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我不去女婿家
到了买家俱那天,刘小同却突然有个重要的活动,她对吴大明说,你还是自己去吧,毕竟是你的房子,一切按你的喜欢吧,我只要两个白色的书柜。还有,真真要的粉红色小床你也别忘掉了!
吴大明也就自己去了。他在北京各家具市场转悠了一个月,才把所有的家具买全了。
九月底的一个周末,天已凉了。刘小同好不容易说服母亲一起去看新房。好在那时候新小区门前已有了几条公交线路,刘小同家门前就正好有一趟公交车直通西郊那个新小区。
走在小区的绿化带上,于老太心中就暗自惊异,唉呀,这城外的小区现在这么漂亮啦!瞧那个大喷水池,草坪那些五颜六色的鲜花,简直就是个大花园嘛,和这儿一比,大院简直就是个破旧的小院子罢了。我真应该早点儿来走走!
自老伴去世后,于老太就没去过大院之外十公里的地方。尤其是退休这十来年,更是公交车五站地以外的地方都不去。她觉得,大院才是北京最好的地方,大院住的都是有身份的人,不是知识份子就是干部,还都是有职称有级别的,走在大街上,一看就和胡同出来的不一样,和农村出来的更不一样!好家伙,现在随便一个小子,都能住这么漂亮的地方!这些外地来的小子,如今混得比北京人还好,小同都没分着房,他到是分着了!这么一想,那心中的酸意又加了一层。
看真真在石子路上一蹦一跳,她便叫道,真真,看着脚底下,别摔了,便赶上去牵住了外孙女的小手。
直到进了房门,于老太才松开紧拉着的孙女。真真一下蹦到客厅当中,又扑向那个新买的长沙发上,尖叫道,好漂亮的沙发!于老太立在客厅中间,瞪大了眼睛,一时间,她不能把这美丽宽敞的宅子,和谦卑的女婿联系起来。
这小子真有本事,我一辈子没有混到的东西,他年轻轻的倒混上了,竟能住进宫殿一样的房子!于老太不知道,大客厅早成为当下住宅的时尚。式样繁多的真皮沙发,也早进入了寻常百姓家。大院那样的长走廊两边居室的老房子,笨重的单色布面沙发,几乎被时代淘汰了。寻常百姓家的沙发,变为优雅的艺术品。
刘小同不得不佩服吴大明的品位。米色皮沙发配优雅的褐色花边沙发巾,一下提亮了客厅的氛围,玻璃茶几下那方墨绿色花纹小地毯,与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地面相得益彰。乳白色的电视机柜上,摆着新款液晶大屏幕电视。刘小同听说过,这种电视价格很昂贵。四壁挂了几幅名家水彩画,虽是高仿作品,却也清新怡人。一阵风吹过来,落地窗的白色窗纱轻轻飘动。刘小同走到窗纱前,轻轻抚摸着那有着树叶花纹的蕾丝,一股清泉泊泊流过心田。原来,幸福离我这么近呵!
走进主卧和儿童房,真真一下扑到铺着粉红碎花床单的粉色小床上,抱住一个洁白柔软的枕头,兴奋地喊道,我的小床,我的小床,我今天就要住在这儿!
刘小同望那粉色的小书桌,小书架,不觉眼睛有些湿润,要是住进来,真真就可以有独立卧室,不用再和老太太睡一张床,每晚吸着老人浓重混浊的气息入眠了,将来上了学,也能有独立的学习空间。
三个大人走进了儿童房边的主卧,见阳光充沛的卧室当中,放着一张两米的大床,床上铺着雪白的床单,堆着几个雪白松软的枕头,落地窗上飘拂着白纱帘,花式又变成盘龙。主卧外的阳台上,竟还有两盆高高的绿植,沐浴在阳光下。
最让刘小同喜爱的,是那组简洁别致的白色衣柜。她握住衣柜门亮晶晶的把手,轻轻一拉,柜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了。望着柜里组装精巧的格层,刘小同脑海里浮现出一组轻飘飘的美丽衣衫,唯有这样的衣服,才配挂进这个衣柜。她轻轻把柜门推回原位。大明花了多少钱哪,还不都是为了我,为了这个家?我这辈子何曾有过自己的衣柜?妈妈那些笨重的大木箱,高高地摞在一起,盖一块旧旧的碎花布。压箱底的陈年旧衣散发一股樟脑丸的味道。我这半辈子,就穿着那些衣服,遮住身上越来越多的赘肉,永远也穿不到头儿!
大人们走进阴面两间房,其中一间较大的,沿墙放了高达屋顶的黑色书架,已摆了一些书,都是吴大明像蚂蚁搬家一样,一点点带来的。窗前的书桌上甚至放了一台电脑,这儿是吴大明的书房。
书房旁边那间卧室,是这套房里最小的一间房。光线暗暗的,里边只简单地放着一套深色家具。包括一张单人小床,一个单人衣柜,还有一张小沙发和两把椅子。窗户上没有窗纱,只有一幅深蓝色的窗帘。
妈妈要是来,可以住这里。吴大明说,悄悄观察着丈母娘的脸色。
呸!拿我当保姆呢!于老太心说,可她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在吴大明心里,能给于老太留下一间卧室,已经很不错了。他要是把自己的父母都接来,就一点儿也没有于老太的份儿了。
三个大人回到客厅,见真真舒服地靠客厅的大沙发上,小脸偎着一个田园风格的靠枕,她大声对于老太说,姥姥,快来挨着我坐,以后,我们就坐在这儿看电视!于老太没有答理外孙女,她的正沉入一个甜蜜的幻觉,要是老刘还在,他大概也能分这么一套房,每天晚上老两口依偎在那大沙发上一起看电视,那该多么好呵!瞬间,她就回到了现实,心中刺痛起来。老刘永远也享不了这福啦,这儿不是我的窝,这儿是女婿的家呵!
真真闹着要在新家住下,于老太却严厉地说,你还得上钢琴课,玩心那么重,以后考不了级!
咱们什么时候搬来呀,一路上,真真问刘小同这个问题不下十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