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点愈来愈大,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个全身裹着黑袍的小男孩儿。
这小孩长着一双精灵的尖耳朵,皮肤却不同于精灵那般白皙,呈棕色,五官有点像是小怪物英俊。
他发出令人悚然的尖笑,朝樾儿俯冲而来,如离弦飞箭。
樾儿高举双臂,想趁着这小孩近身之时一把抓住他,借势挣脱沼泽淤泥的束缚。
可是这孩子的阴笑却又让她不寒而栗,她想起方才那个恶毒的人族公主,这孩子如果趁机踹她一脚,那樾儿岂不是要被活埋了吗?
然而,她别无选择,待在这泥沼中也是死,现在只能赌一把了。
那小孩越飞越近,樾儿看准时机,猛地一抓。
没想到,对方竟然也牢牢地扣住了她的手,将她一把拉离了泥潭。
樾儿觉得身子一轻,眨眼间已到了半空。
黑袍小孩带着她飞过了整片泥沼,却仍不停下,樾儿急忙喊道:“小兄弟,你把我撂这儿就行了!”
那孩子只是咯咯笑,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加速往前。
樾儿心下疑怪:他这是要带自己去哪里呀?
她松开一只手,从怀里取出图纸,纸上标注樾儿位置的红点不住地移动,与线路分毫不差,难道这孩子是要带她去找奶奶?
可是,他如何会知道路线呢?前面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算了,不管那么多了,奶奶有难,纵然是陷阱,也得去闯。
她想到这里,便握紧了鹰爪般干瘦有力地小手。
暮色渐浓,前方出现了一片草木稀疏的原野,那小孩越飞越低,突然猛地一甩手,将樾儿重重掷下。
她冷不防狠狠摔倒在地,又气又悔,都怪自己当初没有好好修炼,如今连这个七八岁的孩子都能让她吃亏。
那孩子见樾儿摔了个狗吃屎,在半空中绕着她盘旋大笑,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落在樾儿身边。
只听得他仰头一声啸叫,脚下的土地便开始下降,轰隆之声震耳欲聋。
如此下沉了七八丈方止,面前是一个潮湿阴暗的甬道,小孩示意樾儿跟上。
没走多久,身后又是一阵轰隆巨响,土地开始回升,甬道内的光线逐渐消失。
樾儿在玄渊生活了十多年,早已经习惯了极黑的环境,所以即便甬道内漆黑一片,她依旧能够看得清楚周身。
那孩子确似乎比她更胜一筹,七弯八绕,边走边跳,显得十分自如欢快。
樾儿心内暗叹,只不过才七八岁,就有这诸多本事,真是自愧不如。
终于,那孩子停下了脚步,突然亮开嗓子高喊:“妈妈!”
甬道右壁轻晃,旋即向一侧移去,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整个暗室旷阔阴暝,摆放着几十张石榻,每条石榻上都躺着一个身着白裳的人,容貌奇异特别,想必是来自不同部族的。
樾儿一眼就看见了祭祀,她身着纤尘不染的白裳,躺在正中间的一张石榻上,昏迷不醒。左右侧站着两名模样相仿的精灵女子,她们面色委顿,眼神迷离,其中一个手执锋锐小弯刀,另一个手拿一团棉花,棉花已经被鲜血染红。
她朝祭祀飞奔而去,哭喊道:“奶奶!”
可刚跑到一半,一个钢铁笼子从天而降,砰的一声,将樾儿困住。
“樾儿来了”,身后传来温婉女声,即便是在这种诡谲的暗室里,依旧沁人心脾。
她浑身一颤:“石烟王妃?”
石烟王妃抱着黑衣小孩,优雅浅笑,缓缓踱步到樾儿面前。
樾儿心惊,王妃怎么在这里?这孩子方才喊的妈妈,莫非就是她?
只见那孩子在石烟王妃胸口一蹭,撒娇道:“妈妈,饿。”
王妃低头亲吻他额头,抬眼对祭祀身边的两个女子吩咐道:“给小王爷准备点心。”
执弯刀的女子闻言,伸手掀起祭祀的白裳,樾儿一看,倒吸凉气,两眼一翻,差点昏了过去,她跌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祭祀的身上坑坑洼洼,显然是被剜去了许多块肉,内脏与白骨隐现,令人毛骨悚然。
“奶奶!奶奶……”
一阵剧痛如闪电在樾儿心头炸开,她好疼,好疼,她似乎也被剜去了许多血肉,浑身战栗。
眼见着弯刀就要落下,樾儿狂吼一声,将粗如小臂的铁杆掰弯,嗖的一声飞窜到祭祀的石榻边上。
只听得哧哧两声,站在祭祀两侧的女子应声倒下,樾儿的手中多了一把弯刀。
她颤抖着将祭祀的身子掩上,跪在榻边,捧起她的手,却发现祭祀手腕以上,只剩下骨头。
樾儿面如死灰,嘴唇煞白,落如雨下,哽声轻唤:“奶奶,奶奶……”
伤成这样,若是常人,早就一命呜呼,可是祭祀的意识却还清醒着,她缓缓睁开双眼,见到樾儿的刹那,浑浊的眼里涌出泪水,嘴巴微微开合,却再无法言语。
因为太激动,血水泵出,瞬间染湿了白裳。
她恨自己无能,中了歹人的奸计。
原来,在石烟王府养伤时,祭祀没有留心,被打晕了运到这暗室里,割其肉喂食石烟府上的怪物小王爷。
这小王爷自小体弱多病,被石烟王与王妃精心呵护,从来不将他示人,即便是精灵王,也没有见过。
所谓的精心呵护,其实就是搜掳各个部族的人,令小王爷生啖其肉,这也是为什么这小孩不过七八岁,就已经有很强的法力的原因。
樾儿与祭祀相对垂泪,只觉得万般苦楚,不知从何说起。
樾儿不住地摇头,她不能接受,不能相信,不能原谅。
过去十三年的点点滴滴,每一天每一夜,每一帧每一幕,每一裳每一饭,如潮水汹涌而来,她几乎窒息。
祭祀见樾儿伤心欲绝,自己也心碎不已,樾儿今后该何去何从,谁会顾她温饱,谁来护她周全?
她不信命,可此时却在心里不住地祝祷着,圣爵上神,求你保佑我这宝贝孩子,我时玉愿受永世灰飞烟灭之苦,换樾儿一世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