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霄宫规矩大,那前殿书房一般人不可靠近,芳姑一路行去,一路安静非常,偶有行过的侍从,也均肃言敛目,且路上并未碰到一位女仙娥——
太子观止寡于女色,这在三十三天都不是秘密。
旁的不说,只这灵霄宫中侍奉的宫娥,除却洒扫粗使的宫娥,前殿侍候的却无一位,这其中的原因,都说是因太子只心悦百花公主妱阳。
因这红颜,矜贵如太子也不能免俗,为她一人,不近她人女色。
不过芳姑却知道些旁的消息,太子的诸多规矩,是从他那场历劫之后才有的。
芳姑想起三百年前,历劫归来的太子入主灵霄宫,原先侍奉的宫娥尽数换去,连太子身边人也换了一个遍,关于太子从前种种,在三十三天渐渐变得秘不可宣,而太子亦有了诸多禁忌。芳姑在入灵霄宫前曾被提点,太子的那场历劫,被一女子毁了大半。
神族太子被谋算,太子重伤,天君震怒,也是那次之后,太子才诸多变化,身边人换尽,都是源于那算计羞辱之故。
只种种这般知能在心中想想,她万不敢露于明面。
行至前殿,芳姑恭顺而谨慎,她并无资格求见殿下,何况只是一粗使宫娥的事,因此只立在门边,待那殿中有侍从出来,她才低声道明身份,又言求见闻大人。
“闻哥哥才从外面回来,”那小侍从说,“姑姑略等片刻吧,待闻哥哥出来我便代您转告。”
芳姑低头,“多谢。”
“无事,”那侍从道,“那我先去忙啦。”
说完转身顾自而去。
芳姑见他应了,这才略略松口气。
殿下身边侍奉者有二,一名尝闻,一名慎行,尝闻细心,慎行持重,二人均是由天君赐下,对殿下忠心不二,被宫娥们称一声大人。
芳姑如今求见的,正是尝闻。
那小侍从说略等,果然不过半柱香,一身青色缁衣的尝闻从殿中出来。
他面相清秀,貌若少年,见人不语先笑,还未走近芳姑便唤了一声姑姑。
芳姑哪里敢应,这人少年相貌,可在殿下身边多年,亦有些凌厉手段,她只越发恭谨,行礼问安不敢怠慢。
尝闻受了她的礼,和声和气的,“姑姑不常到前头来,如今可是有事?”
“也不算怎样大事,只有桩事拿不准。”芳姑忙将成琅一事禀了,又小心拿出那乾坤袋将内里之物给他看。
尝闻听完,面上神色始终没变化,芳姑拿不准他意思,亦不敢揣测,约莫片刻,尝闻接过那袋中之物,将其收在自己掌心,道请芳姑先行回去,此时他稍作思量,待思过后与她答复。
芳姑忙道有劳,便行礼退下。
尝闻拿着那缩成小指长的扫把,往殿内走。
一旁的慎行看到,眼神询问:这是何物?
“扫把,”尝闻道,“咱们宫中一宫娥所造,据说洒扫起来颇便利,有几分巧思。芳姑来问给加多少功德合适。”
慎行拧眉——他与尝闻一般大,也穿与他一样的青色缁衣,只他一副少年老成的长相,又不苟言笑,看起来倒像比尝闻大了一辈似的,他听了当下便不认同,“这等小事也需问你?”
“小事?”尝闻慢慢摇头,他这人笑起的时候让人觉得不那么亲近,反而是现下正经思索的时候才有几分真切,他说,“灵霄宫中无小事。”
慎行不说话了。
的确,事关太子,事关神族储君,的确无小事。
只是……
尝闻看着他眉心紧皱,不解严肃的模样,心中微叹,提醒这多年兄弟,“你可知,方才殿下遣我取来一物。”
“知道,”慎行道,“是上次宴上的随礼。”
上次容华池宴,赴宴者众,随礼更众,那礼都按规矩登记在册被统一存放,以往这样的礼也不少,只殿下从未想起过,今日却不知为何想起,让尝闻去取了其中一样来。
说来,殿下近日的确……
不待慎行多想,便听尝闻道,“那是下界山神送来之礼,在册上记为‘丙末’。”
“丙末?”
慎行表情一变,哪里来的神仙敢这样怠慢他们殿下?!
“我看了,那送礼的山神,名成琅,原是那招摇山山神,”尝闻眯眼,一派意味深长,“你猜,造出我手中之物的宫娥,姓谁名谁,又从何处来?”
*
成琅等得安然。
新扫把虽交了上去,但这无损她的好心情——她反正也不是为了洒扫才做的那东西,功德,只有功德是最紧要的。
只要芳姑给她加了功德,待她拿回扫把,往后洒扫宫娥一职还不照样做得风生水起,想必过不了多久便可攒够了。
她心情一好,便更加不在意那些流言,只是怎么都没想到,待芳姑再次找她,告诉她的并非加功德几何,而是……
“不、不加?”
她脸色瞬间变化,大惊,“这不加是何意?一分不加……是何意?”
“便是一分功德也不算的的意思。”
与她的惊骇相比,芳姑显得冷静而不近人情,她将那小扫把交还给她,板着脸便再无与她解释的意思,不待成琅再问,她便转身离开,还吩咐了旁的宫娥,总之成琅一近前便被拦下。
显然不想与她再费口舌的意思。
上头?
哪个上头?
灵霄宫的主子现下之一个,可成琅无论如何不信,芳姑会将这样一点小事禀到那人耳中。
她一下从前几日悠然自得的模样变得焦躁难安起来,本就羸弱的身形越发难看,有一晚莲半夜起来喝水险些被她面色吓到……
第二日莲打听到,芳姑的确去前殿求见过,不过见的却是尝闻。
“就是殿下身边侍从,”莲解释,“还有一位名慎行的大人,与闻大人一样都是殿下身边信重之人。”
成琅越发迷茫,尝闻,慎行,他身边什么时候有的这样信重的二人的?
她突然对那人有了种陌生感,这种感觉,是在那日南天门外她给他行礼,或容华池宴上见到太子形容时并不一样的。
从前他身边人她全都熟识。
所以,如今这是是那位尝闻的意思?
可,他又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