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间的微光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朦胧的黑纱,让人看不清模样。
月亮隐蔽在云层,些许华光隐约透下。一间木屋若隐若现的坐落在最下面的粗大而又宽厚的枝干上。
相比白天阳光洒在屋子上,此时却显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伊伦来到树屋下,踩着晃晃荡荡的绳梯向上。不多时,就双手一撑爬上了树屋。
刚一上来,伊伦就发现有一道黑影默默俯视着自己,像是高山与小河。
“回来了啊。”
一道十分熟悉但又有些陌生的声音从面前响起,不过伊伦依旧肯定这是诺娜的声音,因为这种类似的情况早就已经发生不知道多少次了。
“怎么了?”
伊伦平淡的问。
“他死了。”
诺娜安静的不同寻常,有些嘶哑的声音更是衬托出悲伤的氛围。
“嗯,我知道。”
伊伦冷静的看着大半个身子都隐在阴影中的诺娜,像是早有预料,胸有成竹。可他有些微缩的双肩和紧张的双眼却暴露了很多。
他在害怕。
“你要走吗?”
诺娜问伊伦,那黑萤的眸子即使在黑暗中也仿佛能发出光亮,淡淡的光芒从眼瞳中流淌出来,像黑色的幕布,笼罩着伊伦。
“我要去找罗德,他有危险。而且......而且可能我不会再回来了。”
伊伦有些僵硬和生疏的表达着自己内心的想法,浑然不像之前幽默打趣调皮的形象。虽然和之前判若两人,但似乎现在的伊伦更像是展露了真实的自己。
而诺娜,面无表情的看着伊伦,许久没有说话。周围的黑暗仿佛也沉寂了下来,给人一股凝固的感觉。
“好。”
寂静里,诺娜终于开口说了话,不过却仅仅吐出了一个字后,身形便渐渐隐入黑暗中。
“等等!”
就在诺娜即将融入黑暗中不见时,伊伦突然喊住了诺娜。
“喏,这是红莓,只带回一小袋,罗德和我一起去摘的。”
伊伦快步向前,一把拉住了诺娜,并将腰间的小包塞到了诺娜手上,随后便缓缓的来到了绳梯旁,顺着向下,然后消失不见。
树屋上,诺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扎了根的树一般,手里还拿着一个亚麻制成的小袋子。
此时月亮似乎不情愿的探出了云层,银华的月光缓缓落下。借着叶子间的缝隙,几缕华光映在诺娜身上。
诺娜忽然嘴角一翘,似乎愉悦了起来。一蹦一跳的走进木屋,还顺手从手中的袋子中拿出几颗红莓丢入嘴中。
红润的双唇染上鲜红的汁液,在月光的匆匆一瞥下闪过,地上的一本陈旧而厚重的书本被随意摊开着丢弃。
而与之联系着的,正捧着一本崭新的、空白的书本,靠在门框上微笑着。
文字已经开始书写......
......
......
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
森林深处,响起一阵阵剧烈的轰响,像是巨石投向大山。
“吼!”
一声比之前都要大的咆哮响起,震的许多树叶纷纷落下,银白的月光下,赤红的恶鬼在前进着。
“嘎嘎!”
“嘎叽叽嘎!”
“嘎嘎嘎嘎嘎嘎嘎叽叽嘎!”
尖细而又让人烦躁的声音响起,如沼泽中鼓起一般的绿色,涌动在赤红周围,仿佛随时将要把赤红吞没。
血肉相碰间,绿色一个个被抛飞、击退,、倒下。可即便是如此,绿色仍旧还有一片连一片的。
赤红更红,绿色更绿,如同极速碾磨的石盘一般。鲜血随着凹槽流下,血肉像相交的磨盘,不断转动。
......
......
伊伦腰间别着匕首,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情游荡在村庄的废墟上,像个幽灵。
路过老铁匠的屋子时,伊伦提起了一柄宽大又修长的砍刀,拖着地向罗德离去的方向走去。
看到地上一小捆不知什么编织的藤绳,就随手拿起,塞进上衣里。走到村口,伊伦还捡起一小根还在燃烧的火把,左手举着前进。
昏暗的树林里,即使月亮高高挂起,云层已经远离,幽邃的更深处也还是充满了黑暗和神秘。
举着火把的伊伦,摇曳的火焰如同黑暗中的光明,微弱却又存系着。
伊伦不快不慢的向着坎普洛斯的巢穴走着,不是他不想快,而是他右手托着一柄颇重的砍刀,左手还举着一根焰苗不大的火把。重量放缓了他的步伐,光亮则预防着危险。
可尽管是这样,伊伦依旧很快的赶到了坎普洛斯巢穴附近,避开了围攻罗德的坎普洛斯,绕到了其巢穴后方。
“叽叽!”
“嘎叽叽!”
一群只有两个拳头大的坎普洛斯幼崽叫唤着,趴伏在一片比较平坦的地面上,像是进入了梦乡。
伊伦小心翼翼的拨开灌木丛看着,发现还有一只比他略微矮小的成年坎普洛斯来回不断巡视着。
这就是留守的最后一只吧。
伊伦一边想着,一边将带来的砍刀插进了泥土中。然后将黄褐色的藤绳拿到手上,找到两颗距离适中的树木,将藤绳的两端紧紧系在树木的主干上,使藤绳高于地面三十几厘米。
“呼!”
伊伦深吸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听着远处传来的些许咆哮和碰撞声,伊伦不禁感叹。
“还真是强啊。”
拍了拍手掌,伊伦重新回到了原来的灌木丛处,拨开一部分遮挡视线的枝叶,伊伦看到了那长着锐利尖牙,绿色皮肤的坎普洛斯。
它弓着身子,后腿像狼一样立起,双手伏在地上,睁着狭长的眼睛扫视着四周,那延伸出来的爪牙,绝对能够毫不费力的撕开伊伦的血肉与胸膛。
砰!
伊伦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扔向那头坎普洛斯,然后迅捷的拿起那有他半个身子的砍刀向后跑去。
咔咔咔!
刀背拖的直响。
“嘎嘎嘎嘎嘎嘎!”
那头坎普洛斯怪叫一声,旋即便朝着伊伦冲来。
野兔和独狼赛跑着,纵使野兔离着独狼一段距离,可终究还是会被追上,然后嗜其血,啖其肉,吞其骨,一点不留的消化殆尽。
刷刷刷刷刷!
独狼掠过杂草,划破空气,眼看就要追上野兔,结果不言而喻。
可伊伦不是野兔,那头坎普洛斯也不是独狼,事情于是充满了变数。
沙沙沙!
伊伦来到绳子绷起的地方,高高跃起,手中的砍刀带着惯性,直直的带着伊伦斜抛落下。
而坎普洛斯被藤绳一绊,身体像被踢飞的皮球飞出去,翻起灰尘五六米远。
伊伦抓住时机,托着砍刀就向坎普洛斯冲去,灰尘之中有血花溅起,并伴有剧烈的喘息声。
“呼呼呼呼!”
灰尘散去,伊伦看着肚子被贯穿的坎普洛斯,心里松了口气。
应该解决了吧。
“嘎......嘎叽。”
坎普洛斯虚弱的叫了一声,并且还有打算站起来的迹象。
还要来吗?
伊伦不由得苦笑,还是强打着身子,丢下砍刀,反手握着匕首扑了过去。
“啊啊啊!”
伊伦猛的一跳,落在了坎普洛斯胸口上,伴随着一声声喊叫,接连不断的把匕首往心脏的位置送去。
刚开始还有些抽搐,但很快,坎普洛斯就一动不动了。
伊伦直到用光了所有力气才停下手来,疲惫的一翻身,直直的躺在了地上。
鲜血染红了衣襟,浑身都有一种粘稠感,还伴有一阵阵的恶心。
伊伦强忍着呕吐的感觉休息着,他实在是太累了。自从被诺娜收留后,他就没有做过这么剧烈的事情。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这还是他第一次杀死“一定程度”上的生命,感觉很不好。
“叽叽!”
“嘎叽叽!”
坎普洛斯的幼崽还在叫唤着,不过注定叫唤不了多长了。
伊伦休息了一会儿,然后便撑起身体向坎普洛斯的幼崽走去。并没有相像中的犹豫,反而愈来愈快起来。
尤其是看到坎普洛斯幼崽嘴边以及地上附近还残留着“块状物”和“条状物”时,伊伦已经快速的奔跑了起来,直指幼崽。
.......
十几分钟后,伊伦面目有些狰狞的走了出来,还时不时按着自己的胸口,抑制着自己呕吐的冲动。
坎普洛斯的幼崽全部死去。
拄着沉重的砍刀,伊伦迈着更加沉重的脚步向罗德的位置走去。伊伦绕了个圈,避开了有可能成群结队的坎普洛斯,缓慢但始终在前进着。
......
......
一处空地上,有许多坎普洛斯的躯体堆起,仿佛是一座小山。在那山顶之上,罗德正四肢八仰的躺着。
腿骨和胫骨都不见了踪影,肋骨也缺少了几根,血肉更是惨不忍睹,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沙沙沙!
有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似乎是有人来了。
只见伊伦拖着身子,踉踉跄跄的向小山走来,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血污和泥灰沾满了全身。
赤红和绿色的战斗已经结束,赤红惨败。
虽然有着令人夸耀的战绩,但终究还是败了。绿色的尸体和暗红的血迹化作坟墓,赤红埋葬在其中。
而现在,伊伦要将他拉起来。
“喂!”
伊伦爬到了罗德旁边,对着已经残缺不全的躯体道。
“还能动吗?”
说完,伊伦就顺势躺下,丝毫不在意周围的环境。
不易察觉的,罗德的身躯好像动了一下。
“说起来,好像每一次我来找你,你都在守门呢,这么衰的吗?”
“还有一次我看见你傻站在那里,有只鸟落了一坨便便在你头上你都不知道,当时我真的笑死了。”
罗德又动了动,那早已黯淡空洞的眼眶内竟然有了些许神采。
“喂!我说,差不多就得了。别装了,亏我刚才绕到后面把那群坎普洛斯的幼崽全杀了,你不做点什么感谢我?躺在这里像个什么,你忘了你还答应诺娜一个条件了吗?”
咔咔咔!
骨骼在生长,血肉在重塑,罗德的眼眶中射出了活力的色彩。刚刚长好的喉咙开始蠕动,残缺的嘴边艰难开合,嘶哑的嗓音传了出来。
“我可......没忘记......当初......虫子......吓哭的模样。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两人不约而同的大笑了起来,声音回荡着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