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灯迈步而来的时候,王仲云拉着邓蝉玉悄悄地往旁挪了几步,形势已经有了戏剧性的变化。
马善的刀黯淡无光。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当螳螂费尽心思,终于捕到猎物,挥舞着长刀般的长臂准备饱餐蝉的美味时,一只黄雀正站在枝头,冷漠地俯视着它。
这只黄雀如此的凶恶强大,螳螂连反抗的心思都已经消失不见。
黄雀不但能吃螳螂,更能吃蝉,蝉太小了,如今蝉能做的,就是不动,或许因为小,还有可能逃过一劫,或者,还有比黄雀更凶猛,更强大的生物到来吓跑黄雀。
可是比黄雀更强大的雄鹰,大鹏,它们的目光又怎么会注意到栖息在低矮树丛间的燕雀呢?
除非燕雀飞到他们的领空触怒他。
两只苍鹰在岭上盘旋追逐,转眼消失在远方,追逐白云而去。
燃灯如鹰般的目光注视下,马善已经抖如筛糠,失去了神采,像一团即将熄灭的灰白色的火焰。
燃灯手里有灯,一盏透明,五彩的琉璃灯。
空灯,无芯。
灵鹫山元觉洞镇府法宝,别称灵鹫宫灯。
远古有四大神灯,宝莲灯,元始的玉虚琉璃灯,太上老君的八角宫灯,还有便是燃灯道人的灵鹫灯。
灯内有一团“灰色火焰”,名唤“幽冥鬼火”。此火直通幽冥,有显现逝者一生情景之能。此灯乃是燃灯道人所有,为燃灯道人的伴生宝物,马善为灯火成精。
灯非凡品,燃灯更非凡,他只是站在那,不说不动,眼神随意一扫,气势已尽显,地面龟裂,酷烈如火,似将要杀尽所有的人。
圣人王仲云没有见过,但今天,燃灯的气势却已是惊人之极。
那十几个大汉离得比较近,突然痛苦倒地,全身抽搐,哀嚎翻滚,身上衣物腾起阵阵青烟,惨叫声毛骨悚然,过了一阵,惭惭平静下来,毛发,皮肤都已烤焦。
还剩一个粗壮如牛般的汉子站在马善身旁,双目无神,却哈哈大笑两声,怪叫着冲了出去,远远地还能听到他凄厉的笑声。
邓蝉玉将全身都埋在了王仲云怀里,如果没有身边这个男人的怀抱,她恐怕也会被这一幕吓疯掉。
王仲云也一动也不敢动,燃灯的威势用语言描述不出来,可他知道燃灯,阐教的副教主,番天印也示必能击得倒他。
他不是不想反抗,但他更知道,在这种绝对的实力面前,越反抗死得越快,所以,他不动。
他在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
拼命不是鲁莽。等待不是退缩。
孩子却动了。
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孩子突然向地上倒去,,刚一接触地面,便要施展五行遁法,地遁,半个身子没入了土中。
燃灯伸出了手,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很随意地一抓,便将孩子倒提了起来,像拨萝卜般将孩子提在半空,那孩子满脸灰尘,却连根手指头都不敢动。
孩子张开嘴,似要求绕,燃灯却先开了口,他说话的声音也像一团火,“灵宝,你干的好事!”
灵宝!
王仲云大叫一声,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千万朵火花炸开,这,居然是灵宝,灵宝大法师!
这个像哪吒一般的孩子,和他的修为差不太多,怎么就是那个被自己杀死的灵宝,十二金仙之一!
灵宝手里的枪是火焰枪,颈上戴的是乾坤圈。
哪咤呢?
以后还会出现吗?,又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
因果,有因必有果。
王仲云是因,他的出现,已经在改变封神的果,就是不知道这果是甜是酸。
灵宝讷讷不语,燃灯的目光已扫了过来,看到了他手里的钺,瞳孔猛然收缩。
燃灯大笑一声,竟然赞道:“好钺。”
王仲云也朗笑一声道:“过奖。”
灵宝叫道:“师叔,他就是王仲云,他。。。。。。”
燃灯低声冷喝道:“住嘴,你还有脸提他,要不是太乙,你现在魂魄都散尽了。”
灵宝被倒吊着,血气上涌,满面通红,连声叫道:“师叔替我报仇啊。”
燃灯冷哼一声,随手一丢,灵宝便跌倒于地,燃灯轻声冷笑声:“你为何自己不报仇?你不是还有个青莲之身吗?”
灵宝羞惭,站起身低头轻声道:“弟子修为大降,已,已不是他的对手。”
燃灯的目光轻蔑之意毫不掩饰,脸上却洋溢起了温柔的笑容,目光却森寒道:“所以你就勾连这个灯芯为你报仇?”
灵宝不敢抬头,燃灯寒声道:“你找到这个灯芯,不但不报告本座,居然还比他混在一起,本座连你一起惩罚!”
灵宝浑身抖动,忽然从地上跳起,指着马善道:“师叔误解弟子了,是马善,不,是这个灯芯说是奉了师叔之命下山,蒙弊了弟子,弟子才请他帮忙来对付仇人,请师叔明察。”
“哦?”燃灯似笑非笑,“果真如此?”
灵宝连忙将头连点:“确实如此。”
沉默的马善忽然哀声叫道:“灵宝,你,你不是说要替我向燃,向主人求情吗?你居然如此无耻?”
灵宝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冷笑道:”马善,你这孽畜,我灵宝何等身份,怎么会与你这逃贼说情?,简直笑话。”
马善瞪着他,嘴里嘶嘶有声,目中像要喷出火来。
燃灯突然不再说话,缓缓地举起了灵鹫灯,一步一步向马善走去。高大的身影已将马善笼罩,灯罩已张开。
马善已经绝望般闭上了双眼。
燃灯愉悦地欣赏着马善的表情,终于笑了出来,他边走边道:“待本座收了你,再去收拾那个。”
王仲云笑道,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你就不怕我师尊知晓?”
燃灯身形微顿,又向前走去,头也不回道:“神不知,鬼不觉,只怨你撞到了本座手里,怨你令阐教蒙羞。”
灵宝咯咯一笑,长枪又出,已经盯住了王仲云。
王仲云暗叫苦也,伸手摸向番天印,却听得轰隆一声,大地震动。
马善的背后那面石头砌成的墙忽然被撞开,轰然倒地,烟尘弥漫间,寒光闪动,叮叮连声,十几枝长箭射入,将燃灯全身罩住。
燃灯步伐不止,右手持灯,左手大袖轻拂,冷哼道:“愚蠢。”
长箭将至他的面前,忽然倒转飞出,速度更疾,如流星闪过,却听得院中惨叫连声,又似同时响起,然后响起人倒地之声。
尘散,院中有十几个装束一致的大汉已经身亡,胸前都插着箭失。
马善悲呼一声:“兄弟们。”这些大汉都是他的部下,包括之前伏击王仲云的刺客,都是他在山中落草时来投的部下,如今为救他而亡,怎不叫他泪如雨下。
燃灯却不带一丝怜悯,冷冷地看着眼前的马善,马善转回头,弯下腰,捡起刀,他已不再惧怕。
“燃灯,我知你心恨手辣,手段阴毒,今日便是拼得神魂俱灭,也与你拼了,好叫世人知晓,灯草之辈,亦有风骨。”
马善长伴燃灯,别人不知道燃灯的性情,他却知道得无比清晰。
后来的封神之战,也验证了燃灯的人品。
破十绝阵,他主持破阵,作法简单粗暴,不但拿凡人和散修的性命祭阵,连自己同门都不放过,邓华,韩毒龙、薛恶虎、萧臻、乔坤都是燃灯的后辈,但都被他送上了封神台。
美其名曰:“定数在先,怎逃此厄?”
定数?
什么是定数?
一句定数,便可判人生死?
世人皆惧死亡,情义,却能让人直面死亡。
便如现在的马善,也包括已走了的温良。
一只飞环悄无声息地从大门飞入,随之而入的是手中有剑的温良,他已人剑合一,冲向燃灯。
燃灯未死,飞环碎,剑断,燃灯转身,竖掌为刀,一刀斩断了温良持剑的手。
马善已经没有眼泪,看着温良疼得全身抽紧,却咬牙在笑,断手触目,他们却已连心。
温良没走,他去找他的部下,尽最后的努力,虽然毫无用处,却做到了一点,死而无憾。
王仲云眼眶发红,邓蝉玉也红花容失色,热泪滚滚,似有什么东西要从胸腔跳出。
灵宝在看着王仲云,燃灯在笑,大笑。
他在享受这种一言定生死的快感。
他是这里的王者。
我辈辛苦修道,要的不就是这种主宰别人命运的力量吗?
至于别人的感受?弱者,不配。
王仲云已忍不住要不顾一切的出手,因为那句,灯草之辈,亦有风骨。
一股黑雾卷来,阴风飒飒,庭院四周的天穹阴暗得似要滴出水来。
燃灯突然停步,转身,面色凝重,轻声喝道:“何方神圣?”
满院落花忽然翻卷,飘舞,沙沙之声变得怪异,似有无数的虫蚁在草尖,树丛间爬行,又似千万之蛇在啃咬人的尸体,让人背生心寒。
没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