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刀疤脸的嘲讽，那名边后卫无话可说。距离这场比赛告终还有十二分钟，想要再进两球来扳平，倒也不是没有机会。
但他很清楚，他们一方尽管进攻和防守都略胜，可却缺少一个可以一锤定音的存在。他们可以无数次将进攻打到对方的门前，却始终没有一个人可以站出来得分，这就是他们欠缺的地方。
距离胜利永远都差一口气。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正在轻轻摇晃脑袋的卡卡Ⅴ型上。
就是这个人，先是通过一次谁也没想到的马赛回旋过人，然后使出勺子挑射完成致命射门；再是用一记高难度的头传帮助面前这个自己以为被排挤的右边锋远射破门。
能突能射能传，这是他所见过的最称职的中锋，几乎没有短板可言——除了缺乏具有足够说服力的遭遇战能力。
“冷静！别着急！我们还有机会！”
那名被何欢两次或直接或间接破门的门将并没有被打击得失去了自信心，看起来仍然冷静沉着，尽管他心里也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限制住对方的中锋，他是他们得分的关键。”他说道。
“对的！”那名边后卫看了刀疤脸操控的机甲一眼，没有说什么，转过身在队伍语音频道里建议道，“他的遭遇战能力很差，想尽办法拖住他，不让他有机会拿球。”
“限制住了他，然后呢？”有人问，“我们没有可以送出最后一传的人。”
“不需要！”门将提高音量，“所有人都往前推进，只要有机会就尝试射门，拿量变去换质变。”
“这样我们后场不就会露出一个大空当？”有人迟疑。
“是的，大空当。”门将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用破釜沉舟的语气说，“总归得想办法进他们一球吧！就算输也要输得有尊严！”他这话已经证明了，他其实并不认为他们还有机会反败为胜，那种几率存在，但实在太低了。
听到他的话，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输，恐怕在场的所有人都经历过。
但正如任侠说的，谁都不愿意输，尤其是这场场面上己方看起来一度压倒的比赛。
难道就因为对方中锋的个人能力过于强悍，他们就要说服自己这场比赛输得并不冤枉吗？
机足什么时候变成一个人可以左右比赛结果的竞技了？
“看起来他们还斗志昂扬。”任侠在队伍语音频道里说道。
紧接着，他咧开嘴，冰冷地说道，“那就让我们再进他们一球，灭掉他们最后的希望！”
浅金色的足球消失在教堂里，两支队伍回到各自起始位置，随着宏大的声音宣布比赛开始，时钟的指针开始继续走动。
“喂喂，你们真的没有意识到两边的建筑物在慢慢变矮吗？”抱大腿男人有些不确定地小声说道。所有人都不理他，让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错觉。
“你没有看错。”是何欢的声音。
“注意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总觉得这里面有蹊跷，或许会改变比赛局势。”任侠其实在之前抱大腿男人说的时候就留了一个心眼，而在那第二颗球射入球门后，他在庆祝之余也扫了两条边路一眼，发现建筑物的高度比之前他留意的时候更矮了一些，大概两米左右的高度。
“明白了。”
“是。”
其他人在队伍语音频道内应道。
包括刀疤脸男人，也用鼻子挤出一声沉闷的嗯。
竞技体育的赛场就是这样简单，只要能够获得取得领先，甚至获得最终的胜利。所有人的态度都会变得出奇的好。
其实何欢一方的十一个人里，除了那个抱大腿男人一开始就无比相信何欢和任侠外，其他人也抱有一定的怀疑态度。面对二人的指挥，也有人生出过逆反的心理。但没有像刀疤脸那样表现得那么明显。
但这一切，都在何欢那一颗电光火石的进球后被打消了。
或许刀疤男本人也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渐渐接受了何欢和任侠的指挥。这两个人一个在进攻端一个在防守端，用彪悍到无可挑剔的实力维持着这场比赛的天平没有向另一方倾斜。和任侠一样，刀疤男也是个唯胜利论的拥趸。只不过他追求的不仅仅是胜利，还有进球。
何欢那一记精妙的头传——尽管他心里不承认——其实已经有些征服了他。
在两支队伍同样高涨的斗志下，比赛激烈地进行了两分钟，时间刻度来到距离比赛结束只有十分钟的节点。
现在拿着球的是刀疤脸。
他之前已经用一脚炮弹似的远射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之前不愿意传球给他的人们，现在也渐渐开始给他传球，而他也没有像之前一样表现得那么独狼，只盘带不传球。
相反的，如果遇到有利进攻的机会，他甚至能送出一脚精准妙传。
在刀疤脸有意地改善了自己的表现后，何欢一方原本从场面上看被压制的劣势局面，也逐渐有所好转。
双方开始打得有来有往。
看到刀疤脸拿球，对方的中场和边后卫迅速包了上来，他们再也不看小觑他。三个人汇集在右边路，相隔一栋建筑物。
刀疤脸面露讥色。
正准备一脚回传给后方队友，然后自己向前跑，从两台机甲包夹中挤过再接球，完成一次二过一。
突然脚下猛地一震，机甲险些因失去平衡而单膝跪下。
“警告！机甲待修正度超过10%！”
“警告！机甲待修正度超过10%！”
不只是刀疤脸的驾驶室内轰鸣响彻，那两名包夹而来的防守机甲也难以站稳，驾驶舱里的两个人满脸惊色，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身在其上，不了解脚下具体什么情况。
可在中路旁观的人看得一清二楚，那些意大利风格的古典建筑物正像面粉一样崩塌，无数的食人鱼在陷入水里的残破墙壁四周疯狂溅跃。
任侠放大目镜倍数，看得无比真切，只见那些食人鱼的尖牙表面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砖灰，有些食人鱼的尖牙已经掉落，上下牙槽空荡荡的，只有两三颗牙齿在坚持最后的尊严，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老态龙钟的老太婆。
“卧槽！”任侠破口大骂，“这些食人鱼在吃墙！这他妈是鱼还是白蚁啊！”
一个弱弱的女声在他之后响起：“我好像之前在手册上看到过，上面说‘绝情威尼斯’有一定几率出现地形变动。这……这大概就是吧。”
“啥玩意？”任侠一愣，然后下意识地拍了拍额头，机甲也随着他的动作拍了拍额头，然后嗡嗡的声音传遍机甲内部，“你的意思是，我们运气那么差，随机到这张地图也就算了，还碰到了只有一定几率会出现的地形变动？”
“是……是的。”那个女生说。
“冷静。”
何欢叉腰站在一块碎石上，看着这宛如房地产商拆除旧楼的一幕，说道，“现在领先的是我们，要担心也是对方担心。”
“你要这么说……”任侠沉吟片刻，“倒也是。”
……
刀疤脸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场浩大的音乐会。
只是演奏的音乐家们都是十八线的那种，而且所使用的乐器都是从建筑工地上搬来的。
嘈杂的乱响让他十分烦躁。
与此同时，他感受到自己的机甲正在快速坠落。
坠落的时间很短暂。
大概半秒不到，他就感觉到脚下传来半实体的反馈。
目镜中一片浑浊。
他在水里！
让他做出这个判断的依据是那些不停在目镜中闪过的狰狞食人鱼。
等等！
那是什么？
他锁紧了眉头，脸上的刀疤在缓缓地蠕动。食人鱼群的后面，一缕金色光芒一闪而过。
而在那缕金色光芒的后面，则是两台无所依靠的机甲，正在如蒲公英般飘洒的砖灰水雾中挣扎。
是对方的中场和边后卫。
他们……没有自己的水战配件，因此无法在水里自由活动。
刀疤脸眸光一闪，意识到这是自己的一次绝佳的机会。他操控着机甲，机甲脚底缝隙中装配的微型螺旋桨放出强大的助推力，让他宛如一艘人形潜艇一般，向着那缕金光急速靠近。
“什么情况？”任侠抱手在胸，“怎么还不出来？那家伙不是有水战配件吗？”
他说着，就看到顶在最前面的卡卡Ⅴ型突然默不作声地动了起来，在对方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水下是什么情况的时候，偷偷摸摸地向着大禁区潜伏过去。
这是刀疤脸第一次尝试水战。
而且还是深潜水战！
不过好在足球可以通过脚部装配的磁力感应装置来运转，水底盘带起来还算流畅。
他感觉自己像是个带着炸弹去炸碉堡的人，惊险地仰望着头顶的那无数双脚，他们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大胆举动。或许是灯下黑，又或许也是第一次面对水战，缺乏足够的应对经验。总之，刀疤脸估计自己的位置已经到了大禁区外。
大禁区是片陆地，他不能继续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带下去。
另外，从那无数双脚的动向来看，对方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正在不断往大禁区收拢。
也是，无论他在水下带多深，最终还是要进入大禁区完成射门的。这是他必须要经过的步骤。他们这是在断绝他的进攻机会。不得不说，是一个明智的抉择。
而刀疤脸也不能一直在水下待着。
作为水战配件之一的储备氧气瓶，只能提供给他一分钟的潜水时间，一旦超过一分钟，他就得浮出水面。储备氧气瓶会再次储备氧气，供他下一次的深潜。
“咳。”始终默不作声的何欢说话了，可他说话的频道并不是队伍语音频道，而是临时公共语音频道。
是失误吗？
刀疤脸一愣。
随即听到何欢快速说道，“西北方向，我在你的右上角，迅速传球，快！”
如果是之前，何欢这种命令的语气，会让刀疤脸很不满意。
可现在，他的氧气即将耗光，在这头顶全是敌人的幽暗环境下，何欢的声音就像是一盏照亮前路的明灯。
他毫不犹豫地将动力全都输送到了右腿中，然后使劲向着何欢报的方位一踢。
球在水中疾射，水包裹着它，如同一条透明的管道。
一秒过后，足球完成了它在水中的旅行，猛地破水而出，宛如蛟龙一般，斜向上飞。
迎接它的是无数双吃惊的眼神，和一条早已等待多时的鞭子似的机械腿。
凌空抽射！
刚好的时间，刚好的位置，刚好的时机。
金属球疯狂转动着，水珠从它的表面肆意挥洒，如同透明的锯齿。
对方的守门员从何欢在临时公共语音频道内说完话就做好了准备，可依然没有防守住这颗球。
因为它如此的快，角度如此的刁钻，甚至还有无数的水花包围着它，令他难以判断它的飞行轨迹。
【3:0】
悬浮在水城上空的比分牌更改。
第三颗球！
何欢的第三粒进球杀死了这场比赛的悬念。
“你是怎么做到的？”输得心服口服的守门员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在哪里？”
何欢微笑答道：“你也可以知道。”
“什么？”守门员一愣，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是了，临时公共语音频道，它会自动接驳所有一百五十米内的双方球员，同时勾勒出对方的位置。
不过从来没有人想到过利用这一点。
100米，在长约1200米，宽约900米的赛场上，通过可以放大缩小的目镜，是一段极其短暂的距离。
他们不需要通过这个游戏漏洞来判断其他人的位置。用眼睛就够了。
可是，如果是水下呢？
150米，并不只是平面距离，还有立体距离。
以何欢为圆心，150米为半径，形成的一个球。
“你这是在利用游戏漏洞。”守门员苦笑，但并没有据理力争的意思，人家知道这个漏洞并且利用了，是人家的智慧。他们当然也可以这样用，可他们却没有想到，这就是他们的愚笨。
“算是吧。”何欢笑着说。
这场比赛到了这里，基本上已经可以判定结束了，尽管距离比赛告终还有八分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