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宾客焦急的期盼中,胡姬乐队终于飘飘而来。没错,他们脚步轻盈,确实像飘进庭院的云朵一般。
只见众胡姬头戴有高高的红色帽子,帽后装饰黄色的巾带,上着紧身长袖的舞衣,下着绿裤、红皮靴,腰间束佩带,身上装饰着银光闪闪的饰品,在太阳下反射出道道光芒。脸前遮着一层薄薄的面纱,让舞者的面容半隐半现,说看不见吧,却也能大概识别出轮廓来,说能看见吧,又不那么真切。正应了“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说法。
想来,这些显贵们平日里是不缺女子的,但是对思恭坊的歌妓仍然是趋之若鹜,乐此不疲。
“嘿!”
随着打羯鼓之人发出一声清亮娇柔的号令,舞蹈正式开始。这声音好似将军冲锋的号令,让整个庭院欢腾起来。
胡姬心应和弦,手应鼓的节拍,玉臂舒展,舞裙摇曳,身姿轻盈如飘飞的柳絮,舞鞋蹬踏声和鼓乐声相伴相随。节奏随鼓点的快慢不断变化,时而轻柔舒缓,如小雨润物,时而大开大合,如暴雨滂沱。
头上的面纱也时起时落,偶尔露出的面庞让众宾客遐想万千。
“嘿!”
随着一声呐喊,众舞者轻舒手臂,向宾客们鞠躬示意,舞蹈结束。
众宾客顿了顿兴奋而贪婪的神经,目光虽然还没有从歌妓的身上移开,但是也知道改收一收嘴中垂下的涎液。玄朔确定这属于人的天性所然,无可厚非,因为他记得,儿时的自己在冬日的寒风中也曾垂下长长的液体,不过是从鼻孔中流出来的。
其实只要是生理正常的人,都会对异性充满这样、那样的幻想,即是在座的一众“衣冠禽兽”不曾缺过女人。
诗经有云“爱而不得,搔首踟躇。”越是得不到的才会不断骚动人性的胳肢窝,任你是王侯将相,还手市井走卒。正应了正人君子的一贯心里,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马上在坐的诸位就要达到最高的境界——偷不着。
正当胡姬舞女准备摘下面纱,可以一睹芳容的时候,不知从庭院哪的哪个角落冒出浓烈的烟雾,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是二十一世纪的雾霾所不能企及的。
“咳咳……哎呦……”
“怎么回事……”
“苏全……苏全……你王八蛋跑哪了……快去看看”
“这哪来的烟雾……”
被呛的咳嗽声,瓷器坠落碎裂的声音,骨骼撞击到石桌石凳的声音,夺命呼号的声音,受到惊吓尖叫的声音……此时的庭院里已经乱作一团。
玄朔蹲下身子,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却仍然闻到一钟奇怪的味道,这种味道让他感觉似曾相识,却又一时弄不清是在何时何地闻到过。
“哈哈……”随着烟雾渐渐散去,远处传来尖利的笑声,这笑声让人听着头皮发麻,汗毛竖起!
“是麻葛!琐罗亚斯德!”这笑声和这种奇异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玄朔混沌的记忆开始清晰起来。
人的记忆总是有选择性的,对与愉快的,光荣的,和心上人一起度过的时光在记忆中往往不容易忘记。对于那些痛苦的、屈辱的记忆总是选择性遗忘。
对于玄朔来说,儿时寄人篱下,忍饥挨饿的记忆;看到琐罗亚斯德的麻葛残害无辜,自己却无能为力的记忆便是他心中的魔眼,是他不愿意多想,选择性忘记的部分。
此时此刻,玄朔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梦靥重现!
烟雾散去,一众胡妓歌女都不见了踪迹,但是衣服鞋子和琵琶乐鼓等乐器却散落一地。
一个个衣冠楚楚的长衫从桌子下爬了起来,脸上被摸了糊哩哗啦的,恐怕是亲妈也认不出啦。此时“衣冠禽兽”确实成了“禽兽不如”,但是没人聊到是以这种方式。
“苏全!苏全……”苏味道厉声地呼唤着管家。
“老爷……”过了许久,一个撅着屁股,抱着脑袋的人才哭哭泣泣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用手尽力摸干净自己的脸,众人才勉强认出来那人正是“娘娘腔”苏全。
“别他妈哭了,去叫不良人来!快去!我到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来苏府撒野!真的是活腻歪了!”苏味道想用激烈的言语压制住内心的恐慌,来挽回自己的颜面。
“偷腥不成反被抓,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苏兄啊!苏兄!你这回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咯……”杜审言拍拍身上的尘土,挖苦道。
“你……你……你还用心情说风凉话……你……哎!”苏味道被气的语无伦次。
“苏大人,你这些歌妓是从何处请来,都是哪里人士?可有乐籍可以查阅?”玄朔转向苏味道问?
“这……这……这个……嗯……”苏味道继续吞吞吐吐,不知道是惊慌失措,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还往苏大人以实想搞!”玄朔拱手道。
“是我在思恭坊遇见以西域商人,嗯……他……他说这些胡姬是从西域避难而来……嗯……”苏味道还是吞吞吐吐。
“都到这个时候了……哎……还有什么好瞒的……”众人议论纷纷,让苏味道倍感压力。
“那可有乐籍?”玄朔看出苏味道有难言之隐,凑到他跟前,小声地问。声音小到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到。
唐朝实行比较严苛的户籍制度,当兵的入军籍,种田的入农籍,而这些从事歌舞、配酒、甚至是皮肉生意,多是罪臣的家属,或是无家可归的破产佃户之女,但是无论怎样都要有自己的乐籍。
“嗯……他说这是西域小国的亡国之女,没有办理乐籍,八个只要四十吊钱,我……我只想图个便宜……”苏味道难为情地小声说。
“那人多高,长什么样子,声音是否尖利刺耳?”玄朔向印证心里的猜测,劫走众歌妓的是那个阴阳古怪的麻葛。
“哎……我不知道……不要问了!烦死了!让我静一静!”苏味道不肯再做任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