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书菲道：“安奇，妈来看你来了。”安奇道：“妈，真没想到还能再看到您。您还好吧？爸呢？他的身体还好吧？”柳书菲道：“好。景林也好。家里人都好。另外，该走的都走了。”安奇道：“那我就放心了。妈，咱们坐下说话。”柳书菲道：“安奇，你受苦了。”安奇道：“妈，我进来的时候，没就打算让他们拿我当客人。”柳书菲道：“这话，我听安宁说过。你们不亏是一母同胞，长着一样的骨头。”
安奇道：“妈，儿要走了，走得很安心，一无牵挂。所放不下的，只有景林和我爸。景林那儿，你劝她赶快把我忘了，另找一个人，开始新生活。我爸信了他们一辈子，现在他信的东西要灭亡了，爸一定很痛苦。妈您一定要帮着他，扶着他，和他一起走过去。”
柳书菲道：“妈知道了。”安奇道：“妈，还有一件事儿想托给您。”柳书菲道：“你说。”安奇道：“这牢里关的都是******，大家都觉得，随着他们的灭亡，我们这些人可能也都活不下来了。大家都挂念自己的亲属，有些人家衣食无着，生活无以为继。希望妈能尽可能帮助他们，让他们能渡过这最困难的阶段，迎接解放。”
柳书菲道：“妈答应了。咱们家还有些资产，正好用到这些地方。妈出去就办。”安奇道：“我回去转告那些同志，他们会感谢您的。”柳书菲看着他：“安奇，你要走了，妈带了些东西给你。”说着把带来的包袱打开了：“这是一身新衣裳，你......”说不下去了。安奇接过来：“我知道。到时候，我穿上，干干净净地上路。”
柳书菲拿出一个小绵袋：“这里面，装着景林的一缕头发。”安奇接过了：“妈，告诉她，有这缕头发，她就陪了我了。赶快把我忘了吧。”柳书菲又打开一个纸盒：“这是你从小最喜欢吃的点心，妈亲手给你做的。”安奇拿起一块放进嘴里，高兴地：“是妈妈的味道。”柳书菲道：“吃吧，多吃几块。”安奇道：“不，我要拿回去和同志们分享。对了，妈，老林的太太怎么样了？他在里面一直挂着。”
柳书菲道：“她很安全。在兰儿家呢。我想等变了天再让她回来。你告诉林先生，我会照顾好她的。”安奇道：“那好。妈，您回去吧，别在这里呆得太久。”柳书菲道：“我回去了。不过安奇，我会去送你的。你妹妹走的时候，我没敢送，我怕自己受不了。但这一次，我要送。”安奇道：“妈，何必呢？”柳书菲道：“安奇，妈挺得住。有你这样的儿子，妈也学会坚强了。妈一定会送你的。”
她站起来，留恋地看着儿子要走，安奇突然地：“妈，您再坐。”柳书菲坐下，安奇在她面前一下子跪下了。安奇道：“妈，您在上，请受儿子一拜。儿子谢您的养育之恩。您养育我三十多年，儿子不再有机会报答母亲，请母亲原谅吧。”柳书菲含泪带笑：“好的。我受了。”
安奇向着母亲深深地叩下去，病房， 安德烈把报纸丢在一边：“和谈破裂了，安奇完了。”柳书菲握着他的手：“安奇没完，他只是要永生了。安德烈，安奇很挂念你，他希望你坚强地走过去。德烈你得为儿子争气啊。”安家商号国秀办公室，柳书菲坐在桌后，老周和几个伙计在。
柳书菲道：“你们分头去找，凡是因为政治原因被抓起来的都去家里看看，有什么困难没有，需要不需要我们做什么。需要工作的，让他到咱们商号来；缺米缺钱的，咱们送去。这个时候，需要大家互相扶持。”安家商号后院 老周领来了几个人，有男的女的，老人孩子。
柳书菲热情地迎着他们：“来了？咱们的亲人在受难，咱们都是难友。放心吧，来到这里，这里就是你们的家。有我们吃的，就有你们吃的。”她挨个走过他们身边，拍拍肩膀，或者握握手。走过一个男人身边的时候，突然觉得不对，又倒了回来，这回她看清了：一身短工打扮，戴着斗笠的人是许明戈。
柳书菲又惊又喜，刚要说什么，许明戈冲她使了个眼色，柳书菲办公室，柳书菲进来，许明戈跟进。柳书菲道：“明哥，你怎么这个时候露面了？太危险了。”许明戈道：“有紧急的事。书菲，你做的这件事很好，我们的上级让我代表我们的组织向你表示感谢。”柳书菲道：“没什么可谢的，我儿子也在里面呢。什么紧急事？”
许明戈道：“书菲，你知道吗？国民党政府垮台已经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了。大军正挥师入川，重庆的解放的日子也屈指可数了。”柳书菲惊喜地：“真的？现在报纸封锁的厉害，外面的消息一点也不知道。还有多久？安奇他们能活到那一天吗？”许明戈道：“我们在努力。我们正和重庆周围的地方武装讨论，想等到解放军攻打重庆的时候，有没有趁机武装劫狱的可能。风险很大。但为了我们的同志，值得一试。”
柳书菲道：“真的？那可太谢谢了。”许明戈道：“还有一个任务想交给你。”柳书菲道：“什么任务？说吧。”许明戈道：“随着形势的发展，反动派一定会狗急跳墙。我们商量着，要把工作的重点转移到保护重庆的城市和工商业上来。我们希望你能发挥你在重庆工商业界的影响，说服大家保护好自己的企业，配合解放军接管城市。”
柳书菲道：“这个没问题。保护企业，不就是保护我们自己吗？”许明戈道：“还有。我们希望你能劝说安德烈，带部起义，投向光明。”柳书菲道：“我努力。但你也知道，安德烈信了他们一辈子，要背叛他们对他是件很难的事。但你放心，他不会帮他们一起为恶的。”
许明戈道：“有机会，你让我见见他，我亲自和他谈谈。算起来，我们也是一辈子的老朋友了。”柳书菲道：“看情况吧。现在他们表面上准了他的病假，其实把他看管得很严，医院内外都是人。你现在出现不安全。我会把你的话转告他的。”
许明戈道：“书菲，你一定把这个话告诉他：我最近刚刚和我的上级接过头，上级交给我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当重庆解放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保护你这位对我们有过重大帮助的母亲。当然，也包括你的家，包括安德烈。”柳书菲感动地：“谢谢。谢谢你们了。”
病房，书菲已经向安德烈讲完了，安德烈显然也深受感动，安德烈道：“替我谢谢明哥。别让他来，这儿危险。”柳书菲道：“我知道。德烈，听明哥的话了吗？共产党会保护我们的。”安德烈苦笑：“他们会保护你的，但不会保护我。”柳书菲道：“为什么？”安德烈道：“别忘了三三一，我是手上沾了他们血的人。这两个党不共戴天啊。”柳书菲道：“德烈，许明戈亲口告诉我，这其中也包括你。你是错过一回，可从那以后你再没和他们为敌过啊。”
安德烈道：“好了，我心领了。”山林，几个人凑在一块大石头旁商量着什么，石头上辅着一张地图。许明戈被一个青年引着过来了，大家纷纷和他打招呼。许明戈道：“现在我传达上级的批示：白公馆和渣滓洞地形险要，敌人把守严密，易守难攻。为了避免出现更大的牺牲，这次行动暂时取消。”一人道：“什么？那我们那些同志怎么办？”
许明戈道：“解放军马上就要进攻重庆了。上级命令我们时刻准备，到时相机行动。”商会办公室，远远的，已经可以听到枪炮声，一些士绅在座，柳书菲正在讲话：“这个时候，保护企业和商号，就是保护我们自己。他们可以跑到台湾去，可我们不能去，我们的企业和商号不能去。我建议，咱们各家把自家的伙计们组织起来，组成自卫队，自己保护自己，不要让他们临走的时候趁火打劫。”
大家纷纷响应，秦阳低着头坐在角落里不说话，柳书菲道：“秦大哥，您怎么想？”秦阳道：“我还能想什么？我昨天听说，老蒋又回了一趟重庆，从这儿坐飞机跑了。妈的，给他卖命一辈子，到头来他自己先跑了。”柳书菲道：“秦大哥，靠他们是靠不住了，靠我们自己，保护好企业，迎接解放吧。”
病房，安德烈站在窗前，听着远处的炮声，难以平静。安德烈喃喃自语：“该来的就早点来吧。早点来，安奇就有救了。”身后的门开了，有人冲进来，安德烈回头，是李副官，神情很不寻常，李副官道：“副司令。”安德烈道：“什么事？讲！”李副官：“听说，听说。”
安德烈一声大吼：“讲！”李副官道：“安奇的行刑日期定了。”安家客厅，柳书菲闭着眼定定地坐在那里，安毅、小蓝、景林、安迪和兰儿一家陪着她，谁都不敢说话。小兰捅了安迪一下，安迪开了口：“妈。”柳书菲道：“不要说，谁都不要说，让妈缓口气。”静，柳书菲终于睁开了眼：“他们一次杀多少？”大家互相看看，徐老师开了口：“说他们这一批十个。”
柳书菲道：“去棺材铺，定十口棺材。”景林哭起来：“妈。”柳书菲严厉地：“景林，你也不要哭。咱们不是早就为这一天准备好了吗？重庆就要解放了，他们却要死了，诚然可惜。可是临死知道他们奋斗的事业要胜利了，这不也挺好的吗？他们公开杀人，咱们就公开送葬。到时候，咱们抬着十口棺材给他们送行去！”兰儿道：“妈，这让您怎么受得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