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华山，应龙殿。
张庭雪坐在掌门高座上，静静地望着下方，面上无喜无悲。
“......弟子有负掌门重托，还请掌门责罚！”
王玄焕站在阶下，低垂着脑袋，脸色既是羞愧又是凝重。
一旁的沈清寒见状，虽未开口，却也学着他的样子，拱着手低下了头。
说到底，他还是真华弟子名义上的领队。
张庭雪叹了口气，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望向殿外站着的三十多名真华弟子，“早在虹月观议定这次历练的计划时，我就料想到会有不少弟子死伤。”
“却是没想到余下的弟子，还不到出发时一半的一半......”
王玄焕脸上愧色更甚，脑袋也更低了些。
台阶下站着的除了他和沈清寒以及几位带队者，还有真华山另一位天乾境宗师，赵真良。
他此时也不得不开口替自己的徒弟辩解几句了，“掌门师兄莫要自责了。”
此言一出，殿中众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过去。
沈清寒微怔之后，更是暗中骂了一声老狐狸。
赵真良脸色如常，“师弟虽未参与这项计划，却是深刻明白师兄的心思。”
“门下这些低辈的弟子安逸太久，不仅修炼速度慢了，心性也差了许多。”
他叹了口气，“如今经此一役，虽有不少的死伤，但在玄焕的尽力保全下，还是留下了一些种子。”
“他们也算是经过真正的生死考验，来日放到烈州也可堪一用了。”
赵真良这一番话，表面上是恭维张庭雪用心良苦，实际却把弟子死伤的责任也都尽数推到了他身上。
而他自己这一系的徒子徒孙，倒是轻拿轻放，一笔带过了。
张庭雪静静听他说完，也未戳穿，“那我还得好好感谢玄焕师侄了。”
王玄焕忙说不敢，“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张庭雪从位子中站起，居高临下地望着几人。
“尽力而为......好一个尽力而为。”
“却不知在清寒回来报信之前，玄焕师侄尽了哪些力？”
“妖心人混迹越州大营时，玄焕师侄又为了什么？”
王玄焕顿时面色一苦，赵真良也无言以对，张庭雪这一问正中他们的软肋。
弟子的历练计划由张庭雪设计安排，妖族突然发兵也无法预料，可无论他们怎么推脱，放任六七十名伪装成真华弟子的妖心人混入营地，且他们对此一无所知，这责任还是要担的。
这也侧面显露出他们对参与历练的弟子漠不关心，否则也不会迟迟没有发现几十名弟子回到营地后，却又悄然消失的情况。
而且若不是沈清寒及时汇报，还会有更多的妖心人借机混入人族地域，再想将他们盘查出来就麻烦了。
王玄焕恨不得跪在地上，此时的愧疚倒是发乎真心；而他身边的赵真良，则已经在考虑如何压低这件事对他的影响了。
他同时又觉得悲哀，在实务上，自己的八个徒弟居然没有一个堪用的。
可就算比修炼，他们也还是比不过张庭雪的九个徒弟。
唯一可比的，大概便是寿命了......
心念至此，赵真良定了定神。
没错，自己天乾境的修为、门徒满真华的背景，以及在门内蒸蒸日上的声望，便是他与张庭雪相争时最大的依靠。
无论如何，真华山这一次损失巨大的责任不能完全由他担下。
他正要开口，有人先行一步。
“王师叔雷厉风行，应对得当，当晚便查出了十多名伪装成真华弟子的妖心人。”
赵真良此时真的有些意外了，因为开口的人并未他的徒弟徒孙，而是俨然算是半个张庭雪一系弟子的沈清寒！
“......而且，他之后又使出了各种手段，杜绝了更多妖心人混进越州大营的可能。”
“弟子认为，王师叔确实尽力了。”
沈清寒不卑不亢地说完这些话，也不看身旁几人惊讶且感激的目光，只是拱着手，低着头，平静地望着地面。
张庭雪闻言，亦是有些意外。
他的神态一下子疲惫了许多，“既然清寒这位领队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玄焕——”
王玄焕连忙应声，“弟子在！”
“你和你的几个师兄弟这些年一直待在真华山，只顾修炼、不问门派事，现在终于吃到苦头了罢。”
王玄焕唯唯，只是事实在前，也反驳不得。
“......掌门教训得是。”
张庭雪继续道：“真华山的未来，到底还是在你们这些后辈手上啊。若都是你这般表现，我如何放心把真华山交给你们？”
王玄焕躬身下拜，“还请掌门指点！”
张庭雪却是望向他身旁的赵真良。
赵真良心底一叹，论起老谋深算，他还是差了些。
“师兄不指点一二，这些晚辈怎么领会得了师兄御一派之难？尽管开口便是了。”
张庭雪点点头，“既然如此，就让玄焕、玄璋还有玄朗去烈州历练几年吧。”
“偌大的真华山，总不能一直就靠李师弟遗留的几个徒弟在前线撑着。”
“你们去了，就让他们回来吧。”
张庭雪几句话，就将赵真良三个威望最高的徒弟打发去了烈州前线之处，偏偏赵真良有言在先，无从拒绝。
他面无表情，“玄焕，还不谢过掌门师兄？”
王玄焕面有苦涩，却只能依言下拜。
拜过后，他还未起身，又听师父说道：“你现在就去通知你那两个不成器的师兄弟，三人今日就下山吧。”
王玄焕闻言一怔，忍不住望向师父，却只见到他满眼的冷意。
“......弟子晓得了。”
他又分别拜了掌门和师父，起身便离开应龙殿。
“师兄还满意吧？”赵真良望向上方的老人。
张庭雪淡淡一笑，“师弟有心了。只是玄焕今日才赶回来，让他歇息几天再动身吧。”
“不必了。”
赵真良神情淡漠，“师兄这几句话也点明了师弟，与其让他们继续在门内尸位素餐，不如早早赶去烈州。多杀一个妖族也是好的。”
张庭雪点点头，“那便依师弟的安排吧。”
赵真良拱拱手，转身也跟着走出了应龙殿。
沈清寒与其他几名带队者见状，也打算离开，却听上方的老人开口道：“清寒，让外面的弟子都进来吧。”
他怔了怔，接着应是。
走出应龙殿，在殿外台阶下等候已久的三十多名弟子都望向了他。
“都进来吧。”
沈清寒站在原地，众弟子从他身边鱼贯而入，有两人停住了脚步。
“师兄，刚才发生了什么？”
金清钧望了一眼山腰更高处，那里是赵真良的居处，“赵师祖怎么一副死了徒弟的模样？”
沈清寒哑然，接着瞪了他一眼：“让他听见，奚师兄也保不住你！”
金清钧撇撇嘴，“那还有掌门师祖保我。”
陆清英也十分关心刚才殿内发生的事情，但她没有开口，只是望着沈清寒。
他长出一口气，“赵师祖的三个徒弟被赶去烈州了，换李真年师祖的徒弟回来。”
陆清英还没说什么，金清钧先叫了出来：“那庄师叔应该会很高兴吧？”
“她会高兴就怪了。”
沈清寒转身走入殿内，“虽然不会盼着那几个师兄弟客死他乡，但她巴不得他们一辈子也不要回到真华山......”
“掌门在等着，赶紧进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