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憬淮这样抱了韩知潞很久。他一直沉默着，身体有些僵硬。
韩知潞的心中忽然泛起阵阵酸涩。
有时候命运真是会捉弄人，他们之间原来存在着这么多的误会，以至于两人只能互相伤害、越走越远。
陆憬淮经历了这么多本不应该经历的事，他还能活着站在她面前她就已经很庆幸了。
至于当初她答应跟程云祁结婚的真相，在面对他那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时忽然就忍了下来，决定不要告诉他。
现在这个身体微微颤抖着拥抱着她的男人已经在用无声的动作向她诉说着自己的歉疚和懊悔。她不想……再加重他的痛苦。
既然他认为二审结果减掉两年刑期是他坚持上诉的原因，那就那样让他以为吧。真相太丑陋了，也让人太难以接受。韩知潞抿了下唇。
这是她对他最后的温柔了。对陆天浩的温柔。
尽管她心中也不愿意面对，可事实就是两人的心已经越走越远了。即使他们解开了误会，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五年并不能全然无视。
说白了，他们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所以即使解开了误会，即使告知了他楠楠的身世，也并不能改变什么。她的想法还和之前一样。她希望他能开始新生活，她也能拥有全新的人生。
只不过，比起之前对他的厌恶和怨恨，现在更多的是无奈与心疼。可能这里面还夹杂了些许她的愧疚。所以她收起了锋芒，温柔地抚平他的伤口。
“对不起潞潞，是我混蛋，我太混蛋了……”陆憬淮紧了紧自己的手臂，“我怎么会那样想你？我……”
在上千员工面前都能侃侃而谈的陆憬淮，此刻忽然词穷了。他不知道，自己说什么才能获得她的原谅。而他也深深地觉得，不论他说什么，都不能弥补这之前他对她的伤害。
陆憬淮紧紧抱着怀中安静的女人，静默了许久忽然道：“潞潞，跟他离婚吧。嫁给我，让我用后半生弥补你和楠楠。”
韩知潞一怔，直了直身子微微推开了他，扬起脸看向他，平静道：“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让你愧疚，更不是为了求这些。”她顿了顿，“我跟程云祁……会离婚的。你想弥补孩子也有很多方式，我并不会阻挡你和孩子来往。但其他的，就算了吧。”
陆憬淮双目布满红色的血丝，他一把抓住韩知潞的肩膀，嗓音略显沙哑：“为什么？潞潞，我们已经错过了五年，为什么不给我一个请求你原谅的机会？我……”
“我是怪你，怪你这样蛮横地闯入我的生活还对我造成了不可弥补的伤害，可我不需要你用婚姻的方式弥补我。”韩知潞深吸一口气，“之前我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你楠楠的身世，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我不需要你的愧疚，更不需要你因为愧疚要跟我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我是因为愧疚要和你在一起？”陆憬淮面容紧绷。
“那是因为什么？爱吗？”韩知潞反问道，“陆憬淮，现在的你还有爱吗？上一秒你还对我恨得咬牙切齿，下一秒在知道了楠楠的身世后就换了一副样子。陆憬淮，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想？”
陆憬淮一噎，一时竟是不知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
不是他回答不了她的问题，而是无法表达出自己隐秘的心思。他对她造成伤害是事实，他无尽懊悔。面对韩知潞，他甚至没有勇气表达出自己的内心。
韩知潞深吸一口气，平复了过于激动的情绪。她垂着眼，看着脚底的草坪，轻声道：“而且，你凭什么要来规划我的人生？因为你的愧疚，我就要搭上我的婚姻和一生吗？陆憬淮，我不爱你。”
陆憬淮的脊背狠狠一震，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看着韩知潞平静的脸。
“我不信。”他哑声道，“你不爱我怎么会生下楠楠？你如果不爱我，你当初就应该把孩子打掉。”
韩知潞笑了下，抬眼看向他：“可我爱的人是陆天浩，不是你陆憬淮。”她抿了下唇，“你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不是吗？”
话音落下后男人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了个干净。
韩知潞抬手遮挡了下越发刺眼的阳光：“回去吧，楠楠该等急了。”
说完韩知潞便率先抬脚走了回去。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陆憬淮艰涩的声音忽然响起在这个静谧的花园。
“知潞，我对你不只有愧疚。”他捏着拳头，嗓子干涩得发痛，“就算你没有告诉我楠楠的身世，我早上的话依然作数。”
韩知潞的脚步顿了下，她忽然想起了早上陆憬淮那句莫名的话。
他说让她有孩子就生下来，两个孩子他照样养得起。这里面，是包括楠楠的。
韩知潞的心震了一下，她抿紧了唇，快步走回房子，没有回头。
陆憬淮僵立在原地，通红的眼望着眼前的木槿花。心里像是破了个大洞一样，生疼生疼的。
＊＊＊
楠楠吃完饭便乖巧地坐在一楼客厅沙发上看电视里的动画片。韩知潞进屋后整理了下自己的神情便抬步走了过去，轻轻坐在了孩子的身边。陪着他一起看动画片。
这部动画片韩知潞一直都有陪他看，所以里面的情节她也能看懂，不时地还会跟楠楠讨论几句。小家伙原本身处陌生的环境就有点拘谨和不知所措，现下在韩知潞的陪伴下也一点点放松了下来，小嘴叭叭的说个不停。
动画片播完后楠楠才将注意力从电视机上离开，他看向身侧的人，糯声道：“妈妈，这里是哪啊？为什么我们昨晚要睡在这里啊？”
韩知潞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这里是刚才那个叔叔的家。”顿了顿，“叔叔一个人住这里很孤单，所以我们来陪陪他。”
小家伙撇撇嘴，不是很开心道：“噢，就是那个很凶很凶的叔叔啊。”
韩知潞抿了下唇，笑了笑：“楠楠不喜欢那个叔叔吗？”
楠楠抬起小脸，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看着她，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反正对妈妈不好的人楠楠都不喜欢。”
韩知潞觉得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似是被谁捶了一拳，又酸又软。她捏着孩子肉肉的小手，换了个话题：“楠楠现在在幼儿园还跟宁宁玩儿吗？”
宁宁是楠楠班里的一个小朋友。这个孩子是单亲家庭，独自跟母亲生活。韩知潞忽然提起他，也是有着别的用意的。
楠楠点点头：“我跟宁宁一直都是好朋友！”
韩知潞抿了抿唇，组织了下语言：“现在你们班里还有其他小朋友欺负宁宁吗？”
之前孩子跟她说过，不知道谁起的头说宁宁是没有爸爸的小孩，后来大家都开始笑话他还歧视孤立他。那时候说着这些的楠楠一脸的气愤。
“上次我把欺负宁宁的同学教训了！那之后他们就不敢了！”
韩知潞失笑，想起来那次这个小家伙为了给朋友出头跟班级里身型最壮的小男孩扭打在了一起，老师还把她给叫过去了。看来这孩子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暴力解决问题手段跟他爹还真是一模一样。
“以后可不能跟人打架了知道吗？”韩知潞摸着孩子的小脸，“武力是最低端的方式，有时候可能问题还没解决反倒让自己吃了亏。”
楠楠乖巧地点头：“嗯，楠楠知道了。”
韩知潞的手无意识地抚摸着孩子的头发，心中在纠结要怎么跟孩子开口。
“楠楠，你觉得……宁宁幸福吗？”
“幸福啊。他的妈妈、姥姥、舅舅都好爱好爱他的，而且他学习还很好，老师也喜欢他。虽然班级里总是有欺负他的人，但他一点也不害怕他们，还能勇敢地反驳他们。他总是笑，我觉得他那么爱笑，一定是很幸福的。”
“即使……他没有爸爸，是吗？”
楠楠闻言一瞬抬起脸，大大的眼睛看着韩知潞。韩知潞被他看得有些心虚。
“妈妈……”楠楠小心翼翼的，“你跟爸爸，是不是已经离婚了？”
韩知潞一怔，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一个问题，心跳都乱了一拍。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宁宁说他的爸爸以前就是工作很忙，好久好久都不回家。后来就再也不回来了。他的妈妈就告诉他他们离婚了。”孩子咬了咬嘴唇，“妈妈，你跟爸爸也是这样吗？”
韩知潞觉得口中一阵苦涩。她没有立刻回答孩子的问题，而是婉转地问了一句：
“那……如果以后的生活就只有妈妈了，楠楠会难过吗？”
这个问题之后孩子陷入了沉默。他垂下了小脑袋，捏着韩知潞的衣服，久久没有说话。
母子两人都在沉默着。而早就进屋了的陆憬淮便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人。一瞬间，他竟也因着孩子的沉默而紧张，一颗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儿。
楠楠的小手指揪着韩知潞的衣服，眼圈有点红，闷声道：“那妈妈还会像现在这样爱楠楠吗？”
“当然！”韩知潞立刻道，“妈妈会比现在还要爱你！双倍地爱你！”
楠楠咬了咬嘴唇，抬起脸，忽然伸出肉肉的胳膊扑进韩知潞的怀里，双手抱住她的腰。
“楠楠有妈妈就够了。”顿了顿，“楠楠只要妈妈……”
韩知潞也回抱住他，心中一阵酸涩。楠楠从小就跟她生活在一起，程云祁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其实对孩子关心并不多。孩子渴望讨好程云祁，在某种程度上是在期盼作为“父亲”的程云祁能给予他一定的关注。
他们大人造的孽，最后让孩子买单……
韩知潞的鼻子也有些发酸。
陆憬淮站在远处看着母子两人相拥的背影，竟连上前的勇气都没有。
韩知潞擦了下眼角的眼泪。不经意间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玄关处安静地看着他们的陆憬淮。他有些局促，甚至还有些无措。这些都是平时在他脸上看不到的神情。
韩知潞抿了下唇，心中更是难受。她思酌了两秒，轻轻放开孩子，转过脸笑着朝陆憬淮招了招手让他过来，然后便看向楠楠，说道：
“楠楠之前对陆叔叔有点误会，让陆叔叔陪你玩会儿好不好？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