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约瑟夫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我的视线里,然后我脱下鞋袜,涉入冰冷的海水里。我用手舀起海水,漱了漱口。我觉得好像尝到了血腥味,但也有可能只是海水咸咸的味道。这是一个清朗的夜。我望向海平线,努力寻找星星与星星倒影相连的地方。我看着夜空中飞机的信号灯,遥远的引擎轰鸣声与海水翻滚的声音混杂在一起,难以分辨。我望向东方。想象着如果轰炸机飞来的话,会从那个方向来吗?想象着它们到来的场景,没有信号灯,却挟带着轰炸机特有的轰鸣声,投下一个个十字形的影子。我试着想象一切事物都被摧毁的场景:海滩不在了,沙丘带不在了,房屋不在了,家人不在了,朋友不在了,我也不在了。什么都没了。什么都不剩,只剩下有毒的海水暗潮澎湃,只剩下有毒的浮尘在空气中飘荡。
这时,一束手电筒的强光朝我打过来。
“波比!”
我的身后传来呼唤声。
我转过身,是艾尔莎。灯塔的光柱扫过她的时候,她的眼睛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
她冲着我笑,然后走过来站到我身旁。
“我今天还在找你呢。”她说。
“我知道。”
“爸爸说你可以来帮我们,他会给你报酬的,波比。”
“下次吧。”
“他说他一直都想再找一个帮手。”
我们站在没膝的海水里。我能感觉到海水中细小的煤屑绕着我的皮肤打转儿。
“爸爸说是那些水手。”她说。
“什么是那些水手?”
“海里传来的哀嚎声。你听不见吗?”
我仔细听了一下。真的是有哀嚎声吗?或者只是我们臆想的?
“你听到了吗?”她问道。
“你说的水手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听说有一艘船被鱼雷击中之后,船上所有人都失踪了。就在上一次战争,又或者是别的哪次战争中发生的。说真的,我也不太确定。”于是我俩凝神细听了一会儿,然后她笑道,“也许这只是我爸爸编的另外一个故事啦。我们听到的只是海豹的声音,但是……”
如果我们仔细聆听的话,似乎隐隐约约地听到哀嚎声和哭喊声呢。
“有时,我还听到过笑声。”她说,“但是从没听到过现在这样的声音。他们在哀嚎什么呢?波比?”
“这只是风声,只是海水声,只是……”
她碰了碰我的胳膊。
“你知道这不是风声也不是海水声啦。你也觉得害怕吧,波比·伯恩斯?”
“不,不,我不害怕。”
“不错哦。”
“只是……”我感到脸上发烧,又庆幸现在是天黑她看不到,“……真是太……”
接着她又开始喊我的名字。
“波比!波比!”
“行啦。”我说。
她笑了。
“嗯啊,”她说,“我知道啦。”
“波……比……!”
“我得回去了。”我说。
她朝我靠了过来,在我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然后咯咯地笑了。她推了我一把,仿佛在说,行了快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