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身影很快将要隐没在巨大的山影。
黑暗会给人带来恐惧,也会带来生机。
世事无绝对。
斗笠人摇铃,催魂的铃声又起,音律又变,由急骤变得平和。
两具僵尸转身,奔跑,竟也变得不急不缓,铠甲碰撞,铿铿之声不绝。
暗夜忽传出两声尖锐短促的惨叫。
远方带着木叶清香的风中似乎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月色凄迷,树影晃动,如群鬼之舞。
斗笠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然笑了笑:“怎么才来?”
四下沉寂,唯有风吹林木,沙沙作响,他在和谁说话?
林中又走出了一个人来,宽大的斗笠,一样的装束,只是身形比之先前之人魅梧强壮。
那后来之人左手也有一个同样的铃铛,连摇铃的动作都出奇的一致。
他的身后又响起了那如擂鼓一般的砰砰之声。
后来的人静静地站在高瘦的斗笠人身后,慢慢地抬起手,缓缓取下斗笠,星光下,露出一张奇异的面孔。
他的脸色惨白,白得就像是被埋在坟墓里几百年未见阳光刚爬出来人。
他的人也很奇怪,那张脸很长,鼻子很长,眼睛也很长,谁看到他都会多看他几眼,但是最引人注意的却还不是这些,他有着蓝色的眼珠,像宝石一般。
这个人一开口,竟有一种金石之音。
“尔休斯,你的那两具尸王呢,难道竟然让那个小子跑了?这样怎么跟那个东方部落首领交代?”
斗笠人的名字也很怪,努尔休斯。
努尔休斯轻蔑地笑了一声:“向他交代?柯达尔,你活了几百年,难道还是这么愚蠢,你以为这次我们出来就是为了追刚才的那个可以的小家伙吗?,要不是看在那个愚蠢的东言首领能够提供住所让我们免于暴露,我早就将他也变成尸人了!,我们在那山里呆了那么久,何必着急回去呢?”
努尔休斯张开双臂,高高地仰头,吸气,闭目,用轻柔地语调,呢喃般道:“他多活一刻,我们不就可以多在这世界呆上一刻,这样多好。”
柯达尔歪着头,就这么定定的看着努尔休斯,目中似乎有些意味不明的色彩,话音也惭惭地变小:“如果呆的时间过长,极可能被......那人觉察,速回为好。”
柯达尔在怕谁?
凶兽般可怕的人居然也在害怕,那么那个人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努尔休斯忽然大笑起来,黑夜中仿佛夜魈之声,震得林鸟,不,林鸟早已经死绝,只震得夜色激荡。
柯达尔脸色骤红,如火般燃烧,望向努尔休斯的目光终于变得凶狠愤怒起来,似乎在怨他不该如此大声。
努尔休斯终于止住那充满嘲讽的笑声,似乎笑得气力不济,喘声了几口,轻声笑道:”说起来,确实要感谢那个东方首领,要不是他这次拜托我们出来追那个小家伙,我们恐怕到死都不会走出那片该死地的山地,是他给了我们能力和借口。”
努尔休斯的情绪像那盛夏的天气,捉摸不定,忽晴忽雨,忽然又愤怒起来,面色竟有些歇嘶底里的疯狂狰狞。
“两百年了,柯达尔,我们呆在那该死的山中两百年了,哈哈,两百年,就因为那个人,我们居然像肮脏的老鼠一样,躲在山洞,连家都不敢回。”
“这一次,我们终于走出来了,如果那个人还在的话,我一定要杀了她,对杀了她,哈哈,哈哈哈。”
努尔休斯时而大笑,时而絮絮叨叨,状若颠狂一般。
月光流动,夜色凄迷。
柯达尔吃惊地看着努尔休斯,后退了几步,嗫嚅道:”你也知道,两百多年了,那个人应该不在了吧?,如果在的话,我们又到哪里寻她?,还是小心些,对小心些,还是赶紧杀了那个伤了东方首领的小子立刻回去吧!”
努尔休斯笑了半晌,又慢慢地静了下来,看了一眼柯达尔,眼中的轻蔑之色终于毫不掩饰,忽然一把抓住斗笠扔了出去。
露出了一张狭长阴柔地脸来,他的左脸上有一道巨大的伤疤,他在笑,面皮抽动,便似有一只丑陋的蜈蚣在蠕动挣扎。
他的心里深处,似乎也有一只积怨千年的毒物将要破腔而出,毁灭敌人,或者毁灭自己。
努尔休斯用手摸了摸那道伤疤,抬头望着王陵,目光中似乎多了一丝期盼,一分恶毒。
指着前方的那片黑暗道:“柯达尔,杀那个小子不急,出来一趟不着急回去,我确实不知道那个女人在哪里,不过,这里好像是一片坟墓,看着倒是能够找到一两个炼制尸王的好材料,你觉得呢?”
柯达尔目光亮了起来,眼中已变得炽热,用手使劲锤打胸口,竟也如金石之音。
铃音又起,几个如那个被邓华斩杀的僵尸一样的僵尸蹦跳着往前行去。
努尔休斯看着柯尔达,阴阴地笑了笑。
这个蠢货,你以为尸王是那么容易找到的吗?
知道我为了炼制那两个尸王费了多大的劲吗?在周周山里挖了多少古墓吗?”
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胆小如鼠的人,只能以利诱之。
我知道你的肉身应该埋在这里,找不到你的神体,毁了你的肉身也可以消我的心头之恨!
如果你,还在,那便最好,让我们决一死战!
是什么仇恨如此之深?
到底是谁的错?
仇恨会让人痛苦,努尔休斯想解决痛苦。
而解决痛苦的方法也很简单。
——————
王仲云和啸天眼中的绝望之色越来越浓。
他们已经绕着王陵转了两圈,竟然两次回到了原来的地方,看到了王陵入口的高墙!
该死的,所有的王陵竟然是一个模式,黑夜中竟看不出一丝的不同来。
那两只青铜僵尸始终跟在他们的后面,保持着一定的跑离,不紧不紧的跟着。
阴魂不散。
梦中的宫殿终究是没有出现!
也不知奔跑了多久,也许很短的时间,但应该很久了,因为他们的气力惭惭不支。
他们也是修士,本也可以御风飞逃,但是他们不敢。
因为李芸。
好像又看到了王陵大门,他们再一次即将回到原来的起点。
如果一个人为了目标,付出了半生辛劳,结果到最后发现自己还在原地,你会有什么感受?
每一个不同性格的人都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绕过一片松林,穿过萋草深处,仲云忽然一把拉住啸天,拼尽最后的气力,猛然加速,冲过拐角之处。
青铜尸不见了,不过铠甲响动,已在身后不远,正牛奔而来。
啸天已喘息如牛。
他还要继续往前奔跑,忽然间后方一股大力袭来,已被王仲云一脚踢飞,身子腾云驾雾般地飞进旁边的一片半人高的草丛。
从天而降这一摔,正好压到左肋下的伤口,伤口裂开,剧痛袭来,哮天正要忍痛起身,耳边却听到王仲云的喊叫之声。
“不要动,好好活着。”
王仲云的脚步声已踉跄着向前行去,耳中传来了青铜僵尸那独特的脚步声,就踩过他的身旁,铁鞋践踏,如同踏进哮天的心脏。
哮天的心一阵阵抽紧,却仿佛已感受不到身上的伤痛,他捂住嘴,低声鸣咽起来。
心神恍惚中,他们的距离已惭行惭远,隐约间似乎远处又传来了王仲云的声音。
“保重。”
他们两人相识只有几日,最后的离别话语也只有两个字。
哮天却第一次流泪。
他也有一句话,两个字想和那人说,那个笑容像春风,眼睛亮亮的少年。
不过,今生再也没有机会了。
人生的遗憾之处莫过如此。
当有些话想说时,有些未做的事想去做时,却发现,已经没有想倾诉的人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又是一种痛苦。
这个故事告诉了我们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