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清晨的S市仿佛是一只沉睡的狮子。
莫君言没有开车过来，两人下楼时，预先叫好的出租车已经在大门口候着了。时间还不到六点，司机大叔摸黑一路疾驰，殷芙和莫君言并肩坐在后座一路无语。
最后出租车停在一处空旷的田间，殷芙四下望了望，她发现这儿极其偏僻。
莫君言先下车，快步走在前面。
“这是哪啊？”殷芙在身后问。
“跟上。”莫君言头也不回地走着。
“你还没回答我呢。”殷芙停下，撅着嘴巴，心里有点担心。
“再慢就要来不及了。”
“来不及？”殷芙愣了愣，疑惑道，“什么来不及？”
莫君言蓦地拉起她右手，指尖的温度传来，殷芙怔了怔，拉开步子跟了上去。
“你会开车吗？”
“恩，会。”
“车子是昨晚上被朋友开到这里的。我右手受伤开不了，看来要麻烦你一趟了。”莫君言把车钥匙交到殷芙手里，左手指着停在不远处的那辆银灰色汽车。
眼前视野开阔，翠绿麦田在晨间浅蓝的微凉薄雾里仿似波涛。地平线的尽头，鲜红的日头仿佛背了千斤重担，耀着火焰一点点向上攀爬。
殷芙攥着车钥匙，狐疑地看了看莫君言，虽说心中多少有些失望，可又想到他因自己而受伤，三分好奇七分内疚，便是走了过去。
“车子发动前先开一下后备箱，我有件衣服落在里面了。”莫君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游荡于田野间，清朗如风。
“不能开车还把车停在这……”殷芙拢了拢衣襟，撇嘴，“你朋友太不靠谱了。”
行至车前，拇指摁下钥匙上的按钮，后备箱缓缓开启，一股浓郁芳香瞬间调和进田野间的青草气息。软软的，软软地，揉进心底。
殷芙兀自愣住，右手不自觉地捂住嘴巴。彼时日出东方，硕大的太阳如同巨型火球般划过地平线，耀着夺目光辉挂在天那方。
殷芙站在车尾处，眼前的一幕让她看得痴迷。即使多年以后发生了那些事情，这绝美的画面始终都盘旋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翻起的后车盖将日出光芒折射到后备箱里，在那儿静静躺着一车撒了碎金的红色玫瑰。
她们每一朵都含苞待放，每一朵都顶着晶莹露珠，每一朵都洒遍金光，那娇嫩的模样仿佛就是初生的婴孩。光线过于刺目，殷芙微微眯起双眸，恍惚间她似乎看见花苞逐次绽放，浓郁的香气争抢着满溢出来。
“日出下，一车厢撒了碎金的红玫瑰。”莫君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殷芙怔怔地回头看他，璀璨的光抚过他盈满了笑意的俊美双眼。
殷芙顿时愣住，这本是自己与肖金金说的玩笑话，她说，以后要是有了男朋友一定要让对方在日出时送上一车厢的红玫瑰。
却不想被莫君言知晓，竟还当了真！
殷芙怔了怔，口齿不清道，“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知道。”莫君言弯着眉眼，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个映了玫瑰红的美丽女孩，良久，“做你的男朋友，我够资格了吗？”
“……”殷芙闻言，猛地瞪大了眼睛看去，嘴唇微张却没有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许。”莫君言狡黠一笑。
“我……唔！”还没把话说完，嘴唇就被莫君言的吻牢牢封住。
莫君言的吻温暖而又湿润，唇齿间辗转着玫瑰花香，竟是如此绵长。殷芙紧张地闭上眼睛，莫君言的舌尖缓缓探进，撬开两排贝齿，气息张扬霸道地占据了殷芙的呼吸。
良久，莫君言放开殷芙，看着她站在自己面前，依旧闭着眼睛。莫君言缓缓勾唇，左手拾起一朵绽放的玫瑰，抚过她绯红色脸颊，“殷芙，这是我作为你男朋友送出的第一份礼物，喜欢吗？”
殷芙缓缓睁开眼睛，纤长睫毛下的琥珀色眸子剔透深沉。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莞尔一笑，嘴角边露出两枚梨涡。
莫君言心间猛地一顿，有那么一瞬间他彷徨于自己最初的抉择。这个一路披荆斩棘，雷利风行的男人，忽然犹豫了，只因眼前的素颜女子过于清澈，让他不忍心伤害。
“你是认真的吗？”思绪游走间，忽闻殷芙喃喃低语。
“什么？”
“你真的是因为喜欢我才想和我在一起的？”
“我……”莫君言犹豫了一下，随即勾唇，“如果不是这样，还会因为什么？”
“没有骗我？”殷芙眉心微动。
因是眼前这个如玉的男子，四年来，殷芙头一回发现自己还渴望爱情。
“没有骗你。”莫君言咬了咬下唇。
有时候谎言说多了，连他都已经认不清孰真孰假。只是当下他觉得，这句话应是真的。
身后玫瑰花竞相争放，似是一片落入人间的红霞，又如天使降落于凡间般美得动人心魄。
莫君言勾起嘴角，不论其他，此时的他是真的想要把最美的风景留给殷芙，或许这就是喜欢，而
眼前每一枚鲜红都是一种见证，饱满着爱情与希冀。
不过几日，殷芙成为莫君言女友的事情就在杂志社不胫而走。除去碎了一片姑娘玻璃心以及偶尔几枚冷眼之外，殷芙原本草根的基层地位竟是得到了质的飞跃。
最近，隔三差五会有同事主动示好，不是顺手一杯咖啡就是顺手一盒点心，偶尔附上两句窝心美
言，这些附加待遇让殷芙充分了解到什么叫做妻凭夫贵。
但话又说回来，往往现实与理想都是相违背的，而这深刻的道理并没有在殷芙身上例外。
“啧啧……”肖金金挑着眉毛，突然凑过来。
殷芙惊得哆嗦，喝下一半的水愣是呛到气管里。
“干嘛呢！”一边拍胸一边道，“咳咳……承认吧，午夜凶铃肯定是你主演的！”
肖金金嘿嘿笑了两声，完全不知错地继续凑过来，用胳膊戳着殷芙，“啧啧，我说，真有你的啊！”
“怎么了我？”
“当然是你和莫君言的事儿啊！”肖金金神秘兮兮，“你什么时候跟他暗通款曲的，真是不够朋友，连我都瞒着！”
殷芙愣了一下，问道，“这事我能瞒得过你啊？那广而告之的功劳我还没‘谢谢’你呢，你倒来跟我兴师问罪了。”
肖金金撇撇嘴，忽而正色，“你决定要和莫君言交往了？”
殷芙面色平静，“这还能有假啊。”
“那你要小心了，莫君言可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在他身边的花蝴蝶多了去，但从没长久的。喏，上回来的那女人就是很好的证明。”
“谢你提醒啊。”殷芙轻笑一声，“我会注意，不让自己沦落成弃妇。”
“哎……”肖金金重重叹了口气，补充道，“你现在可是被爱情冲昏了头，也不见得听得进我的话。”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好心，不过有些事……”殷芙转动手中的签字笔，又道，“不是我能左右的。”
肖金金又道，“什么不是你能左右的？难道莫君言他，他‘逼良为娼’？”
殷芙闻言，重重抚额。事实再一次证明，和肖金金这类人种绝对不能说超出她智商范围的话。
“这个你拿去，”殷芙甩手把一份文件交给肖金金，“这是跟秦慧安签约的具体内容，你先复印一份备份，然后再给他传真过去。”
肖金金接过文件看了又看，却是迟迟不见动作。
“愣着干嘛？”殷芙催促。
“我看你也别忙活秦慧安的事了。”肖金金把文件递回去。
“为什么？”
肖金金左顾右盼一番，又道，“你知道咱们杂志社新来的那个文编小叶吗？”
“知道啊，怎么了？”
“前两天秦慧安来过杂志社，那会你不在，莫君言就让小叶给招待了。后来专栏的相关事宜也就
一直让小叶暂替着，据说是因为秦慧安看上小叶，莫君言也就作了顺水人情。”
“有这事？”殷芙回想小叶的模样，总归只是模模糊糊并不深刻。只是印象中记得她和秦慧安的前妻“庞部长”有几分相像。
想来才华横溢的大作家也是逃不过感情这关，爱情转移不过只是给自己找个逃避的借口罢了。如此琢磨一番，肖金金的话倒也有几分可信度。
“怎么？这事你们家莫大少没跟你报备？”肖金金撇撇嘴。
殷芙摇头。她最近两天要紧着完成手头上的工作，专栏的事因为不急也就没去管。再说莫君言也是个公私分明的主，平常生活从不谈公事。
“那就难怪了，”肖金金摇头晃脑，“不过这事还没有板上钉钉，说不准最后还是由你接手。”
殷芙蓦地哑然，摆手道，“我宁可主动让贤。”
肖金金眉毛又是一挑，八卦地凑上来问，“为什么？”
殷芙一愣，赶紧摇头。
那些有关于回忆的东西她向来藏得很深，若非万一绝是不会在旁人面前显露，更何况眼前这个旁人是肖金金。
肖金金狐疑地看了看殷芙，见她目色虔诚也就不再说话，端起杯子回去工作了。
而肖金金的这番“猜测”很快得到证实，下午的例会莫君言宣布了秦慧安专栏由小叶接手，签约事宜也有她全权负责。原因是小叶乃可造之材，有资格胜任这项工作。
理由有些冠冕堂皇，大家心知肚明。但不管旁人如何猜测，殷芙心中却是比谁都了然。先不说秦慧安看上小叶是真是假，莫君言这回可真算是为殷芙寻了趟私。
而通过这件事，肖金金的“八卦地位”在殷芙心中得到了质的升华。只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肖金金接下来爆料的另一个消息却让殷芙，宁可不信。
“小芙小芙！！”肖金金音调升高，喜悦之情难以言喻，“特大好消息！”
“要涨工资了？”
“你能别这么俗气吗……”肖金金顿了顿，把气理顺道，“是陈原要来咱们杂志社接受采访！”
“你说什么！”殷芙蓦地从座位上站起，全身僵直，难以置信地看着肖金金。
“陈原啊，就是那个大明星陈原。”末了又补充，“夏耘的绯闻男友！你不会不知道吧？”
殷芙颓然摔坐回椅子，神色凝重，口中呢喃着，“怎么……会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