足蹈的比划几下,阳顶天没有放过任何细节,全都深深记在了脑海里。
只有在传授武功时,父子两人才真正像一对父子。
也只有在传授武功时,老人才会格外的严肃谨慎,盖因这个世界的功法在修练时,会有正逆两种状态。
逆练往往会招致气息紊乱,严重时甚至会走火入魔。当然,逆练也不一定全是坏处,但正练是百分百没有坏处。
正逆练的关键之处就是行气的路径,而行气的路径与心法息息相关。
因而老人每次讲授时都会万分小心,生怕阳顶天听岔了哪一步,练得走火入魔了。
三个时辰后,二人试演无误,这才算传授完毕。
“义父,这究竟是不是九品神功啊,”练习完毕后,阳顶天颇为疑惑,“我怎么感觉它的强度和太祖长拳、小纵跃功差不多呢?”
老人干咳了两声,一本正经道:“当然是了。此为界青门内核功法,讲求由浅入深,以熟生巧,你这才刚刚练习,远远没有领会到它的精妙之处。”
阳顶天愣了半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老王八蛋的话往往半真半假,但他对于武学的理解也全来自于他,属实难以看出老人话里的漏洞。
沉默许久,老人抬头看了眼天色:“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还未等阳顶天回应,老人便已向着远处的竹林飞跃了去。阳顶天急忙跟上。
阡陌之间,一老一少两道身影在其中穿梭不停。
阳顶天步伐急促,一步最多跃个四五米,老人却似闲庭信步,随便一跃便是十米开外。
阳顶天铆足了劲,也只能远远看着老人的背影。
不久后,老人在一片竹林前停下了脚步。
这片竹林不大也不小,老人在中央建了一栋小竹庐供父子二人居住,又在竹林旁边开垦了几块田土,里面零零散散种了水稻、玉米、葱、蒜等父子俩日常所需的食物。
阳顶天路过玉米地时,随手捡起一块石子,使出了刚刚学会的界青十诀,将一株亭亭玉立的玉米杆砸弯了腰。
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回到竹庐后,父子俩在阳顶天搭建的竹木“浴室”内简要洗漱了一番,便匆匆回了房间。
夏日夜里的山谷中,不仅闷热,还有漫天飞舞的蚊虫,即便是身怀绝技的老人都疲于应付,何况是身无长技的阳顶天了。
一到夜里,二人都会尽快回到房间,拉上蚊帐再做其他事情。
阳顶天耳朵贴着墙偷听了许久,却发现老人竟然已经睡着了,急忙跳上床、闭上眼、数着羊,沉沉睡了过去。
如往年一样,老人明日大概天一亮就会离开,他须得赶在老人之前起床,随后悄悄跟着老人,以期能探得出谷的路线。
尽管每次都会被老人以各种方式甩开,他依旧锲而不舍,因为他实在是太想离开这个“形似桃源,神似监牢”的鬼地方了。
以他的如今的身法,跟不上老人不假,但只要能知道个粗略的位置,也算是巨大的收获了。
一夜无话,二人都是缓缓睡了过去。
夜里的竹林却并不宁静,除了呼呼的风声、诡异刺耳的鸟叫声,还有父子二人雷鸣鼓锤般的呼噜声,以及老人床下蜇罐里时不时发出的虫鸣声......
次日一早,老人收拾好包袱后,却发现里外都寻不见阳顶天,轻轻笑了笑,也没气恼,直直向竹林外走去。
走到一片旷野时,老人突然停下了脚步,呆呆望着天空,惊叫道:“我靠!幽挨浮欧!”
躲在草丛中的阳顶天从未见到过老人这种失态的样子以及充满震惊的语调,一时间竟信以为真。
然而他向老人所望的方向看了去,却发现只是一片蓝天白云,心里登时咯噔一下,再回头时,哪里还看得到老人的身影。
阳顶天苦笑着站起身来,将用杂草编制的“吉利服”从身上扯下来扔到了地上。
这是多年前他企图逃跑时对老人用过的一招,没想到老人竟惟妙惟肖的还了回来,着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无奈之下,还没吃早饭的阳顶天只得先回竹庐,打算吃点东西再想其他。
正郁闷的走在路上,阳顶天忽然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陡然后退了一步,一颗石子随即砸在了他面前的泥路上。
阳顶天转头望时,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身影在不远处的树林中上蹿下跳,逐渐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