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来。”
李向南指了指林远，他正两只手都插在裤袋里。
林远哦了一声，慢悠悠地走向最近的那台虚拟机。
就在这时，虚拟机室的门被人忽然推开，钱纪平走了进来。
“老钱？”李向南当即一怔，“怎么了？”
通常来说，钱纪平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插手试训的。
钱纪平快步走到李向南的身边，眼神似X光线一般逐一扫过每个人。
他和李向南低声说了些什么。
李向南眉头稍稍蹙起，一再问道：“你确定要这么做？”
见到钱纪平肯定点头，李向南的眉头蹙得更深，但过了片刻，便兀地松弛下来：“行，谁让你是主教练呢。”
等到钱纪平离开后，李向南对三人说道：“规则有所改变。你们三个一起上机。”
听到这句话，林远的神情略有不解，不过也没有开口多问，自顾自地转过身，挑了台最左边的虚拟机坐了进去。
这些虚拟机和机足训练学校、网吧里用的大体类似，不过操作难度和真实程度要更加高。
林远听说，机足训练学校使用的虚拟机一般都是机足俱乐部用剩下的，而网吧里用的则是机足训练学校淘汰下来的。
这是一条废物利用链。
“你们两个。”
李向南指了指何欢和陶辰，示意他们赶紧上机。他自己则走到总虚拟机总机后。
虚拟机总机也是一台虚拟机，只不过没有驾驶舱，大部分结构外露。李向南在显示屏上飞快点动了几下。这是在设置林远三人一会儿比赛中将要面对的模拟对手的强度。
“基础的操作你们都知道的吧。”
一边设置，李向南一边想起这一茬，于是问道。
这次参加试训的三个人里面只有林远一个人算是科班出身，剩下的两个人一个是足球球员半路出家，还有一个就像谜一样，只知道是蒋靳辉主席推荐，手底下有没有真章还未可知。
林远已经坐进了驾驶舱，里面隔音效果相当不错，因此他听不到李向南的问话。不过李向南这句话本来也不是问他的，他主要是在问何欢和陶辰，尤其是陶辰。
这小子一直缩头缩脑，半句话放不出个闷屁，跟个闷葫芦一样，也不晓得手上和脚下有没有点真材实料，可不要上机以后什么都不会，跟那些富二代、官二代一样，只会摔跤。
“我去过网吧。”何欢说，只说了这么一句，他认为这一句就已经足够。
果然，李向南听了后点了点头，略有放心。
随即他看向陶辰，后者咬着下唇，勉强点了点下巴。
之前蒋靳辉的手下在送他到市民广场的途中口头上教过他大致怎么操作。不过也只是口头上，真要上了机器他能表现成什么样，就说不准了。
“行。”
李向南也不想自己像个老妈子一样反复问个不停。“那就都上机吧。”
他觉得人各有命，星烁俱乐部也不是什么人都招的慈善机构，一向秉承的是“能者上，弱者下”的原则，就算是林远，如果发挥得不如他们预想中那么好，也只有被淘汰的份。
等到三个人全都在驾驶舱内准备就绪，李向南通过虚拟机总机发出比赛邀请。与此同时，外面的观赛厅也切出了比赛画面。
钱纪平等人纷纷坐直了身体。
……
……
这是一个1.2km×0.9km的无障碍标准机足球场。
看上去……就像一个放大了十倍的普通足球场。
由于模拟赛是为了考察试训者的基础能力，所以要尽可能地削弱地形、球门位置这些外在因素造成的不利影响。
此外，三人驾驶的机甲型号也都是各位置的通用型号。
只有等到他们入选成为正式成员后，才有权限对机甲进行一定范围内的改造。
在若干双眼睛的注视下，二十二台机甲被运输机吊着来到了机足球场的正上方，随着机甲肩部的锁扣猛地解开，它们就像白日流星般轰然坠落，在布满灰石的场地表面溅起高高的尘灰。
比赛开始！
李向南在设定好自动导播功能后便匆匆走出了虚拟机室，他走到钱纪平旁边一屁股坐下。
“这不合规矩。”他说。
刚才钱纪平进来只叮嘱了他一件事，那就是：让林远、何欢和陶辰三个人同时参加模拟赛，换句话说，就是三个人在同一支队伍里，和模拟对手进行比赛。
“人是活的，规矩是死的。”钱纪平说，“一场模拟赛九十分钟，三个人就是二百七十分钟，如果这三个人真有水平，那这二百七十分钟忍忍也就过去了。可这三个人里面，两个是水货，我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话是这么说。”李向南沉吟，“可这对另外两个人不公平。”
“哪里不公平？他们三个人，一个左边锋，一个右边锋，一个中锋，很常见的三前锋阵容。”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觉得，锋线球员大多需要球权，可他们彼此之间又是竞争对手的关系。如果其中一个，或者两个，不愿意给其他人传球，那这个人岂不是很吃亏？”
“你要是这么想就错了。”
钱纪平缓慢地摇了摇头，“我并不这么认为。相反，在我的战术体系中，看重的是一个球员的无球跑位能力和他与队友之间互相配合的默契程度。如果这三个人里面，有一个看到队友跑到了绝佳的位置却不给他传球，那么这个人就算个人能力再出色，我也绝对不会让他进入我的队伍。如果有人认为这么做就可以淘汰另外两个对手，那就大错特错了。”
“你的意思就是，哪怕一个人得不到队友传球，只要他一直积极跑位，寻求进攻的机会，你也认为他是你想要的人？”
“一定程度上可以这么说。”
钱纪平笑了笑，“难道你真的觉得我会指望这三个人第一次配合就连进对方几个球？事实上，我甚至不指望他们进球。只要他们能踢出自己的最佳水平就可以了。而我们也能从中看到他们的潜力。”
看到李向南还想说话，钱纪平把右手食指竖在嘴唇前方：“嘘！观球不语真君子！看球看球。”
李向南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还有很多话想要问钱纪平。作为青年队的主教练，李向南的工作范围看似和钱纪平风马牛不相及，可实际上，青年队就是一线队的后备军。他必须知道钱纪平想要的球员标准，才能往那个模板里筛选和培养。
只要钱纪平继续担任星烁一线队的主教练一天，他就一定要这么做。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不。
可能是钱纪平在上个赛季创造的黑马奇迹触动了他，也可能是突如其来的伤病潮险些把刚刚露出一丝出线曙光的星烁打落尘埃，总之，李向南感到很无力，他不想再次看到这一幕，因此他在为了加深星烁的板凳厚度而努力。
视角回到比赛中来。
因为三个人都是进攻球员，所以李向南故意设置了他们是开球方。
至于选边权，这个机足球场平平无奇，又是在虚拟空间里，全日光照射，没有所谓的“阴阳球场”、“地狱球场”的说法。因此选边权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李向南就直接略过了这一环节。
何欢负责开球，他被随机到了开球人选。
坐在驾驶舱里的何欢，在确认过几个自己会经常用到的按键位置后，便戴上了AR全息眼镜。
这种AR全息眼镜，可以在任何一个场景中叠加出新的影像。所以何欢此时看到的只是额外叠加出的比赛画面，透明度被设置为0%而已。
如果透明度是100%，那么他看到的就应该是驾驶舱内。
在机足训练学校和网吧里，一些初次或上机不到两三次的新人菜鸟，往往会把透明度设置为70%，并附加“智能调节”的额外设置。
这样他们既能看到驾驶舱，也能看到比赛画面，在想要做出一些复杂操作的时候，并不容易导致按错摁钮的窘况，比如想要做出花式过人，却把球误传给对方，从而丢掉球权。
不过何欢更喜欢0%的透明度，这样会给他更身临其境的代入感。况且，在真实机足比赛中，球员坐在驾驶舱里是没有AR全息眼镜辅助的，他们的视觉连接着机甲的视觉，一切操作都凭借着肌肉记忆完成。
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职业机足球员，摆脱AR全息眼镜的束缚是必经之路。
球被何欢一记短传给了左边的林远。
说是短传，但在广阔的机足球场上，也有八十多米远。
球速飞快，若是一个没有机甲保护的人光凭肉身去拦这个球，恐怕和被一辆汽车以60码的时速撞到没什么两样。
即使是场上这些动辄三米以上的钢铁怪物，也得利用机甲足部内部安装的磁力装置进行阻拦。光凭硬邦邦的机械足去接球，除非拥有极其高超的技艺，否则很容易导致机甲待修正度过高，从而失去平衡。
林远接到球后，立刻就看到对方的一台机甲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不过他也不回敲给身后，以此避其锋芒，竟然反其道而行之，直接带着球迎了上去。
看到这一幕，李向南皱了皱眉，悄悄观察钱纪平的表情。
他认为，林远此举并非钱纪平乐意看到的。
可钱纪平毫无表情，既不喜也不怒。
他翘着二郎腿，双手放在膝盖上，沉默地观看林远接下来的表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