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更是悲伤,她说:“如果这六个老人的尸骨能拿上来,就把他们埋在这片绿藤墙下。”她只能说这么一句话,不知是安慰我还是安慰她自己。
“老婆,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有很多事情要做。大家刚过来,对这里还不熟悉,一定要把大家的起居吃住安排好。一套房子里面住上八个或九个孩子,再把能照顾孩子的老人们合理分配好,大部分孩子最好还是由爷爷奶奶操心,你和小春负责照顾几个最小的孩子,同时教老人们使用屋里的器具。”
“我知道了,老公,你去忙你的事情吧!我和小春都安排好了,先给孩子们和老人们吃一顿饭,热粥都熬好了,再给他们洗澡,再把他们分在不同的房子里。”
安排老人孩子们生活起居的事儿,就交给老婆和小春了。
我和小博,还有杨老伯,还有另外十个有力气能干动活的老人在沼泽边看地势,我们要开垦出一片种粮食的土地来。
“可是我们没有开垦土地的工具呀,那些农具都没有带过来!我们也没有牲口。”杨老伯说。
“杨老伯,我们有建筑机器人,它一天就能把一个水塘挖好。”
大力从早上开始挖水塘,一亩地范围的地面已经被它挖下去了,中间深四米外围深两米,底下有水渗出来,深度低过沼泽,地下水就渗出来了。
可水塘四围是齐刷刷一个高坎,这不行,不能挖成高坎,我把大力喊上来,我说:“笨大力,水塘边不能是高坎,应该是慢坡。”
我在地上画一个开口向上的抛物线,我说:“看,大力,是这种形状,孩子们可以在水边玩耍,但不会掉进水里淹着,懂没?”
大力是机器人,这个简单问题一点就通,他又把水塘边的高坎挖平,修成慢坡。
“钟文小伙!挖水塘是储水浇地吗?”杨老伯问我。
“是要储水,但不是为了浇地,是给水孩子挖的,他需要一个水塘。我们用水孩子浇地。”
“用一个小孩子的身体浇地?”这些老人感觉不可思议。
杨老伯说:“旱季持续下去,沼泽里的水会干掉,这个塘底也存不住水的,要把塘底和四壁用淤泥封住。”
“是的,杨老伯,这个水塘要用沼泽里挖上来的淤泥抹一遍,不然存不住水。”
杨老伯带着这十个人呼啦啦往沼泽边去了,他们去挖淤泥。我笑着说:“用手能挖多少淤泥呀!再说了,淤泥还没有硬却,软乎乎地怎么挖呀,等水孩子帮忙,然后让大力挖淤泥,他一铲子挖下去,顶咱们十几个人挖半天。”
大力把水塘一圈已经平展好了,一亩地大的圆圆的漏斗,中间有一洼清水。
水塘周围摆着一圈码得整整齐齐的一模一样大的四方块,等开好土地种好庄稼,我用这些砂石压缩块砌一道防洪大堤,把我们的田园和家院围起来。
我和杨老伯规划好五亩地面开发种稻谷的土地,可离沼泽越远的地方土层越薄,我看着沼泽对面的黄土山说:“要是能把山皮子上的黄土运过来铺一层就好了。”
另一个姓杨的老伯说:“钟文小伙,不用铺黄土层,把沼泽里的淤泥挖上来,在烈日下晒两天晒干,再碾碎松软,铺在地里,再浇水,就可以种水稻,可现在是旱季,没法给水稻浇足够的水,唉!”
“不,老伯,有足够的水浇稻田,我们有水孩子。我从城里带出来的稻谷种子,能速长速熟,种下去后,最多长一个月就能收割了。”
他不相信我说的话,水稻能在一个月就能长成熟?
我笑着说:“是保温城里培育出来的种子,经过了基因和时间差的改造,所以速生速熟,要不然,上百万没有土地的城市里,人怎么生活下去?”
我们从保温城里带出来的绿藤种子也在速生速长,但绿藤能速生速长是因为时间差的关系。
我们要挖沼泽里的淤泥,水孩子得帮忙把淤泥里的水分吸干,可他这会儿在妈妈的指导下给其他孩子们当洗澡的淋浴器。
刚接过来的一群孩子好奇地围着水孩子看,叽叽喳喳吵闹着。
“他头发上怎么冒水水呀?”
“因为他是水孩子......”
大半天里,老婆和小春为照顾这群孩子洗澡整得手忙脚乱。孩子们分成男生女生两排,在绿藤墙底下一字儿排开洗澡。
天气很热的这会儿,他安排这群洗完澡的孩子进屋子里睡午觉,可很多孩子高兴过头了,不听她和小春的话,叽叽喳喳吵嚷着乱跑,老婆噘着嘴无奈地说:“真头疼!”
我进屋喝水,我劝老婆:“你不要鼓劲儿操心孩子们,八十几个孩子,你能一一操心过来?他们有爷爷奶奶,先让他们的爷爷奶奶管他们,你和小春统计他们的名字,好多孩子没有正经名字,这不好,你和小春负责给孩子们取名字,不知道姓什么的孩子,都跟我的姓,这是在路上和老人们说好的。”
老婆笑着说:“你呀!一群孩子伟大的爸爸!”
我亲一下她额头,我说:“一群孩子伟大的妈妈!”
忙了一早上,身体有些困乏,躺在屋子里凉凉的床上眯了一个小时午觉,眼睛一睁,满脑子想着平展土地的事儿,赶紧出门。
水孩子在院子里的太阳底下站着睡午觉,还没有睡醒,他周围站着三个比他大的孩子,扑哗着大眼睛傻愣愣看,站着晒太阳睡觉,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孩子,见我从屋里出来,他们三个的眼神有点畏惧。
“来!你们三个过来,到钟爸爸这儿来。”我给他们招手。
他们三个走到我身边,头发身子都洗干净了,穿着我从城里带出来的新衣服,衣服有点宽松,是因为他们的身子太瘦小了。
“告诉钟爸爸,你们三个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他们三个眨巴着眼睛相互看看,最大的孩子说:“是说刚起的名字吗?”
“小春姑姑和荣妈妈给你们起了新名字?”
“是的,刚起的新名字,我叫八星,我八岁,他叫七月,他七岁,他叫四春,他四岁。”
最大的孩子老老实实站在我跟前说他们三个人的名字和年龄,一听这名儿,就是小春刚刚给他们起的。我摸摸三个孩子的脑袋说:“你看你们,太瘦了,现在要答应钟爸爸,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把身子长壮实了,听懂了吗?”
他们三个使劲儿点点头。我又说:“现在去你们各自的屋子里睡午觉,不要在大太阳底下晒着,去吧!”
“可是钟爸爸,潇潇弟弟为什么在太阳底下晒着?”
我摸摸八星的头说:“因为他是水孩子,他从小晒着太阳睡午觉。”
他们三个转身跑进绿藤墙围的院子里,进他们的房子里去了。
我记住了这三个孩子的名字:八星、七月、四春。
老婆拿着一张白纸从绿墙外面走进来,她张嘴打着哈欠说:“老公你睡醒了?我和小春还没顾上睡一会儿午觉,给孩子们起名字真是费脑子的事!小春想了一个好办法,孩子几岁,就在前面加个几,后面再拽一个字,一下子方便多了。”
“这样起名子是方便了许多,可他们会长大的,到明年都长一岁,也这样叫?”
“这样叫也没关系,让他们记住这个名字的来历,记住这个开始,这个开始是他们的新生活。”
“老婆,说得好,这是孩子们的新名字,预示着他们有了新生活。”
我拿过老婆手里的花名册往下看,从最小的孩子开始:小豆、小梳、小丸、小月、三山,三石,三水,三草、四方、四喜、四月......。
这张纸上,一共八十四个孩子的名字,十三岁的孩子有两个,十三强和十三壮。
四个两岁以下的孩子是我们最先领过来的,老婆一手照顾他们,他们四个也有自己的名字。
我想到杨老伯说的一句话:这些孩子们一长大,就被极端组织带走了。
这八十四个从山沟里接出来的孩子,现在是我们的孩子,是我和老婆的孩子,是小春和小博的孩子,我们是他们的父母了,我们不能再让他们受一点儿伤害!
“老婆,我们是八十四个孩子的父母了!”
“可是老公,我害怕做不好他们的母亲!”
“不,老婆,你能做好他们的母亲,我们还有小春和小博,还有他们的爷爷奶奶,我们一起努力照顾好这些孩子。好在我们有清清,清清能感知到其他孩子的心声,我们就能更好地和孩子们相处,你说是不是?”
老婆笑着说:“就是,清清真了不起,她帮了我大忙,她这会儿和几个孩子在一起玩着呢!”
“你赶紧休息一会儿吧,不要太劳累了,还要照顾四个最小的孩子。”
老婆转进屋里休息去了。我走到潇潇跟前,轻轻亲一下他脸蛋,他半睁半闭的眼睛睁开,叫一声:“爸爸?”
“噢哟,爸爸妈妈说话把你吵醒了?你都睡了好大一会儿呢!走!爸爸背你去看你的水塘。”
他疲沓沓趴在我脊背上,我们俩朝屋子后面的水塘去。
杨老伯和几个老人还在沼泽边,他们看着大力把一大块地方挖深一米。大力一挖勺下去,地面就是一个坑,五亩荒滩上的空地挖下去一米,再把沼泽里的淤泥装进去晒两天晒干,再碾碎铺平展,就有五亩种稻谷的田地了。
“杨老伯,你们几个回屋里休息一会儿嘛,这大热天的不晒坏你们?”
“我们都晒习惯了,不怕太阳晒,你是不知道,我们多害怕晚上,我们宁愿在太阳底下晒着。”
我把脊背上的水孩子放下来,他揉着眼睛打个长长的哈欠,我笑着说:“水孩子刚刚睡醒,还迷糊着,他在水里玩一会儿就好了。”
让杨老伯和其他四个老伯用水孩子的头发喝一肚子水,我又对杨老伯说:“你们害怕晚上,是因为鼠鬼会来吗?”
杨老伯叹一口气,眼睛瞅着大力干活的身影说:“还因为到第二天早上,你不知道是哪个孩子或哪个老人死去,只能把他们抬出去埋了,可是到晚上,你能听到鼠鬼怪叫着挖开坟墓啃他们尸体的声音.....”
“杨老伯,各位伯伯,现在不会有那样的事儿了,咱们房子的外墙壁在晚上发出的光亮和太阳光一样,会照亮五百米范围,和白天一样亮的光照照耀着,鼠鬼不敢跑来,我们的庄稼不会让鼠鬼吃掉的。”
“那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们可以安心种粮食了。”
“太好了,我们不会饿肚子了......”
“孩子们都有救了......”
我笑着说:“是的,伯伯们,孩子们都有救了,他们已经有了自己响亮的名字,大家都会好好生活下去。”
杨老伯抬头看一眼天上,叹一口气说:“可是钟文小伙,他们要是来了,我们这里的一切,还是会毁掉。”
极端组织的恐怖军队,更是大家头顶的一道阴云,炎炎天日的这轮太阳,似乎被他们能一口吞没。
“杨老伯,你不是说他们再不来了吗?”
杨老伯摇摇头叹一口气说:“可是我们在这里开垦了土地,种上了庄稼,有了收成,他们能不来?我们这里已经有了一片绿色,如果被他们发现,他们的军队能不来?”
“杨老伯,不管怎么样,我们先把土地平展出来,赶紧种下一季粮食,让大家有存粮,吃饱肚子,万事再做应付,我不信接下来的一两个月里他们能来这里?”
杨老伯说:“接下来的两个月是最热最干旱的季节,他们肯定不会来,但两个月以后就说不定了。”
两个月以后,我们会想出应付他们的办法。
另一个杨伯伯蹲下身子要抱抱潇潇,潇潇赶紧抱住我的大腿,几个人都笑起来。我说:“潇潇,让爷爷抱抱!”
潇潇张开双臂让爷爷抱上,这位杨伯伯笑着说:“水孩子真乖!”
潇潇指着挖好的水塘叫我:“爸爸爸爸,我要去玩水!”
爷爷抱着他走进水塘,一洼从地下渗出来的水澄得清冽见底,刚好淹没孩子的身子,他扑通一下没在水里,吐出一长串泡泡,惹得几个爷爷呵呵笑,他一口气又把这些水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