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辈子都是在乡下、三四线以下城市工作和生活。即便是旅游，都不愿观赏什么城市风光的。记得香港旅游正红火时，单位疗养组织去的，别的还对付，比如跳楼机就蛮刺激的！就是夜游维多利亚港，导游眉飞色舞、唾沫星直飞地吹了个神乎其神，我看时却是兴味索然。所以就更别提到大城市工作或生活了。最近，因为亲情，无法抹开面子，很不情愿地来到了中国的超一线城市广州。
妻子不放心，特意请了年假，赶过来陪我小住。她除了做家务便没别的事了，自然挺闷的，于是就非要出去玩。广州首选风景点大概就是白云山了吧，她反复吵着要去，我以“我们从庐山脚下来的人，去白云山？！”为由也无法搪塞过去，于是一个周末，我们一起去了白云山。最后我们得出结论：那就是当地人晨练的去处。下山后，随便找了家餐馆填饱了肚子，就疲倦、扫兴地回了住处。
她来广州，其实还是有一件正事要办的，就是复查心血管的一点问题——我认为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九江检查诊断是这样的结论。在网上预约挂号时才知道，原来超一线城市挂号这么难！只能预约半个月之后的主任医师号，虽然预约了，在我的反复否定之后，她也不再那么坚持了。最后决定，去挂个普通号看看算了。一个工作日的早晨，我们出发了。一到地铁站，那阵势就令我们瞠目结舌，全是乌央乌央的人流。既来之则安之，其实主要是骑虎难下，硬着头皮随了人流继续前行。一进地铁，她就追悔莫及！痛苦不堪的了！开始，我们俩被挤开了，无法站在一起。车里，绝大部分都是习惯了这种常态的上班族，无论她怎么痛苦地喊叫：“不能挤了！”“别挤我！”旁人都是那么地无动于衷、木然漠视她的喊叫。我努力想挤到她身旁，都失败了。每一次到站开门，就是一阵骚动，她又是一阵痛苦的呻吟，所幸我也更靠近她一步。终于到第四站，她躲进了我的保护圈。得益于我平时喜欢锻炼，有足够的力气给她提供一个保护罩。这时，随着地铁枯燥、无情的运动，我也有了余暇观察周围。挤得她最痛苦的那个男孩的背，被我紧握横梁的手的臂膀顶住了。我发现他仿佛就是激流之中的一块塑料泡沫，自己不做任何支撑。但，在我毫不退让的手臂面前，他承受了难受的压强，最后不得不用力退缩了身体。在一次开门后，上来了一位男士，他一只手里拿了个迷你风扇对着自己的脸吹着，另一只手牢牢地抓住头顶的横梁，稳稳地站住了脚跟。有一个女孩被挤得无法动弹，脸正对着他的扶横梁的手臂下的胳肢窝。我看见她掩饰着痛苦，几次尝试，但却是无力地挣扎，最终没有摆脱面对胳肢窝的命运……我发现这两个男子，应该都是常年坐地铁的行家了。随着地铁枯燥、无情的运动，我反复看见不少女孩调整着姿态，保护自己的敏感部位，她们也绝对也是坐地铁的行家。中间有一次，我听到一个女孩很冷静地说了声：“拿开你的手！”……终于我们熬到了烈士陵园站下了车，走出地铁口见到天日之前，我看见两个乞丐，正在换上他们的行头、摆放他们的道具，准备开业了。在人山人海中排队挂号、排队看病，取药是唯一排队最短时间的。
出了医院，我们终于轻松地在大街上闲逛了一会儿。我有在泡菊花或莲子芯时放几片人参的习惯，医院周边药店多，于是我们找了家药店，花六十多元买了二十多克人参。想到地铁的拥挤，我们没敢在外面逗留，害怕再又遇上下班高峰，早早地坐地铁回了住处。回到住处，我在电商平台查找发自吉林的新鲜人参，花了三十六元八角钱，买到了九根又白又胖的人参。
两次出门上街，都是不美好的经历。她又计划着再找一处地方玩玩，最后她说要去广州湿地公园玩。我不禁喊叫起来：常年蹲在庐山脚下的人，非要跑去白云山玩，最后扫兴而归；现在，躺在鄱阳湖畔的我们，又要去大城市所谓的湿地公园玩，你觉得会有意思吗？妻子反问我：那去哪里玩？我思考了一下说，既然是来大城市，要玩就要玩大城市独有我们小地方无的。但想了半天，我没想出来该去哪儿玩。最后我说，要不我们去“小蛮腰”看看？她无言地否决了。最后，她决定去广州市荔湾区的商业街逛逛。那天，出了地铁口，我们按照步行导航，穿过了一片老城的住宅区，看到女人们跳舞、老人们拎了刚买的菜漫步闲聊，甚至还看见有路边推背按腰的……走得饿了，我们就地在路边店，点了份粉肠充饥。在那么老旧的住宅区之中，七拐八弯总算来到了上下九步行街，看到的景象真的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冷清荒凉！电商平台红红火火的今天，实体店面必然是这样的场景啊，一大半的店面都已关张了，剩下的，看样子也是在即将关门的路上。看来大城市已没有什么好玩的去处！
广州的亲人，从外地回到了广州，打电话来要请我们吃饭。我赶紧答应了！后来又告诉我们，饭后，请我们看一场现代舞表演节目，说是当红明星组建的现代舞团的节目。果不其然，同一处地方，有两个剧场，当天，我们看的这个剧场，等黄牛票的人左一堆右一堆，大家都企盼地盯着黄牛的一举一动；而黄牛手上另一个剧场的票，几乎无人问津。进入剧场，发现前排中间的位置依然空着很多座位，在外面听黄牛所说的推断，那些座位便是所谓送“领导”的票吧。时间到了，但没熄灯，冷不丁的，从舞台上传来一个人说话的声音，是那明星独自站在舞台中央、幕布外面，手拿麦克风在开场白。不愧是毒舌、明星，一开言就获得热烈的掌声。我没鼓掌。这时，不断有人匆忙地进来在前面中间找座位。灯熄了，聚光灯照着一位女士，用毫无生气的语调说着些什么……音乐响起，单调而枯燥，幕布升起，台上的舞者们动作同样单调、枯燥但很有力度。这种单调、枯燥贯穿七十分钟舞蹈的始末，让人压抑、沉沦，它一次又一次地将我带回到地铁里无声、拥挤的感受！今天，我独自在斗室写这些文字的时候，差不多是晚上十二点了，油然想到看《废都》，看到后来的感受，都是那种颓废到色情都那么地无趣！
每次年纪大的同事、邻居，因为子女有出息，到大城市立住了脚，事业有成成家立业了。他们偶尔去子女家小住之后，回来吹牛时，说的都是在大城市，看了什么话剧、舞蹈、戏曲，听了什么交响乐团的音乐之类的。我终于明白了，如今我国的城乡差别主要就是文化生活了。我在自己生活的城市偶尔看个此类的高雅节目，全场从头至尾，舞台下面、我们的眼前，无处不是闪耀着星星点点的手机屏幕，它们让你永远无法沉浸到观赏的节目中去。所以后来妻子都是跟她的同学、闺蜜一起去欣赏那些高雅的节目。这让我想起意大利电影《天堂电影院》那影院里的景象以及它的兴衰。这次在广州看这现代舞表演，其实偶尔也有人，偷偷拿手机录影，但当即就有工作人员用激光照射他的手机屏幕，令他们无以遁形。据说新加坡经验告诉人们：文明都是罚出来的。
2020年11月2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