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继父是个建筑工人,大工,爷爷是小工,辗转到各村里盖房子。妈妈在一家纺织厂上班,奶奶则从草帽厂领了材料在家编草帽,看孩子。
生活本也不错。可后来慢慢的家里有了争吵声,柴米油盐酱醋茶,鸡毛蒜皮的小事渐渐被搬上台面,小吵小闹变为摔盘子砸碗。
两人吵得凶时,弟弟吓得大哭,林开颜在屋里不知如何是好。
妈妈背着弟弟,过来拉她要出门,说要回家,夜里,走在不认识的街上,最初,林开颜心里是有期待的,真的可以回去了吗?
后来继父追了出来,拉着回家了。
这样的戏码来了多次,林开颜也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家里两人吵架成了常事,每每遇到,奶奶总找了村里的各色人物前来劝架。
村子这么小,谁家有个什么事情,别家都清楚。夏天,无事的闲人们,往往妇人居多,总在十字路口的路灯下,摇着蒲扇,拿着小马扎,坐着,聚着,乘凉,聊天,东家长西家短的。
每每路过,林开颜总是当没看见,因为她知道,她经过后,他们便会开始谈论她家的事,她不想听到。
家里还是隔几日便吵。
初二那年暑假,林开颜跟他们吵了一架。
那时正值青春期,有些叛逆,也有在家中压抑的氛围下待久了忍不住爆发的原因。
那次程意的爸爸的一个朋友在市里要结婚,她爸说带她一起去玩玩,程意邀了林开颜一同前往,当时去的时候跟妈妈说是两人一起去新华书店买书。
晚上很晚了还没回去,妈妈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她说快回了。
等到回家,家里又在吵架。
第二天林开颜去程意家写作业。
程意的爸爸在外跑车,妈妈时常上夜班。
“阿颜,你今晚要不在这里住吧?跟你妈说我家就我一个人。”程意知道林开颜家里的情况。
“行啊。”
她给妈妈打电话。
“阿颜啊,回来吧。这么大个在人家家里吃住不好。”
“哎呀,妈,没事儿,我知道的,就一晚,程意一个人,挺孤单的,我跟她一起说说话。”
“那你们晚上睡觉锁好门啊。”
“好。”
第二天回家,妈妈说以后别在人家家里住了。
她不语。
晚上他们又吵架,这次是因为林开颜。
“我女儿知道分寸。”
“她家是东北的,她爸天天不知道在外干什么呢。”只听他说。
林开颜忍不住了,她冲出去,冲他吼,
“别在背后说我朋友!东北的怎么了?人家爸爸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等着被骗了别回来找我!不关我的事,就别把他女儿天天往我家里带!”
“你家里,行啊,你以为我喜欢待你这里,还是人家喜欢来你这破地方?真是有意思。”
“不爱待着就滚。”
“我就不爱待!”
林开颜出去,“砰”的一声摔上门,她很气,每次晚上程意过来一起做题,他都在隔壁骂骂咧咧,人家又没吃他喝他的。
“你摔什么?!门坏了你修?!”
她出去了,又折回来,
“不修!怎么的?”
“好好跟我说话啊!”
“你好好跟我妈说过话没有?天天满嘴脏话,我妈怎么着你了?不行就离婚。你当谁爱赖在你家?”
“阿颜,行了!”妈妈上来劝。
“妈!他天天喝了酒就骂你,你怎么还这样?你不欠他的!”
“不欠我的?你一天天吃谁的?喝谁的?”他瞪着眼。
“瞪什么死眼!我吃我妈的,喝我妈的!没欠你!”
…………
时间真的可以揭开一切丑陋的面纱,使某些虚伪的丑恶嘴脸显露出来。
七八年了,生活其实就安逸了一两年,后来的日子都是争吵声中度过的。
林开颜觉得,他好歹是在养她,她没理由花着人家的钱回去骂他,但是有时真的忍无可忍了。
不喝酒还好,跟没事儿人一样,日子倒也安稳。
偏偏这里有个习俗,吃饭必喝酒。喝了酒他就找事,无端挑事。
许是独生子,家里惯坏了。
他对爷爷奶奶也时常大呼小喝的。
妈妈日日操劳,他却是只顾自己的劳累。
妈妈夜班的话,白日里是躺着休息的,他倒常挂在嘴边,
“一天天躺在炕上,你累什么?”
家里来了客人,妈妈插话跟人家聊一两句,他说“你懂什么?闭你死气吧(闭嘴)。”
他在家做活,妈妈提醒几句,他便来,“你会不?你会你自己去做。”
“你吼什么?就你嗓门大不?妈,你别和他说话!”
林开颜受不了妈妈这样忍受辱骂,她跟妈妈提过很多次让她离婚,妈妈次次都厉声拒绝。
“离什么婚。离了你和你弟弟怎么办?你好好上学,别的别管。”
或是“你将来上学有出息了,再带妈妈离开,现在咱们需要他的钱啊。”
“你自己可以挣钱,干嘛天天受气?”
“离了妈妈带你们去哪里啊?”
“我养你们,我打工,我挣钱养你们。”
“你干什么?!我辛辛苦苦让你上学成器,你要打工?去给别人洗脚搓背?”
“不是这样,我可以做别的。你天天这样受气,我怎么安心上学?”
“我在家里没事,你好好上学。他就喝酒了,爱说几句。我不理他就是。你好好上学。”
好好上学,真的好好上学就行吗?
林开颜觉得是她自己还不够出息,无能为力,无法带走妈妈。
想让她离婚,但是离了之后又该怎样呢?
弟弟还那么小,自己又不会挣钱。
她知道妈妈有一身的傲骨,断不会身无分文带她回老家去。妈妈只希望她能成才,出人头地,未来无忧,而不是像老家那些孩子一样辍学打工。
生活就这样,有时风平浪静,好几日,有时剑拔弩张,吵几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家里的橱柜玻璃没有一处的完整的。
林开颜常常觉得自己看不到头。
有时夜里醒来,枕巾湿透。
但只能强逼着自己向前。
她特别想要长大,长大后不必出人头地,她只希望自己能有能力,不用寄人篱下,看人脸色。
带妈妈风风光光地回去,让她安度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