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米黄色的真皮沙发沿绕墙角摆开，等他签字谈事请示的人个个敛声屏气，中间是月季堆成的梅花状造型花坛，沙发前石英面的茶几上倒影着被空调风吹得微微翕动的窗帘，柔软的暗红色牡丹花地毯，令舒东方举步维艰；水晶烟灰缸反射着吊灯的灯光直射人眼，使舒东方睁不开眼来，眯缝着眼东张西望。山墙上悬挂着国画大师画的国花牡丹，墙的一角几近人高的发财树，扭曲的树干像盘龙一样拥抱在一起直挺挺地擎着纺锤形树叶簇拥在一起像伞一样的树冠，刚被人喷过水叶子翠绿翠绿的，更加娇艳欲滴。发财树下依偎着两盘君子兰，剑似的碧绿叶子像蜡质做成，晶莹剔透，一黄一红的花朵昭示着富贵吉祥幸福美满。正如李局长所说“养花者花如其人”，君子兰花语：“君子谦谦，温和有礼，有才而不骄，得志而不傲，居于谷而不自卑。”李局长自感不比花差。墙的另一角放着一个一米长半米宽的鱼池，不知寒暑的鱼儿懒洋洋的游来游去，令外界尚在温饱线上挣扎的鱼儿羡慕不已。这是李局长的接待室。
横过接待室，穿过散发着幽香的木质仿古瓮圈门，便是李局长的办公室。室内清一色的宫廷设施，与仿古瓮圈门外的现代时尚装饰相比，简直是夸世纪的穿越。这里的桌椅几案都雕有各种动植物图案，令人恍惚进入清廷王爷伯爵之室。眼看李局长斜躺在高高宫廷式雕花椅子靠背上，疲惫地眯缝着眼睛，他一只手抚搓着龙形把手，另一只手里夹着中华牌烟，任凭香烟无声无息地自燃，冒着一缕白烟。在瓮圈门里面斜对着李局长的办公桌是两把太师椅，中间一个高挑的茶几上放置着青花瓷花瓶。太师椅上面整整的一面墙上悬挂着从李局长到瀛洲局执政后赢得的各种各样的荣誉、奖牌和旌旗，什么廉政先进单位、思想教育先进集体、集体二等功等等，全都擦得晶亮反光，像个疮疤似地贴在那里，显得与这富贵堂皇的办公室格格不入。李局长身后是陈列着各种巨著的书橱，从什么主义到什么思想，从唐诗宋词元曲到史记资治通鉴老舍游记应有尽有，足以和一座小型图书馆媲美，可惜大多连外面的薄膜都没有撕下来。墙角紧靠李局长的椅子的左边，一块三尺高的“泰山石敢当”放在一个桃木做就红色木架上。斗转星移寒暑易往，这么多年，任凭尘土覆盖，房屋打扫百遍，谁也不敢动它一动，这是李局长的绝令，按他的话说：“这山是绝对动不得的。”李局长办公桌的对面放置着一把椅子，给来客坐的，说是来客，其实就是找他办事的。如果椅子有记性的话，还真从来没有人坐过自己，因为来者都是毕恭毕敬，那个还敢坐呢？
舒东方在李局长办公室的瓮圈门外徘徊，他简直是无地自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趁着找李局长办事的人进进出出，他慢慢地蹭到李局长接待室门口，直至门后面，走也不是，站也不是，眼看着李局长扔进垃圾篓里的王利君的证明信，很想捡起来，此时耳边依然回荡着李局长那恶狠狠的吼声：“净是你们这些人捣的鬼，把瀛洲局的名声都给败坏了。自己办的私事，想省钱赚钱，还说什么王利君队长安排的事。王利君算什么，你就那么听他的，他安排的事就让他来。免什么费，还想浑水摸鱼。”
这可真是冤枉了舒东方。王利君光明正大的事，怎么一经舒东方手，就成了舒东方的私事了。你李局长不问青红皂白就把我舒东方骂个狗血喷头。骂就骂了，看你无知的面上，就不和你理论，舒东方用‘阿Q’精神安慰自己。可是最让人难看的是回去如何向王利君交差呢？事办不成不要紧，却办砸了。你李局长说我为了省钱也行，就算你说对了，行吧。那你每天为素不相识的人，甚至都是些外地人，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签那些免费的，又如何解释呢？难道这都是工作关系？你这给国家造成多大的经济损失。何必将这败坏单位名誉生生地安在我舒东方头上。副局长也在场，旁边还有那么多人，你难道就不考虑考虑我舒东方的处境，我的颜面何在？尊严何在？人人生而平等，地位再低下，再无权无势，他也有尊严也有脸面。你就是看我无权无势无钱一文不值，换成何国栋你敢吗？纵然我什么也不是，但我也有做人的尊严，要不是那么多人在场，给你个面子，没有当场和你理论，否则看难看的是谁？你那样侮辱我，感到自己至高无上威风凛凛，其实别人看你也是素质低下。你这样对待下属，谁还给你出力干工作呢？
正在这时，梁仁杰大大咧咧跟在石峰后面进了李局长的办公室，嘴里嘟噜着：“投诉就投诉呗，还让我来干吗？”看到舒东方站在门旁哭丧着脸，朝他挤眉弄眼。
电话铃突然响起，李局长慢慢地起身，一看来电显示，急忙抄起电话，办公室霎时鸦雀无声。
“我正想找你，你怎么敢不打招呼就轻易动我的人呢？…嗯，我不在，我不在你就不会打我的手机。你不先通知我就动我管的人就是看不起我，就是越权，我要在领导扩大会议上讨论这个问题。”
是谁吃了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惹李局长生气呢？这还得从瀛洲市国际牵牛花会召开说起。牵牛花被瀛洲市定为市花，为招商引资，开拓旅游，瀛洲市每年都花大力气举行花展，邀请各界人士参观访问，洽谈投资。这不，前几天，一年一度的国际牵牛花会如期进行，瀛洲市被装盼得花枝招展，像过春节似的。为维护瀛洲市的市容市貌，瀛洲市从市直各个局机关抽调人员，分配到各个车站、码头、路口、商场，充当志愿者，期间瀛洲市领导派检查组不定时进行检查督导，对不在岗在位、不尽职尽责者，轻者给以全市通报批评，造成严重后果的直接领导给以免职处分。按照部署，李局长、冯政委、刘副局长分别带领一班人马按要求到达指定位置。天有不测风云，恰好在冯政委执勤的地方，发生了突发事件，为抢救伤者生命，冯政委带领自己的全体人员，全力救助，这就造成了岗位的一时空缺。为应付检查，打电话向李局长借两个人暂且顶替一会，反正李局长那里的人多，既不影响李局长那里人的工作，又不影响领导检查。哪想李局长关机。冯政委心想，反正用不了多长时间，私自做主让李局长的人来了两个替了一会。半个小时候后，冯政委把一切都安排妥当，让李局长的人返回，一切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等到下班后，冯政委把这件事也都忘了。可是不知道哪位好事的告诉了李局长，说冯政委也太大胆了，不经过你李局长同意竟敢私自动用你的人。这次没检查，是万幸，如果检查的来了，受处理的还不是你李局长？李局长心想你招呼都不打今天敢私下敢动我的人，明天就敢明目张胆地夺我的权，后天就敢大张旗鼓地篡我的位。这是目无组织目无纪律目无领导，这是想给我难堪，这是想让领导处分我，这是想置人于死地。李局长真是越想越气，于是刚才发那么大的脾气。
李局长扔下电话，气冲冲地说：“不想干了。你一个副职不打招呼就调走我管的人，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领导？太看不起人了，自己也太不自量力了，这工作真的没法干了。”
自从梁仁杰进来，李局长就一直瞪着他，等他放下手里的电话，发完脾气，好像猛然发现梁仁杰刚到似的，接着脸上大怒，手猛拍得桌子啪啪作响。可能是用力过猛，疼得不由得甩了手接着又揉了揉，劈头盖脸地骂起梁仁杰来：“你这个熊孩，怎么又让别人投诉了？人家等一上午怎么不发给人家证。你说你还想干不干？”
“证没有办出来，我怎么发啊？”梁仁杰虽然挨了骂，无论别人多生气，脸拉的多长，多难看，可他那胖乎乎的脸依然是笑容可掬。梁仁杰本想实话实说，说何国栋刚刚来到，可这不是在背后说别人坏话吗？梁仁杰虽是酒肉之徒，但不是卑鄙小人，可摊上了个不明事理的领导，所以只有挨训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