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阿若见到来人,很是兴奋。
只见门口站着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个子不高,但显得很是敦实强壮。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个身怀绝技的高手。
这正是先前利用奇特步法戏弄两个侍卫,救了阿若的那个中年奴隶。
阿若赶忙将男人让进屋内,待其站定,恭恭敬敬地施了一个汉礼,对其称谢道:“救命之恩,阿若没齿难忘。”
男人赶忙扶起阿若,摇摇头道:“不敢当,不敢当,小人不过是个奴隶而已,怎当得起公子大礼。”
阿若道:“什么公子不公子,刚刚我还和阿彩说来着,我也不过是个奴隶之身罢了。”说着向阿彩道:“从今以后都不许叫我公子!”
“是,公子。”阿彩说着,自己却噗嗤一笑,她还是没改过来称呼。
阿若瞪她一眼,扶着男人坐下道:“您就换我阿若就好,我该如何称呼您?”
“他们唤我穆伏。”男人轻声道。
阿若晓得,“穆伏”在羌语里是“柱子”的意思,倒与此人的外形很是贴切,显然是羌人给奴隶起的称呼。这个换作穆伏的男人,也当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故此并未告知他原本的姓名。
阿若想了想,道:“我唤您穆叔吧。”
穆伏当然没有意见,点点头,并未回话。
阿若也坐到床边,对穆伏道:“之前幸亏有了穆叔帮忙,要不然阿若必然惨遭不测,这救命之恩,阿若真是不知道如何报答。”
穆伏笑了笑,道:“公子不必如此,公子将小人要了过来,便是救了小人一命,咱们互不相欠。”
这是实话,若不是阿若及时向雍滇要来穆伏做侍从,此人必遭雕封的报复。雍滇也许不会任由雕封向阿若肆意报仇,但绝不会护着一个奴隶。说到底,牺牲个奴隶让雕封把情绪和不满发泄出来,对雍滇并没有坏处。
阿若闻言,也想通了此中关节,却依然皱眉道:“都说了,不要叫我公子……我不是什么公子!”
穆伏又笑了,看了看阿若,这个倔强的男孩,让人很是喜欢,便道:“这滇那寨中,谁不知道,公子是酋长的挚爱,叫不叫公子又有何分别呢?”
看来还真是众人皆知呢,阿若看了看阿彩,阿彩冲他点点头,意思是即便是奴隶之间,也了解这种情况。
阿若的目光回到穆伏身上,轻声说:“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穆伏沉默了一下,点点头,道:“的确。”
是的,雍滇如此厚待阿若这样一个汉人,不仅引发了滇那羌贵族的不满和嫉忌,更对他密谋逃离羌寨的计划来说,是一个巨大的障碍。
天色渐渐变暗,石屋之中,三个人突然陷入了沉默,气氛也变得诡异起来。
“阿彩,你将食盘端出去吧!”阿若突然打破了沉默。
“是。”阿彩闻言,便将桌上东西收拾一空,端了出去。
借口支开了阿彩,阿若关上房门,来到穆伏跟前,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吓得穆伏一惊,只听阿若开口道:
“穆叔,求你再救我一救!”
穆伏本来要将阿若扶起,闻言一窒,道:“公子莫慌,小人力所能及,一定帮公子。”说着,还是伸手要把阿若扶起来。
然而,阿若倔强地跪在那里,并不起来,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哭腔道:“穆叔,你知道我的处境,你也知道我需要什么,你一定要帮帮我!”
穆伏当然知道阿若想要逃跑。每一个汉人奴隶来到羌寨,最开始都会想方设法地逃离羌寨。然而,羌人自有一套管理奴隶的方法,真正能够逃离羌寨的人屈指可数。
原因很简单,有能力逃离羌寨的人,必是武功高强之人。一般情况下,这种人不会被抓到羌寨成为奴隶。
逃跑的奴隶是没有好下场的。羌人根本不把奴隶当做人,只要发现有奴隶逃跑,必派轻骑追杀之。他们甚至都不会把奴隶抓回来,直接射杀了事。
所以,被羌人抓来的各族奴隶成百上千,但能够逃回故乡的,屈指可数。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是,汉朝派大军围剿羌寨,是能够救出一部分奴隶的。然而在几年前段熲彻底平定羌乱之后,凉州再也没有大的战事,指望汉军来救,显然也不现实。
更何况,他穆伏暂时还不想离开羌寨,离开滇那羌……想到这里,穆伏眼中寒光一闪,继而瞬间消失,对阿若说道:“公子莫不是想要逃离羌寨?这个小人可帮不上忙。”
阿若知道让此人帮自己直接逃跑是勉为其难,但他真正的目的并不在此,只见他在昏暗的房间中闪烁着双眸,沉声道:“穆叔,我想拜你为师,请传我那神奇的步法!”
穆伏借着落日前的余光,仔细地打量着眼前人。只见阿若面如新月,目似朗星,眉弯如钩,鼻梁高挺,端的是一张人见人爱的俏脸。尤为难得的是,在英俊之间,隐含一丝女孩般的柔美,穆伏突然想到,这个男孩若是长成,当不知会迷死多少娇娃呢。
只不过,如此的一张脸上,现在写满了和年龄不符的坚毅和倔强,甚至看上去都有些狰狞的戾气。
穆伏摇了摇头,道:“公子,这个请恕小人无能为力。”说着站起身,想要把阿若拽起来。
阿若见状,急道:“穆叔,穆叔……”却听门外脚步声起,阿若只得先站了起来。
是阿彩。她送完餐盘,又转回屋内。阿若看着敲门进来的阿彩,甚是有些恼怒,又不好冲小姑娘发作,只得坐回床头,生起了闷气。
阿彩有些莫名其妙,看了看穆伏。穆伏摊摊手,表示与她无关。
阿彩轻声道:“公子,酋长吩咐,明日带公子出寨打猎散心。”
“都说了不要叫我公子!”阿若怒道:“不去,不去,哪儿都不去!”
穆伏见状,居然有些好笑,心下暗暗感慨,阿若毕竟还是个孩子,便拱拱手,道:“公子,小人先退下了。”
“哼!”阿若不再理会二人。
穆伏向阿彩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阿彩依旧一头雾水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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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临,一队骑兵身着黑衣,悄悄地溜出了滇那羌寨。
带头的,赫然是滇那第一勇士,雕封。
只见他黑衣黑马,头蒙黑巾,恨不得将自己完全融入到这茫茫夜色之中。
他的身后,三五百骑均与他同样的打扮,显然是不想让人发现他们的身份。
只见他们悄无声息地出了寨子,又静静地出了山谷,先是策马向东,行约十里,便转头向北而去。
那里,正是鸟吾羌的方向!
策马之间,雕封心中一阵烦闷。
爱子被酋长驱逐,无论怎么解释,至少三五年内,封曼都不会出现在自己眼前了!原本前途无量的爱子,就这么被驱逐出滇那羌了!
自己也因此事被姐夫屡次训斥!
圣坛被毁,他还要想办法修补好!
想着这一系列的挫折,都是源自那个汉人小子,雕封心中怒火熊熊。
“真不知道姐夫被灌了什么迷魂汤,非要抬举那个小子,打压自己的族人!”雕封在马上愤愤想道。
向着前方奔腾了数里,雕封心中的邪火稍泄,便放慢速度,让战马缓口气。
这时,他的手下亲信之一,千户长吾图跟了上来,问道:“大人,此番我等真要打劫鸟吾羌?”
“废话!之前不都吩咐你们了吗?”雕封没好气道。
“是,是!”吾图知道自家大人心中烦闷,忙回道:“我的意思是,鸟吾毕竟是我们的盟友,对他们下黑手真的好吗?”
“要不怎么让你们黑衣黑骑,把自己遮蔽好!要是被发现了身份,老子要你们的命!”
“大人,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吾图小心翼翼地道。
“若是有办法,俺还至于这么鬼鬼祟祟地扮马贼?”雕封闷声道。说句实话,作为游牧民族,其实最恨的就是马贼。让堂堂滇那第一勇士去扮马贼打劫,打劫的对象还是友好的部落,这简直让雕封郁闷的吐血。
“大人,其实,还是有办法的……”吾图突然冒出一句。
“什么?”雕封闻言大喜,一勒缰绳,战马“吁”的一声,突然抬起前蹄,猛地停住,差点把激动的雕封掀翻在地!
看自己闯了祸,吾图赶紧抱起自己的脑袋躲避。谁都知道,雕封和自己的姐夫一样,生气起来,喜欢用马鞭抽人。
哪知等了半天,预想中的马鞭没落下来,却听到雕封兴奋的声音:“你有办法?什么办法?快说快说!”
吾图暗自庆幸,赶紧道:“那个,这个,这个……”
“你快说啊,什么这个那个的!”雕封这个急啊。
吾图顿了一下,终于开口道:“是有办法,不动刀兵让鸟吾人帮我们修圣坛。”
“什么办法?”
“我不知道……”话没说完,马鞭“啪啪”落下,只听雕封大骂道:“混账!连你也敢消遣于我?!真是气煞我也!”
“等等,等等!”吾图一边躲,一边叫道:“我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他知道!”
顺着吾图指的方向,雕封看到了一个人端坐马上。那个人见雕封看他,策马上前,向雕封施礼道:
“见过雕封大人!”竟是一口标准的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