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象不认识一样呆呆地看着她，柳书菲心疼地流下泪水，柳书菲道：“安宁，我的孩子，怎么被打成了这样。”安德烈一下子扑倒在地下，把安宁紧紧地抱在怀里：“安宁，我的孩子，谁把你打成这样！天哪，他们还有一点人性吗？对一个女人能下这样的毒手吗？安宁，阿宁，这让爸怎么受得了啊。”
安宁努力挣脱他：“爸，您别这样。我既然被他们抓住了，就没打算让他们象客人一样对待我。可是爸，他们没能让我屈服，我什么也没说。”安德烈道：“阿宁，阿宁，你这个样子，让爸怎么办呢？来人！来人啊！”安宁道：“爸您要干什么？”安德烈道：“我让他们马上把你送医院去。”
安宁道：“爸，那不是与虎谋皮吗？别费事了。爸，您能来，我特别高兴。当初爸登报和我脱离关系，您不知道女儿多伤心呢。现在有这个机会让爸知道女儿不是您想象的那种人，我太高兴了。”安德烈道：“阿宁，你和你妈先在这里说会儿话，爸去去就来。”安宁道：“爸，您上哪？”
安德烈已经跑了，安宁道：“妈，爸要去哪？”柳书菲心酸地：“你爸至今对他们抱着希望呢，就让他去吧，安宁，你吃苦了。”安宁道：“妈，安宁心里很快乐。因为阿宁的行动，避免了很多年轻人的牺牲。他们也都是有爹有妈的人。”柳书菲道：“阿宁，妈不知道和你说什么，妈知道你是不会后悔的。”
安宁脸上浮着微笑：“还是妈了解我。妈，安宁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永远不会后悔。只有一件事，安宁想托给妈。”柳书菲道：“你说。”安宁道：“妈，您已经当了姥姥了。”柳书菲惊喜地：“啊？你和张涛有孩子了？”安宁道：“对。我们生了一个男孩，叫张利。我离开他的时候，他还不到一百天，现在已经两岁多了。”柳书菲道：“天，我的外孙啊。他现在在哪里？”安宁道：“他在解放区，跟着张涛呢。妈，等我死了，如果张涛照顾不了他了，您能把他接到您身边，代我照顾他吗？”
柳书菲赶快点头：“行，行，等你......”突然愣住，抱住安宁：“不，安宁，不会有那一天的，你可以自己把他抚养大。”安宁道：“妈，咱们都要面对现实。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我在做那件事的时候对这一天已经有准备了。妈，您能照顾张利吧？”国秀含泪点头。安宁道：“谢谢您妈。等张利长大了，您一定要告诉他，他妈是怎么死的，告诉他我为什么在他那么小的时候离开他，告诉他我爱他。”
柳书菲不忍卒听：“安宁，别说了，妈的心要碎了。你放心吧，我都会告诉他的。”安德烈跑进来，异常兴奋：“柳书菲，安宁，我说什么来着？你们看，有希望吧？”柳书菲道：“什么希望？”
安德烈：“他们答应给安宁换个地方说话。他们说在这所监狱里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他们为安宁破例了，安宁，咱们还有希望，他们还会为你破例的。走吧，咱们换个地方说话。”柳书菲和安宁彼此看看，谁也不忍心打破安德烈的幻想，柳书菲小心地把安宁扶起来。柳书菲道：“安宁，咱们听你爸的，走吧。”
安宁的脚镣已经缷去了，柳书菲和安德烈一边一个小心地架着她进来，安德烈兴奋地：“安宁，你看这里多好。你看看外面的风光。哎，你们看，窗外就是树林，你听那鸟叫得多好听。安宁，活着多好啊。”安宁笑着：“是很好。妈，帮我打开窗户，让我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
柳书菲扶她到窗前，打开窗户，安宁贪婪地呼吸着。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楼下有一排军警戒备森严，安宁轻蔑地看他们一眼，从窗前离开了。柳书菲扶她在椅上坐下，阿宁道：“爸，他们让您和我说什么。”
安德烈要说，突然注意到柳书菲，安德烈道：“书菲，我想单独和安宁谈谈。”安宁道：“难道还有背着我妈的话吗？”柳书菲心里明白，对安宁道：“我到里屋坐，你就单独和你爸聊聊吧。”说着去了里屋，屋门也关上。
安德烈道：“安宁，你这个傻孩子，你知道吗？你这回闹的事情可太大了，连委员长都惊动了。”安宁点点头：“我能想象。”安德烈道：“可是咱们还是有办法，听见了吗？咱们还是有办法救你。”安宁道：“什么办法？”
安德烈道：“安宁，听爸说。爸当初误以为你去了军统生你气，登报和你脱离关系，虽然是误会，可是你也能从中知道，爸不是个没原则的人，即使对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也是一样。爸知道你也有原则，可是这一回，不用破坏你的原则也一样能活命。”安宁道：“爸是劝我叛变吗？”
安德烈着急地：“安宁，不是叛变，不是出卖。如果因为你让别人死，爸也不愿意。可是爸在进来的时候已经向许明戈确认过了：你一被捕，共产党方面就切断了和你有关的一切关系，换句话说，你现在就是把一切都交待了，也不会有人因为你被捕或者死亡了，你的组织也不会受到任何的损坏了。你只是把没用的东西告诉他们而已。只是把没用的东西交出来，却能换回自己的生命，这有多合算呢？阿宁，为了爸，为了你妈，说了吧，跟着我们回家。”
安宁张口要说，安德烈突然害怕地掩住她的嘴：“安宁，别急着说，别急。你看看你爸，看看爸的白头发。你知道吗？爸得了严重的肝病，爸活不了多久了，爸再也忍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了。不要让爸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要让这世上最疼你的人因为你而早死。阿宁，想想爸吧。”安宁抱住他：“爸，我爱您。您要知道我一直是多么爱您就好了。从小，您最疼我，您把我都惯坏了，可是爸，即使为了您，我也不能去做我无法做到的事情。”
安德烈恳求地：“安宁！”安宁道：“爸，如果在战场上，日本鬼子围上来了，您会为了活命而选择投降吗？”安德烈道：“这不是一回事。爸不刚才说了吗？你现在所说的，对他们已经没用了。”安宁道：“对他们可能没用，对我却有用。”安德烈道：“过期的情报，对你还有什么用？”
阿宁指指自己的心：“对这儿有用。一个人，归根到底是要面对自己的。我不能因为怕死而选择苟且偷生，我会瞧不起自己的。”安德烈道：“安宁，我听你妈说，你是因为爱上一个人而走上这条路的。你为他想想。你死了，他也会伤心的。”安宁道：“妈说对了一部分，但没说对全部。我是因为爱上张涛走上这条路的，张涛成了我的指路人。我爱上了他，因为他的指引而走上了革命道路，变成了一个革命者。但当我成为一个真正的革命者以后，我就不单是为爱张涛而活着了。我是为信仰而活着的。爸，我不能背叛信仰啊。”
安德烈呆着，柳书菲直直地坐在那里，听着外面父女俩的对话，痛苦地闭着眼睛，安德烈哭了，老泪纵横。安德烈道：“安宁，你不能这样，你不能只想自己。你还有爸，有妈，有你的兄弟，你得为我们想想。你就这样走了，让我们怎么办呢？”安宁温柔地抱住他：“爸，您听我说，听我说啊。”安德烈象孩子一样：“我不听，我不听你那一套。”
安宁道：“爸，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不要浪费在泪水上。爸，从抗战开始您就上了战场，我们父女从那以后在一起的时间就很少了，您不知道后来在您女儿身上发生了什么。我小的时候是一个多么任性而自私的孩子啊，我连自己的弟弟都容不下，可是，自从我跟随张涛走上这条道路以后，我的眼界变宽了，我知道一个人不能只为自己活着，要为天底所有的劳苦大众活着。我多么骄傲我拥有这样一个人生啊。爸，当初妈生我的时候，为我取了这样一个名字，她希望我尽管是一个女孩，却有玉一样的品格，古人说质本洁来还洁去，爸，您就让女儿干干净净地走，不要让女儿在自己的品格上蒙上污点吧。”
安德烈呆呆地看着她：“安宁！阿宁！让我怎么才能留住你啊！”一双手搭在他肩上，安德烈抬头，柳书菲从里屋出来了，也一脸的泪水。柳书菲道：“德烈，咱们生了一个多么好的女儿，就，就遂了她吧。”安德烈呆着，突然大声叫起来：“不！绝不！”安德烈躺在床上，他被击垮了。
柳书菲打开门，许明戈匆匆进来，许明戈小声地：“情况怎么样？”柳书菲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安德烈就从床上爬起来：“许明戈，救救安宁，帮我救救安宁啊。”许明戈道：“这么说。”安德烈道：“她不肯说，她什么都不肯说，宁可去死。”
许明戈感动地：“安宁真了不起。德烈，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安德烈道：“需要我干什么？”许明戈道：“需要你们夫妇公开向报界发声明，说明你们的女儿被军统暗中抓捕，要求他们公开安宁的******的身份，让阿宁得到******的待遇，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安德烈道：“我写，我马上写。”许明戈道：“慢着，德烈，你是他们现役的将军，你写这样一份和当局公开对抗的声明，对你以后的仕途。”安德烈道：“女儿都没了，我还要什么仕途啊？柳书菲，找纸笔过来，咱们马上写。”许明戈道：“好吧，你们写，我组织几家报社，为你们召开一个记者招待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