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空空荡荡,没家具,微微摇曳的烛光下,四周影影倬倬,更添阴森,让人心头发寒。
没有窗户,严严实实,逼仄闷热,浓郁的血腥气混合着青烟的怪味,充斥在这个狭长的长廊里。
猝不及防的张宁吸入一口浓郁腥气,一阵反胃,想要作呕。
“呲呲......”
脚下突然传来嘘嘘索索的声音,努力适应昏暗环境的张宁骇得心跳漏了一拍,垂下视线,脚下的景象让他毛骨悚然。
“什么鬼?!”
噔噔作响的铁质地板上,被人用血淋淋的器官布置成一个五角怪圈,猩红色的奇怪符号布满圈内圈外,显然是蘸着鲜血写出来的。
张宁的第一反应是:“真变态!”
“冷静,冷静。”
虽然心头乱跳,但他告诫自己,越是彷徨时刻越要冷静。
出现在这里的方式太诡异,他并不认为这是什么恶作剧。
怪圈的五个角尖上放置的白色蜡烛已快要燃成一摊蜡水,只剩血淋淋的祭祀物,看来眼前这个祭坛模样的怪圈布置得很匆忙,而且时间过去的并不长,至少,能燃烧半小时左右的五支蜡烛并未熄灭。
脚下倒置的五芒星阵,属于逆五芒,尖角朝下的五芒星,在张宁的知识储备里,逆五芒在西方世界往往意味着与恶魔、鬼怪、死灵、黑巫、占卜通连相关,在东方,则属于幽冥佛教的符咒范畴。
“咦,这是谁的衣服?”
“呲呲”
“啊!”
骇得赶紧跳开的张宁这才发现,地上的衣服居然是“活得”,不对,是衣服下的身体摇摇晃晃,不断下塌缩小,一寸一寸,咯咯作响,飞快干瘪消失,几个呼吸间,就在张宁的亲眼目睹下,只留下原地的衣物鞋袜。
一道隐隐闪烁斑斓光华的暗红血线突然从衣服里流出,犹如有意识的活物一般,笔直向张宁流过来......
而张宁,却发现此时此刻,房间,怪圈,烛光,全都消失不见,从身体到灵魂仿佛在这一刻被禁锢在这一刻,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血线似缓实快地顺着鞋面裤管蔓延而上,自衣领爬出后毫不客气地从嘴巴、鼻孔、耳孔、眼睛侵入体内。
眨眼间,从细胞到灵魂,侵染全身内外,再过几秒钟,他就会被另一个“人”替换掉。
意识恍惚中,脑海里有两个人的记忆在纠缠......
“冬哥儿,大老爷说了,只要你顶替五少加入总督府的强学计划,保全家族支持新政的立场,大老爷会和你爹商议,压下族内妄议,迎你娘进门,虽是小妻,但有婢女伺候,健妇干活,每月有银,顿顿有肉,苏家虽非门阀巨室,却也不会少了你娘世家姬妾的体面。”
“若你学成归来能得个品级官职,家族也不吝抬举,把吴氏录入家谱,与二老爷的正妻做个对房,而你,认祖归宗,从此就是正经八百的苏家二房庶出少爷,拿掉歌姬私生之子的帽子,如何?”
“那五少爷呢,到时是不是拿回他的名字,穿着新制服做新军将官?”
“冬哥儿,既然明白,又何须多言,条件摆桌面上了,你要觉得委屈,回绝就是,老奴一定把话带到。”
“呵呵,大管家,这些年不给州府四大家面子的人,不是被撵出城自生自灭,就是跳进槐荫河做水猴子,大老爷亲自放话,小侄哪敢不识抬举?只是涉及身家性命,不得不锱铢必较,做个讨嫌人罢了。”
“嘿,行啊,你有什么条件,且说出来,能办的,自然有大老爷给你做主。”
“大管家,去西大陆的海面上可不太平,灰雾迷心,海怪出没,妖魔横行,还有海盗和空贼,除了那些有炮舰洋人船队,或乘坐元石飞艇,民间商社海船哪怕结队自保,也是十船九劫,何况海上风暴毁损船只,数月漂泊疫病滋生,家族有令,自当遵从,只是小侄此去,十死无生,大管家,可否答应小侄一个小小要求?”
“说。”
“越洋跨海,看似新潮,实为凶险,我想学大供奉的金蟾气和劈空掌,护卫自身安全。”
“呵呵,冬哥儿,你还真敢说啊,金蟾气和劈空掌是老君观的四功八艺之一,乃是天梯密径的法门,这等真传密法,不得宗门授箓,韩供奉哪敢私授?且密者传承对血性、元性、灵性、秉性、年龄都有极高要求,各种修炼材料还得不断供给,撒下大把的银子才能成事。”
“大老爷曾想让长房长子通过韩供奉的路子拜入老君观,可惜大少血元灵三性平常,才断了天梯念想。密者传承,涉及国家、流派、家族之兴衰,也是你一个外室子嗣能挂在嘴上的?牵扯诸房你姨娘兄弟的切身利益,你敢信口胡说,是嫌你们母子死得不够快么?”
“这......这......嘶!......多谢......大管家点醒,是......小侄......思虑不周,孟浪了。”
“哼,今天我就当没听过,毕竟除了族学,你连内宅都没资格进,没见识人心的弯弯绕绕,明暗利害,冬哥儿,听我一句劝,你有志向武,我会禀告大老爷,让你去护院队拜个师,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你若争气,到了大西洲那边好好表现,给你娘挣个官身回来,也算扬眉吐气,但密者之志,就烂在肚子里吧。”
“是,大管家。”
“你也不是个榆木脑袋,应知有舍有得,苏家直系旁系适龄子侄不少,支持郡府新政的留学计划,苏家不止出人,还出了大把银子,若非风险太大,这出国留洋的机会,轮得到你?”
大房管家似笑非笑的表情,记忆犹新,在翻腾的脑海中浮现......
“诸位同学,督宪大人广开新学,改革军政,建铁路办工厂振兴实业,此次更是亲自过问赴洋留学一事,我等学子有幸前往大西洲深造,皆是督宪栽培,恩同再造,督宪厚望,我等万万不可懈怠,喝了这碗酒,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互学互助,以身报国,干!”
蓄着小胡子的管带大人手捧酒碗,慷慨激昂。
码头上,数百名十五六岁的年轻学子激动得脸庞通红,齐声应和:“互学互助,以身报国,干!”
不远处,一干前来送行的官吏士绅满面笑容,看着督宪大人含笑抚须的背影,眼神闪烁。
......
“帅哥,你拿的这个小雕像是我孙儿从垃圾场捡回来的,我已经刷干净了,七个脑袋断首断尾,背上还扎着一棵树,树根都扎进肉里了,瞧着挺骇人,怪模怪样也不知谁雕的,你想要就送给你了,不要钱的,以后路过阿姨的地摊照顾下生意就行了,鞋垫是自家扎的,结实着呢。”
“好的,阿姨,谢谢你哈。”张宁拿起小石像,抽出一张红色老人头放在地摊上,不理背后的呼唤,疾步而去。
在路口,巧了,遇到骑行健身的老友。
“张宁,怎么你又去辞职写书了,上次封的还不够惨吗?不是跟你说了吗,网文风口早就过了,这几年写红发财的有几个?99%的网文作家养家糊口都够呛,全年无休腰酸背痛一身毛病,约出来吃个饭还拿着手机赶更新,哥们,这么活着有意思吗?要钱没钱,要名没名,送外卖也比写书赚得多,何必呢,你到底图个啥?”
“呃,图个心灵满足。”
“什么心灵满足,不就是追梦吗,这把年纪了还追梦是对自己也是对家庭的不负责你知道么?”
“正视自己没吃写作饭的命吧,就你一天两更的手速还想成神?正经找份工作吧,这年头,没钱连老婆都留不住,别让孩子长大了瞧不起你,兄弟话说的有点重,得罪莫怪。”
“......”
忠言逆耳啊,心生惭愧的张宁看着老友远去的背影,喟然长叹。
可惜,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写书都快魔怔的他,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人生虽是减法,但他不想连写作都减掉。
男人至死是少年,没死就往死里干!
轰隆!
一道水桶粗的电蛇在张宁眼前径直落下,劈碎马路对面的绿化树,
吓!青天白日的,居然落雷?!
紧捏石像的张宁两腿发软,浑身哆嗦,傻傻地看着天空。
这种低概率积雨云水平延伸的地闪现象也能碰上?
这狗屎运,去买彩票不香吗?
此念刚升,倏然,光线大亮!
0.0001秒后,张宁出现在摆满腥臭器官的变态房间。
此刻,记忆翻腾的张宁手心突然一疼,一个背压巨树,地闪七芒的虚影在半空中出现。
七个脑袋有六个只剩下修长脖颈,中间的脖颈上顶着一个只剩嘴巴的脑袋,嘴巴前凸如同鳄鱼,缓缓张开布满利齿,下一秒......
“吼!”
一团七色斑斓的火柱喷吐而下,如同来自遥远的维度,似快实缓,又似在这一刻禁锢了时间和周围的一切,两个灵魂只能眼睁睁看着巨大的火柱裹挟着毁灭一切包括死亡本身的恐怖威势,扑面而来。
两个灵魂同时在心灵交融的层面做出濒死前的条件反射。
苏安冬:“完了!”
张宁:“.....有点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