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座楼已然消失不见,一楼尚且保存还算完好,只是原本的大门处现在变成了一个刺眼的大洞。
二楼除了与郝正志房间相连的几间,其他地方基本全部被破坏在了道谚与楼怪的战斗之中。
郝正志踩着碎砖和杂物铺就的地面来到了原本的楼梯处,却见整座楼梯都已经化为了一滩碎木。
还好小楼的层高比较低,二楼距离地面也就才3米不到的高度。
往斜刺里跃起,在边上的墙面轻点了一下,郝正志便稳稳站在了二楼的入口。
走廊两边的房间都已经坍塌掉了,在一片雪白的背景映衬下没有了最初时候的阴暗压抑。
但郝正志的心情却是比当初面对漆黑走廊时更为糟糕,即使周围已经成为了空气流通极好的露天环境,他依旧感觉呼吸一阵阵的困难,如同被无形的手大力掐捏着喉咙。
“你的灵魂波动很不正常,小子!悠着点。”道谚在脑海中提醒道,语气冰冷。
“放心,我很好。”郝正志深吸了几口气,强压住剧烈波动的情绪,缓缓朝着尽头那扇原本为他带来过光明的门走去。
当他站立在门口处时,门再次自己打了开来,只是门内透出的白光已然失去了温度,和这个天地合二为一,苍白的令人心生悲凉。
郝正志迈步踏入房中,眼前瞬间变换成了他熟悉的场景。
一个美丽的妇人坐在桌边,慈祥的扭头聆听着,只是这次却没有了跪坐在窗口的小男孩。
也许小男孩已经在之前的那场战斗中被楼怪吸收掉了。没有了配角的女人,现在的演出更像是一出独角戏,荒诞又滑稽。
女人带着丑陋疤痕的手依旧在密密缝补着一件开了裂口的小衣。
“小志,妈妈把衣服忘在了天台,帮妈妈去收下衣服。”女人说出了重复在郝正志脑海许多年的那句话。
微微踏前半步,郝正志伸手想阻止女人接下去的演出。
“让她演!一旦打断她的演出,后果不是我们可以面对的”道谚急声打断了他伸出去的手。
女人脸孔轻轻转动,仿佛是盯着什么东西从身后跑出门去一样,眼神不舍目光幽幽。
郝正志将伸到一半的手悬停在半空,紧紧捏成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凸起。
女人站了起来,似是自言自语的低声呢喃着什么,只是任凭郝正志怎么听都听不到女人在说些什么。
女人的话语就如同被一扇厚重的木门阻隔,变得失真又杂乱。
然后女人僵硬又缓慢的将凳子挪移到吊扇的下面,抬腿提裙,站立到了凳子上。
郝正志胸口剧烈起伏着,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不知是从紧咬的牙关中溢出,又或是肺部的压力过大而流出。
只有郝正志自己知道,这是他再次破碎的心所挤出的一抹心头血。
女人的动作不再僵硬,而是变得如舞蹈般韵味十足,轻轻抛洒间,手上还未缝补好的小衣如飘飞的水袖般,在空中划出优雅的曲线。
最终缠绕至吊扇之上,女人的双手如穿花蝴蝶般在半空舞起。
最终,那悬挂着的小衣在女人玉颈处被打成了一个漂亮的花结,与郝正志鞋带上一模一样的花结。
四条清流同时流淌而出,在女人和郝正志的脸上交相辉映。
女人的嘴角浮起一抹淡然、一丝欣慰,最终变成了恬静的笑。
玉足轻点,如仙子跃入人间般的义无反顾。
“砰!”
凳子与地面碰撞的沉闷,重重敲击在郝正志已然破碎的心上,将它碾压成一滩血泥。
悬在半空的女人,如同承载着孩子荡漾而起的秋千,眼中没有惊慌和恐惧,依旧面朝着郝正志,带着微笑,流着泪。
郝正志动了,不顾脑海内道谚的大声喧哗,撞开身前的所有东西,冲到女人身前,一把抱紧她依旧流动着生机的身体,向上用力抬去。
可女人看似轻盈的身躯此刻却重若千钧,无论他如何抬举,都丝毫没有上升。
双臂散发起了萌萌蓝光,郝正志动用灵力遍布双臂,可原本能轻松抬举起千斤之物的力量,面对女人纤细的身体依旧未见寸功。
“合体!”
怒吼声从他口中喷出,右臂上黑金甲浮现,力量再次上涨。
郝正志额角青筋暴起,满脸通红,眼角的血丝炸裂开来,将两道清流染得殷红。
他感觉得到,女人的生机在一点点消逝。
可他此时却如同一只妄想托举起大山的虫子,既狂妄无知又无能为力。
扭曲的红色线条再次浮现,整个房间都开始模糊扭曲起来,窗外的雪白开始变化,如同被夕阳染红般,慢慢变为血色。
忽然,女人本应无力垂下的手抬了起来,柔荑玉手上带着一幅勋章,轻抚在郝正志血泪纵横的侧脸。
那手已然没有了温度,但它依旧倔强的擦拭掉了郝正志脸上的泪痕。
郝正志诧异的抬头,却见到女人惨白的脸上已然没有了泪水,只是留下的微笑依旧温暖。
空间的扭曲停止了,天地间的红色转瞬间消散,一切又再回归成一片无垠的白。
红色光点自女人背后纷飞而出,在整个房间内飘荡飞舞,郝正志收起了眼泪,只是看着女人最后的微笑,嘴角扭捏着也向上扬了起来。
魇气犹如烟花,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四散绽放开来,就在它们最灿烂的那一刻,女人的身影从郝正志怀中慢慢消失,不见了踪影。
“呼……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我们要完了。”道谚长呼出一口气。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知道被人绑在一起跳崖的感觉一定很糟糕。”郝正志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释然,解除了合体状态。
“我不会骂你,也不会责怪你,用人类的话,这是人之常情。”道谚萧瑟道。
这是郝正志第一次听到道谚如此语气,一直以来他以为这只乌鸦除了闹腾外就会大呼小叫,原来它也有如此正经的时候。
“有什么感悟么?”道谚犹如一个老师,对着郝正志问道。
“怎么说呢,这些的确是我经历过的事,我的母亲的确就在一天晚上,如此离奇的将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抹除了。”郝正志收回了依旧保持环抱姿势的双手。
“当时我被母亲叫了出去,等我再回来时,母亲已经去了,之后各方面的证据都显示这就是一桩单纯的自杀案件。
但我心中始终不能够理解,一项开朗乐观的母亲为什么会忽然自杀,包括自杀前她的精神状态都是很好。”
郝正志忽然握紧了拳头,嘴唇紧抿,微皱的眉头下是尖锐的眼神。
“全世界都判定了母亲是死于自杀,连父亲也认同了这个观点,但是我不甘心!当晚的事情本就存在太多离奇。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寻到真相!”
“这是你最大的心结吗?”道谚的提问显得突兀又莫名。
“虽然也有很多其他可以给我留下阴影的东西,但我最为在乎的一直便是母亲的死因。”郝正志肯定道。
“那就很奇怪了。”道谚疑惑道。
“有什么奇怪的吗?”
道谚对梦魇和梦境的了解可是比他不知高了几个层次的,如今道谚产生了疑惑,那就一定存在着足以深究的问题。
“表层梦境出现的绝不会是受附者最大的心理阴影,而你又那么肯定这件事对你的影响……”
转换盘上的道谚一只翅膀拖住了下巴,另一只夸张的扶了下并不存在的眼镜。
“而且你的这段剧情问题很大啊。
表梦境的剧情一般都会是你亲身经历,亲眼看到过的,就和电影一样,可以有艺术性的夸张成分,但不会过于脱离现实。
从那个女人,请允许我这么叫她,因为这并不是你真正的母亲。”
郝正志点头,示意道谚继续。
道谚开始在转换盘不大的盘面上来回踱起了步,眉头越皱越深。
“从那个女人的一系列动作上,艺术加工成分太多了,比文艺片还文艺,简直是一种无耻的水文!
而之前她叫出去的那个人,本应该是儿时的你,对吧?”道谚继续分析道。
“是的,我是被母亲叫了出去。”郝正志也沉下来心,细细听起了道谚的分析。
“也就是说,当晚你根本就没有亲眼看到你母亲的整个自杀过程,是吧?”
“推理过程有理有据,叫人信服。”郝正志被道谚身上此时发散出来的文艺气息唬得一愣愣的。
“我在人类世界已经几十年了,学习多一点,就会知道的多一点。”道谚好似猜到了郝正志的想法,语气不屑。
站在转换盘上的道谚单翅猛然指向前方虚空。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这一切都是你根据最终现场脑补出来的过程!这一切本来就存在了诸多虚假!”
郝正志再次点头,“是的,当时我在门外。并没有在屋里。
但我没想到你的学习内容包括动画片。”
道谚却好似没有听到郝正志的吐槽,“据你的所说来看,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肯定没有你所脑补出来的那么简单。
我们再来分析第二点。
你还不知道,你的灵魂上有着一丝黑影吧?”
郝正志诧异道:“你看的到我的灵魂?那丝黑影又是什么?”
“等你修为层次高了你也看得到自己的灵魂。那丝黑影就是你记忆中不愿想起或刻意遗忘的一些东西。
因为你主观的想封存它,所以才会在你的灵魂上出现这么一个遮掩的痕迹。
在本尊看来,那天晚上一定有着你已经遗忘,或未曾留意过的重大线索。”
将一只翅膀竖在胸前,“鸡酱诺内尼卡给得!本尊一定会帮你找出这件事情的真相!”
郝正志半信半疑道:“那怎么去找呢?”
突然,房间中的魇气聚合在了一起,这团魇气不断变形拉升,最终形成了一个悬浮着的红色球体,球内无数扭曲红线交织,让人看不清楚。
道谚伸翅指向那个圆球,“这里之所以叫表层梦境,是因为这里所演出的剧情都是你亲身经历过的,是存在于表面的。
而里层梦境里所要经历的,都是按照你内心最为真实和客观的想法编织的剧情。
有些剧情可能你自己都未曾察觉过,但它们的确是比表层剧情更能对你造成精神打击。”
郝正志暗咽口唾沫,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弄不清。要安全度过里层剧情,想必要比表层更不容易。
道谚依旧指着那个红色圆球,“入口已经出现了,我们去里层梦境,那里应该有着我们要找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