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和林影接触后,王遥的创作欲望愈发强烈。尤其是在面对文科班的那些漂亮活泼的女生时,她们眼中的崇拜和渴望,激起了他澎湃的斗志。
他准备写一部小说,就是校园题材。他拥有着无与伦比的自信心,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发挥自己的实力了。但是,现实的残酷,是他始料未及的。
上午第四节课是语文课,班主任津津有味的讲着课文。王遥坐在最后一排悠闲的翘着二郎腿,随手翻着一本青春校园小说,他此次大规模动工,不知深浅,写了不到一万字就搁浅了。
自从王遥开始写这部小说,就不再看书了,把心思全用在故事情节中去。只是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天真,做事情不是凭着一腔热血就可以的,写作更是如此。他极力说服自己打开书,去研究别人是怎么写的。
看着书中设局那么严谨合理,一波三折,引人入胜。他不禁心如刀割,想到自己那不到一万字的手稿漏洞百出、平淡无奇,心情便一下子跌落下去,感觉就像一下子失去了整个世界。学业废了,梦想碎了。王遥开始怀疑自己,开始怀疑林影,开始怀疑人生。曾经的激昂和现在的失落,如此落差,梦幻一般。
很多时候,王遥都在想,难道就这样混下去了?这里很自由,很容易沉沦下去。可以一节课一节课的自由下去,一天一天的沉沦下去。不论前面是在上什么课,好像都与他没有关系,除了学习,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那种感觉很刺激,但是也很危险。
有些时候,王遥从遥远的思绪中回到现实中,会突然发现原来他还在学校里,还坐在教室里,前面还有老师在讲课。这时,他的心里会感到一丝丝的后怕。他感觉他在一点点与这个世界脱节,一点点脱离一个学生的本质。
某个时刻,王遥会想到放弃学业,告诉爸爸他不愿上学了。他对自己的这个想法感觉很好玩,甚至有一种豁然的感觉,终于可以放开了。但是这种想法是多么的不现实,连王遥自己也清楚的明白这里有着多少沉重的叹息。从小到大上了十几年的学,怎么可能说一下放弃就放弃的呢,这里可是有着家人所有的希望啊。
可是他现在这个样子又有什么希望可言呢?也许这就是痛苦的根源吧。
春初的这场雨下了几天就结束了,而王遥的生命里那场风雨还远远没有结束。小说已经写不下去了,什么课也听不进去,就这样一下子被整个世界遗弃了。可是当真被遗弃了倒也好办,可以浪迹天涯。关键是这个世界太残酷,喜欢给人套个“生不如死”的枷锁。
讲台上,班主任依旧是那么津津乐道,把一篇课文讲得如同他自己写得一样,面面俱到,层层深入。在课上到一半的时候,门外出现一位中年男子,杨竹儿看了有点眼熟。
班主任出去后不久,又伸回头喊王遥出去。
王遥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惊出一身冷汗。他懵懵的走了出去,顺手把门关上了。教室外的说话声很稠密的铺散开来,可是很模糊,好像相隔千年的秘密,从遥远的地方吸引着每个人的好奇心。
只有杨竹儿知道,王遥这次是大祸临头了。
果然,不久后,王遥开门进来,低着头。在他往后走时,杨竹儿看到了他眼角的泪光,不由一惊。他从来是不在众人面前哭的,即使只有他和竹儿两个人,他也不让竹儿看到他伤心的眼睛和泪水。
五分钟后,班主任才走进教室。他看了王遥一眼,继续兴致飞扬的讲课文,都讲进了作者的潜意识里去了。
杨竹儿的思想也开始游走起来。
大约两个月前,那时还是第一学期,差两个星期就要期末考试了。有一天班主任的课,那时王遥还是在前排,班主任突然叫了他的名字,这时杨竹儿抬头就看到他把一本活页本藏在语文书下,慢慢的站起来。
班主任一脸得意,问了他一个问题,王遥果然不知所云,愣在那里。
班主任沉思了片刻,说:“昨天我收到了你爸爸的一封信,写了有七八张,说你一心想写作。你来时,你爸爸是不是说你了?”
王遥低下头没有说话,其他同学甚至老师或许都不会有怎样太大的感触,更甚至杨竹儿也不会明白他此时波澜起伏的心情,她只是看到了平时与自己嬉笑的高大男生红着脸低下了头,她并没有看到他的肩膀上那无形的压力。
>《抉择》
>
>昨天语文课上,班主任突然提问我,我当时正在苦苦的构思小说。同桌碰了我一下,我连忙把小说连同整个世界都埋藏在语文课本下,慌忙的站起来,看着语文课本对一切枉然不知。
>他说,他昨天收到我爸爸的一封信,主要表示对我的失望和生气。
>对于这件事,我无法从一方面表达我心中的波动,混杂所有的情愫,只要稍有动作,就有琴弦齐断的振聋发聩之声——想一想,一个寄全部希望于孩子的农民父亲,看到孩子成绩无限的下滑后,在考虑孩子的前途以及整个家庭的命运后,提笔把所有的问题写下来,寄给了孩子的班主任,而班主任又在课堂上讲出来……这不得不引起我深深的思考。
>我发现孩子与父亲所有的矛盾将是在这里。过去那些所有矛盾都将湮没于这条社会性的“代沟”之下。
>早上我站在教室走廊的尽头,一个人孤立,让思想游离。不久一位同学来了。
>是这时才知道,他竟是班级的倒第一名。他说,高一以来,没有一节课认真听讲过。我立刻想起了许多天以前他的演讲——《窗外》。感情丰富的他说出了许多人的心声,只是当时我还不太了解他说的“外面有我想要的一切”是什么意思,在短短几分钟的演讲中,这句话他说了好几遍。
>只是他不写作,他喜欢打篮球,喜欢读书。
>他是倒第一,不写作,上课不听讲:我是倒第二名,写作,上课也不认真听讲。
>可是我没有发现他的脆弱之处,或许他不善于表达吧(所以他不写作)。我记得他说过这样一句话,父母把我养大……后面的就不记得了,但我知道,他在内疚,或许也有痛苦,可是或许是由于人的本性,我感觉我比他有压力。
>至少,我已开始抉择并面临着多方面的压力。这是人生大事,虽然在其他同学甚至老师眼里,这不算什么大事,毕竟我还是这么“正常”的生活着。可是他们没有到达我的内心深处,那是连我自己也是有时很难到达的地方——
>妈妈是那么的疼我,甚至超过了她的亲生女儿。自从她母女俩来到我家,妈妈总是那么的和善,像是我的亲生母亲那样,包容着我的一切过错。而我却从来没有做出值得她骄傲的事情。
>我的这个妹妹也给了我许多的关爱。当我宁愿呆在老家与爷爷生活在一起时,她经常从镇上带来许多东西,还没进门就哥哥哥哥的喊个不停。我记得她第一次喊我“哥哥”时,我转身跑开了。
>现在我们都长大了,在我升高中的那年她辍学了,在亲戚的一家工厂打工,当时她十六岁,才十六岁的年纪!
>我问她怎么不上学了,她竟说,要是我们都上学,会花更多的钱,那样爸爸妈妈就更累了。哥,你学习比我好,你就放心去上学吧!不是无知,却那么天真、纯洁。
>有时爸爸开玩笑说,等你哥哥挣了钱,就给你买房子买车。虽然是个玩笑,可我知道我的责任。爸爸妈妈都是农民,经营着一个小店,妹妹这么小就辍学了,我便成了这个家的唯一希望。以后父母年纪大了,妹妹就全由我来照顾。所以我必须出人头地。
>那时我成绩还好,并没有多少顾虑,还挺认真的学习。妹妹有时来学校看我,说在光荣榜上又看到我的名字了。
>我的父亲,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我感觉到了他的呼吸、他的心跳,我看到了父亲深愁的脸,看到了父亲高大的身躯渐渐弯曲……
>我与父亲很近,我感觉我们之间相距的真的很近。我是那么的了解他、理解他。只是有一种无奈是只能看着对方哭泣而不能有所作为,所有的一切只有逃避。我开始害怕离父亲这么近,怕看到他褶皱的脸上的泪光和黯然的目光中的失望,还有那几乎是祈求。
>因为在我日益长大的过程中,我渐渐走出了一个儿子相对于一个父亲的笼罩。而在我的身后就形成了一条巨大的“代沟”。
>我与父亲的真正的矛盾应该是,我不能与父亲志同道合的谈论某些事,而是他与某些人步步紧逼的对着我,这是一种由友好到敌对的过程。其原因却是我的一意孤行的背影里晃动的前程。这已不再是儿戏,不再是父子之间说说笑笑的小事!这里有空前的凝重!
>此刻我的父亲在家里怎样呢?在我在学校的期间,他是不是突然白了头?我伤心,坚强的人无助的哭泣!
>但是,但是!所有的一切都落在这个“但是”上。
>但是——我有我的写作梦,我有无穷的写作欲望,总是在我的生活中随时喷薄而出。
> 2007年1月24日晚于灯下
杨竹儿是没有看过王遥的日记的。
如果说王遥是孤单的,也许没有人会相信,但若说王遥是寂寞的,或许杨竹儿会相信,只是她从来不愿意相信。
二个月后的现在,她才开始相信,一直以来她与王遥并没有真正的走到一起,并没有心心相印。他们是两个有着不同梦想的同行者。在某个路口处,他们一定会分开,而这一分开,或许一生都不会再相聚,而是越离越远,远的连记忆也无法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