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仁村北边,有一个名叫“长乐坊”的赌坊,此时大厅内挤满了赌客,可谓热闹非凡。
赌坊的一角,正坐着一个七旬老人,嘴角勾着微笑,斜眼打量在他面前来来往往的人。
奇怪的是,来往的人虽多,竟没有一个人敢坐下来与他赌上一把。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发型怪异、身着锦衫的少年昂首阔步走到老人的桌前,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大爷,您什么体格啊?有心脏病嘛?”少年笑着问道。
老人虽不知心脏病是什么病,但也大概懂了少年的意思,当即嗤笑道:
“小崽子说的什么混账话,老夫虽年至古稀,但身子骨可是硬朗的紧。你不妨去附近的翠玉楼打听打听,老夫现在都还是那里的常客。”
少年哈哈一笑:“好!那小子也不和您多说客套的话了,咱直接来吧。摇骰子,比大小,怎么样?”
老人看着他的脸:“一把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在这安仁村可不是小数目,足以抵得上一户人家半年的口粮,可见老人的财大气粗。
“小贝,把本公子的零花钱拿来。”少年向身后招了招手,随即接过身后随从递来的钱袋,从中拿出一锭银子放到桌上:“大爷,我这是一百两,足够我输二十次了吧,来,咱们开始。”
老人笑了笑,拿出了五两碎银子放到桌上,摊了摊手:“你先摇。”
闻言,少年抓起桌上的骰盅,罩住骰子就是一通乱摇,摇得“哗哗”作响,等得四五息过后,便随手停下并将它打开。
放眼一看,竟是一二三,一共六点。
少年顿时满脸郁闷,这运气也太差了吧。
老人忍住笑意,拿起骰盅颇有章法的在桌上摇了起来,数息过后,缓缓打开了骰盅,只见里面是“二四六”一共十二点。
“第一把我赢喽。”老人笑道。
“不行,我运气太差了啊,”少年嘟囔了几句,向身后说道,“小贝,你来替我摇。”
对于换人,老人起初并不在意。
然而半个时辰后,老人满头大汗的看着少年身前越堆越多的银子,渐渐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
虽然双方互有输赢,但少年的随从却是输少赢多,运气似乎太好了些。但以他纵横赌场多年的经验,也确实看不出那随从有何异常之处。
又过了一阵。
老人见输了已有上百两银子了,叹了口气,摇头道:“好了,不玩了,你这随从手气太好了。”
“好吧,我无所谓,玩不玩都看大爷您。”少年云淡风轻道。
老人忽然问道:“你小子倒是面生的很呐,是外地来的吧?”
少年点了点头:“也不瞒您老,我是隔壁太吾村新来的村长。”
老人诧异道:“什么?你就是新出世的太吾传人?!”
少年自然就是阳顶天了,听了老人带着惊疑的话,他有些奇怪,但并没有开口回答。
老人苦着脸摇了摇头:“罢了罢了,就当是栽了个跟头吧。”
说罢起身就往门外走了去。
老人刚走不久,赌坊里的一个小厮就跑到了阳顶天旁边,小声道:
“公子,我看您是外地来的,似乎还赢了他银子,您......您不知道那老人身份吧?”
阳顶天问道:“怎么?他大有来头?”
小厮满脸忿恨道:“那老人有个儿子,叫张无应,是村长的账房,借着儿子和村长的关系,他倚老卖老、专横跋扈,没少干坏事。
平时谁要是赢了他的钱,都得被他带着村长的一些护卫,一顿暴打之后以‘出老千’的理由将钱要回去。
尤其是您这样的外地人,更是会被他伙同那些狗腿子吃的毛都不剩。我劝您还是赶紧追上去把银子还给他吧,否则......”
阳顶天恍若大悟,难怪之前看不到有人敢和老人赌,原来是他赌品太差。
但他并不怕小厮后面说的话,拿出一两银子递给小厮道:
“多谢小哥的好意了。不过无须担心,本公子是太吾村村长,受了王有德的邀请来参加他夫人的寿宴,马上就要去他府邸,难道那老头还敢在这种时候抢我不成?”
说完,也不顾那小厮的惊讶,带着郎志传、朱贝二人便出了赌坊。
不久后。
走在去王有德府邸的路上,阳顶天对身旁的郎志传说道:“小郎,先前的事你学会了吧,以后我忙的时候,就由你和朱兄到赌坊里去想办法‘挣’钱。”
“可是天哥,你这是出老千啊,要是让人发现了,会被打死的。”郎志传苦着脸道。
“你怕什么,你还信不过朱兄吗?只要不去太大的赌坊,哪里有人能看破他的手段,就算出了事,朱兄自会护你周全。”
阳顶天指了指街道:“再说了,你看看安仁村繁荣的样子,看看这些木头做的、不漏雨的房子,再想想咱太吾村的茅屋,你心里好受吗?
等咱们凑足了银两,就将村里的茅屋全部拆了,让所有人都换上木屋住。”
阳顶天这一席话,直说得郎志传心神俱颤:“好,天哥你都说这话了,那我怎么也得豁出去了。”
阳顶天勾了勾他的肩膀,道:“放松点,又不是让你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郎志传轻轻点了点头。
从这天这时起,一个注定将名震江湖数十年的组合,就此正式生根发芽。
许多年后,人们每每想起江湖中那个将“坑蒙拐骗”做到极致的二人组,无不脸色骤变。
届时,据峨眉派的某位长老说,饱受世人敬仰的太吾传人曾为这个组合取了个中肯的名字,叫作:
《郎贝为奸》
......
三人来到王有德府邸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了,远在街道上便可听到院墙内的袅袅琴音。
然而三人想要进门,却被护卫拦了下来——因为他们没有请柬。
阳顶天怔住了,王有德之前的信里似乎夹着请柬,只是信封让他随手给扔了。
而朱贝之前的打算是在其他宾客们来的时候,随便“拿”一张过来用,后来遇到阳顶天,便懒得再“拿”了,因为以阳顶天的身份,自然是能带他进去的。
但现在宴会已经开始了,想来是“拿”不到宾客们的请柬了。
“本公子就是隔壁太吾村村长,请柬我弄丢了,这是伏虞剑柄,足以证明我的身份,可以让我进去了吧?”
阳顶天极力与大门门口的王家护卫辩驳,甚至不惜掏出了伏虞剑柄。
护卫中为首的那人看了看阳顶天手中破旧的剑柄,并不相信他就是太吾传人:
“对不起,公子,我们村长吩咐了,宴会开始后,没有请柬者一概不许入内。”
阳顶天正要继续争辩,却听见后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阳村长。”
他回头望去,发现是虞子扬,喜道:“虞兄来得正好,这护卫不知道我的身份,拦着不让我进去,你与他说道说道。”
虞子扬闻言轻轻笑了笑,对看着他的护卫说道:“阳村长确实是新出世的太吾传人。”
刘景升和虞子扬是峨眉派派遣到安仁村的地方巡察弟子中的领头人,不仅王府的护卫,甚至王有德,都是认识他们的。虞子扬的话,护卫们自然深信不疑。
然而那护卫听到真相却并不意外,只是淡淡道:“既然虞道长愿意为你作证,那你们可以进去了。”说完走到大门两边,给众人让出了路。
阳顶天即便有些气愤,也不想在这时候与那护卫纠缠,冷哼一声后,领着朱贝和郎志传走进了王府大门。
虞子扬看了眼那个护卫,随即也走进了大门。
王府院子里临时搭了个表演的台子,王有德请来了附近青楼里的几个清倌儿,为四方来的宾客跳舞奏曲助兴。
来的宾客里,除了王有德的亲友外,还有安仁村附近与他有利益往来的贵族、商人,其中最为特殊的,便是从成都府来的特使。
整个巴蜀之地的村、镇、城,都会受到成都府的节制,这些村、镇、城的管辖者但凡要举行一些盛大的宴会,都会邀请成都府的人来参加。
王有德这次为发妻举办寿宴,除了贺寿之外,还为了两件事。
一是借此机会将女儿王落雁拜入道尘真人门下的事情公之于众,二是向成都府特使请示有关安仁村“升镇”事宜。
以安仁村的人员和建筑规模,已经勉强达到了升为城镇条件,但也必须得到成都府的同意,王有德才能将安仁村改称为“安仁镇”。
从村子升为镇后,交到成都府的税收会增多,但相对的,得到的资源也会增多。
公输坊、奇货斋、文山书海阁、回春堂、服牛帮、大武魁商号、五湖商会等内陆最大的商会,只在城镇以上的聚落办置分店。这七大商会能带动非常大的商人、百姓、游侠的流量,对地方的发展能起到弥足珍贵的作用。
而这些商会的人并不会自己去判断某个地方到底是村还是镇,他们只会看地方首府列出的城镇名单。
其中牵涉的利益链条,就不是王有德敢去触碰的了,他只想按规矩办事。
“王村长,听说你女儿被道尘真人看中了,真是可喜可贺啊。”宴席中,一身材高大的中年大汉对王有德说道。
王有德笑了笑:“都是小女的福分。”
中年大汉慨叹道:“有了道尘真人这层关系,你们安仁村升镇那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不像我们长洲寨,还不知要多久呢。”
听了这话,王有德笑容更盛了:“以你们刘大当家的本领,你们长洲寨升镇也是早晚的事。”
中年大汉轻轻摇着头笑了几声,没有再答话。
众宾客们正欣赏着戏台上女子曼妙优美的舞姿,却听见有人突然喊道:
“太吾传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