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醒的乃是星之吐息。
我将与人类并肩向前。
——Enkidu
……
“所以说，工厂长的潜逃，与警察的行动无关。”夏若渊在纸上写着什么一边说道，“反过来，是因为工厂长的潜逃才导致的废料违规排放，才导致了警方的注意？”
“差不多，不过这么说也并不准确。”石良马上纠正了夏若渊的话，“凡事讲个因果关系。应当要注意的是警方的行动，起因据报社的消息称是有匿名爆料的违规污水排放，因此，警方只是派遣了老警察做领队。”
“本以为是个不太费事的差事最后却导致了全局紧张，消息封锁，无人敢上前。”孔星文感叹道，“如果没有举报的话，或许几位记者也不会这么惨，有道是‘无知是福’啊。”
“话还说回这个匿名爆料上来，警方与报社相关人员都收到了违规排污的举报，却对盘踞于工厂与村庄的怪物一无所知，换句话说警方除了违规排污的举报以外并没有得到其他消息了。”石良又说，“也就是说，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这则举报信的目的本身就是为了让警方去发现化工厂的情况。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人，除了对化工厂内部的事情了如指掌，想必也是对化工厂的局面无法控制，同时做好了万全的不担责任的准备，这样的人也就是……”
“竟然是化工厂长吗。”马自磊用着低沉的声音，小声惊呼道，“是他自己举报了自己吗？”
“这已经称不上是举报了，从头到尾根本就是把自己的烂摊子留给别人吧？”石良嗤笑了一下，“嘁”的一声在沉寂的房间内犹为响亮，已经足以划破残阳刚刚消散的夜空，足以把潜藏在星辰背后的窃听者吓出一身冷汗。为自己斟满茶水之后，石良又说道：“刚才也有说过，做推理的讲究一个‘百因必有果’，目前我们已经找到了警方出动的动机，其主要原因是化工厂排污违规，根本原因是工厂长潜逃。那么工厂长潜逃……”
石良仿佛在等什么人提出问题似的中断了发言。那么，潜逃……潜逃有什么问题吗？要说关于潜逃的问题，马自磊可以想起一大堆来，比如“潜逃去了哪里”“潜逃用的什么交通工具”“潜逃依靠了那些人际网络”诸如此类的问题。但是此时此刻，马自磊很清楚的是，石良真正想问的问题，不是这种花费精力或许找得到答案却根本没有什么实质影响的问题，自己的思路也在逐渐顺着石良走，逐渐的习惯了这样的思维。
“潜逃的动机……工厂长为什么要潜逃，请告诉我们吧。”马自磊把心目中对“问题是什么”的思考结果说了出来。
“不错，302分。”石良将茶杯放在了托盘里，然后双手轻拍两下，“过程什么的反而并不重要了——毕竟就算知道了也并不会正向地推动进展，反倒是犯罪的动机，也就是whydunit，往往比手法是什么howdunit更加引人入胜——当然也绝对不是说犯罪手法可以全热不知而盖棺定论，只是对于潜逃这一事实而言，既然人已经跑了，什么渠道、什么方法、跑去了哪里这些都不是我们的工作了。至少目前而言应该着重思考他逃跑的动机。”
“等一下，按照刚刚的推论来看，既然工人都是活尸了，有没有工厂长其实无关紧要吧，那么就算是他逃跑了也并不能造成什么影响吧？”孔星文对此提出了质疑。
“胖子的质疑很有道理，但是在我的考量里，或许对方正是因为自己已经‘无关紧要’这个事实而做出了潜逃的决定的。”石良举起手来，在孔星文嘴巴的高度展开了手掌，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了。
“哦！我似乎明白了。”夏若渊勉强跟上了这一条逻辑，“作为工厂内唯一的活人，一直用着某种方式控制着这么一些活尸，有条不紊、兢兢业业地维持这工厂的运作，可是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的操纵失效了，这些活尸只能按照原来的指令机械地重复，无法再执行新的命令了。他害怕这样下去迟早出事，于是决定逃跑，逃跑前还不忘隐晦地通知警方，好让别人帮他擦屁股，是这个意思吧？”
“哦哦，我一直在疑惑这工厂长和这些活尸是什么关系来着……”孔星文摸着脑袋，承认了自己的愚钝，“据我所知，这个世界上可以操纵尸体的巫术、法术不少，譬如湘西就有称为‘赶尸匠’的巫师的传说，西方国家也有用电击或者其他仪式让尸体复活的鲜罕案例的传闻。”
“不过根据我们的推测，在这一次的事件中，操纵尸体的手法可能是比较间接的。既然说到这里了，也简单地推测一下。过去关于尸体复活、尸体控制的传闻、故事、书籍、影视作品中，活尸都是一种知能低下的存在，基本只有攻击与移动两种行为模式。但是我们此次所接触到的活尸或许具备一些操作机械的能力，我们把这种能力与那种具备智慧的寄生生物联系起来……”石良左手攥着拳头，然后右手呈爪状将左手拳头抓住，“由此可以得出的推测是，工厂长通过某种方式控制了黏液怪物，然后通过黏液怪物来间接达到控制活尸的目的。”
“那么失控……”夏若渊又眯起了双眼，“则跟另外一种怪物有关？马自磊，你现在感觉如何？脑袋是不是比前几天清醒多了？”
“啊……啊，是的，为什……”这一个“么”字还没问出来，马自磊也察觉到了夏若渊作为法医对生理构造的敏锐了，“啊，我明白了，这种黏菌怪物虽然攻击性与破坏力都不强……”
“但是有可能会产生让人或者其他生物麻痹的神经毒素。”石良打断了马自磊说出这个结论，然后自顾自地又开始说了起来，“这就是失控的原因，也就是工厂长潜逃的根本原因。那么这个时候，所有的疑点都聚焦到这样一种霉菌上来。霉菌的来源如何，对此我们首先就对这样一种生物缺乏认知，再要究其根源或许比较困难了。不过，对于其在来到工厂之前的上一站，合理地做出推测是很有必要的。这里仅提出个人的一个猜测，霉菌是从村庄来的。”
“这是怎么来的结论？跨度稍微有点大啊……”马自磊觉得石良现在说的话，与那些断章取义的无良记者没有两样，要说这是恶意的揣测也太离谱了些。
“我的所有言论，包括对于某些人的诋毁，都绝非毫无根据的胡言乱语。”石良察觉到了来自马自磊的怀疑的目光，“若是想要听我论证的话，还请先把你的信任心交给我，就像把雷鸣般喝彩献给华丽的黄金剧场一般。看在你是新来的，这次先省略这一步骤了，况且时间还算是紧迫。那么，关于霉菌来源于村庄这个说法，我们要先看到工厂长的行动模式。警方与报社的调查中都没有提到对厂长在云城城区里的住所的调查，那么显而易见，手眼通天的警方和报社都去不了的地方目前只有化工厂一处，换句话说，我们可以合理推测工厂长的吃住都是在化工厂内部解决的。”
一直都和一群活尸待在一起，吃饭、喝水、睡觉……光是想想这个光景，马自磊都差点忍不住内心的厌恶感了，他更想象不出来工厂长是怀疑怎样的怪癖才能十年一日地住里面。
“除了每月一次的原材料采购与把产品交付给经销商以外，平时的生活物资怎么解决的？换一般人而言，答案想必都是就近解决吧。住宿区附近的小卖部生意一定不会差，也是这样一个道理，一般而言商场里的饮料价格会比小卖部便宜几毛钱，可是人们会为了图方便而不去拣这几毛钱的小便宜。”石良从孔星文的茶几抽屉中抽出了一沓便利店的小票与几张商场的发票，便利店的小票数量繁多而每一张之上所购商品都不太多，鲜明的对比之下商场的发票虽然张数较少但是每一张都是一次收获颇丰的采购的证明，“也就是说，工厂长没必要在平时也去城区采购生活物资，他只需要与村民们打好关系就足够满足他的日常生活了。一直以来村民们对于工厂的作为不闻不问，或许也是由于厂长给够了村民们好处，一定程度上还帮村民们解决安排了一些丧葬事宜，结交了较好的友谊。话题转回来，工厂长的行动，除了每月一次进城以外，日常生活便是在厂里或者村里。城里尚且只有马自磊这一例感染病例，厂子又是与世隔绝的，那么霉菌的来源怎么想，都可能是由村庄引出的。”
石良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了，马自磊觉察到似乎是有所不甘的状态，这种表情比较像石良刚刚踏进书店时那种表情。
“可是霉菌是怎么来到村庄的，我尚且不知道，也没有合理的猜测可以做出解释……不过目前发现霉菌的地方除了马自磊的手上，便只有村庄和工厂的外围，这是不争的事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