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琅讶然。
她不大相信自己就这般运道不好,上来一趟便回不去了不说,如今想积攒些功德也遇上了这种事?
尝闻非常同情而残忍的点了点头,大抵又见她实在可怜,便低声道,“虽是改了,往后这些都不作数了,不过有一桩是不变的。”
他提点她,做宫娥的,就跟他们做侍从的一般,不论怎样,都比不得侍奉好上神主子有功,“你若真想尽快攒功德,有那般造法器的心思,或许可换条路试试。”
说完这句似是而非的话,他便不再说了,只对丹凤请罪,只道自己帮不上成琅的忙。
丹凤看成琅,成琅却还在想尝闻方才的话,与尝闻分别后,丹凤将她送回原处,一路她颇是沉默,临了时才说了句多谢的话。
丹凤没说什么,只扇子轻轻在她额间点了下。
那神情,成琅觉得他应是知晓她在想什么。
“总之,还有药的事,多谢你。”她道,“这样算下来,我又是欠你一桩了。”
“无妨,”丹凤说,“我都记着呢。”
二人对视一笑,丹凤没问她接下来如何打算,只道若还需他帮忙,她自不必客气,反正他一并给她记着这账便是。
成琅道,“自然,”她说,“反正我如今能找的也只你一个。”
“那佩娘呢?”丹凤问。
“佩娘不算。”成琅说。
“为何?”丹凤好奇。
“我舍不得呀。”成琅自然道。
丹凤就说不出了话。
成琅见状,拄着扫把乐了好一会,眼见这恼羞成怒的厮一副吃瘪的神情闪身离去,她又靠在树边自己笑了一会。
笑过后,心里头轻松却没许多——好像把那点轻松都笑出去了似的。
她摸摸心口,觉得里头还有些堵得慌。
“怎么办呢……”
轻抚着腰间小裹云鞭,她跟它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低低的说,“你说,我怎么办好呢?”
与尝闻那番谈话后,日子仿佛恢复平静,宫娥们排挤成琅依旧,却也没传出新的流言,譬如她跟尝闻或去前殿这之类。
成琅想到应是尝闻的手段——他和慎行二人,听闻他负责这宫中内务更多,那么以他身份手段,要想不传出这样流言,亦不是怎样难事。
只是,两日后,成琅才终于明白尝闻那段似是而非的话的意思——
彼时寅时末,芳姑照例为成琅在内的粗使宫娥们训话,这是她们上值前的例行日常,但芳姑却带来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消息。
“前殿需一位侍书宫娥,闻大人要在咱们宫中点一名,不拘先前职位,”芳姑严厉而警告得审视过每一个人,逼得躁动的宫娥们再次安静下来,她在看到成琅时略略停得久了些,说,“选谁,不选谁,自有大人们决断,若被我知道谁有逾矩或冲撞了大人们,宫中规矩你们知!”
这番话说完,见宫娥们均恭顺称是,芳姑才板着面离开。
她一走,宫娥们便平静不下来了,虽各自往上值处走去,却无疑都还沉在芳姑带来的消息里。
只有成琅,心中隐隐松了口气,有种“原来他是这个意思”的感觉——那日分开,她思索尝闻的话,虽隐约想到他想提点她的意思,但她观尝闻,他是表面随和,实则颇有分寸的人,既与她说了那番话,便定不是空穴来风。
一定是有什么事要发生,所以他才会说出“提点”一般的话。
等了两日,果然……
只这轻松没有半刻,她便头疼,前殿要侍书宫娥,所以,尝闻的意思,是要她……试一试这条路吗?
侍书宫娥,自是在书房侍奉,书房……
那人勤勉,在这宫中待的时间最多的地方便是那书房,她掐掐眉心,只觉头疼得越发厉害。
她这反应算是异类,除她之外的大家都很激动。虽然知道洒扫宫娥在宫娥中是不怎么被待见的,但因那人选未定,大家都有种仿佛可能会被选到的期待感。
莲亦激动非常。
成琅知道她一直想从白石亭调走,如今这次对她来说更是个不可放过的机会。
晚上回去,她便有些犹犹豫豫的不时看向成琅,欲言又止,又怕被她发现,如此几番后,还是成琅先点破,她道说要她有话要快些说,不然她要撑不住睡去了。
莲很是不好意思,但一听她要睡着,还是犹犹豫豫的把话说了,原来,大家表面上不说,实则或多或少都找了些门路,她举例说隔壁房住的那宫娥,便是与前殿一守卫交好,据说借此听了不少消息。
“我也不知道她们都知道些什么……”莲有些郁闷的说,她也不确定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宫中规矩大,或许什么都得不到,但,“旁人都做了,我若不做,也觉不踏实。”
她道,她如今也找到了些路子,想送些礼,只她身无长物,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说到这她犹豫了下,“所以,琅……你,你可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我能不能……”
“可以。”
成琅接了她的话,她将自己的乾坤囊拿起,越过屏几伸手递给她。
这乾坤囊,是她来时佩娘为她收拾的行囊,衣服器物,还有许多珍贵之物,佩娘塞进去不少,她自己也并未看全。
偶尔取用些东西,她也没避过莲,是以莲知道她有一个装了许些宝物的囊袋。
不过丹凤出现后,她似乎自动认为这是丹凤送她的了。
“我还当在这里怕是用不上了,”成琅笑了句,“如今也算宝不蒙尘。”
莲看着那纹路精细漂亮的囊袋,接过,拿在手中,稍看一眼,便看到琳琅满目珠光宝气,她手顿了顿,继而很轻的说,“这个,算我借你的。琅,你放心,日后我会还。”
成琅晃晃手,并未放在心上。
这一夜,她又陷入另一种困局——
她想着尝闻的话,认为那自然是旁人看来对她最好的提点的,毕竟,她想要功德,那争这侍书宫娥,在离这宫中之主最近的地方,是最快能攒功德的路子了。
可,她真正想要的是功德吗?
攒功德,离开,再在离开前,与他做一场了结,这是她想要的。可……
那了结,那所谓了结……
真正在了这灵霄宫之后,她才越发真切的感受到与他的距离,倘若不是白石亭那晚的阴差阳错,她怕是永远没有与他交集的机会。
连见到见不到的人,何谈……了结呢?
何况,那所谓的了结,是为他和她,还是,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心安的理由呢?
倘只是为了自己心安,这……让她觉得羞愧难安。
又思及来此多日,那人从未想要与她再有什么交集,或者对那人来说,他依旧做他的太子,将来还会是天君,更不久便会迎娶他的太子妃,神仙眷侣共览山河万万年,而她……
她呢?
她最好永永远远的不要出现在他面前,最好永永远远的与他没有交集。
管她是痛苦还是怎样,最好都与他再无相干。
这样,于他才是最想要的。
这反反复复的思绪折磨着她,她不想思考,梦里却也逃不过那半分清醒,那清晰的思绪提醒着她,叫她不要争那侍书宫娥的名分,叫她最好只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一夜难安。
第二日她便寻机会找了莲单独说话,向她打听这事内里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