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的冷风吹进客房,卿尘猛地转醒,额上竟是冒出了细密的汗水。风吹进亵衣里,有些湿冷,这才想起窗子没关,心里惦念着若是明天被小童看见了,又少不了一阵子念叨。这个少年唠叨起来竟是不输给小芙,只是不知道小芙心里是不是还念着赫连默,不然自己凑热闹当回媒婆也是不错的。
手方触及窗棂,只觉得指尖有些湿湿的。下雨了么?刚才还是月光皎皎,如今这天气也越发不正常了。想着那大街小巷里铺陈开去的灯笼烟火,心里多少有些伤感。月圆人不团圆,这光景多少有些…不吉利。
坐在桌前喝了杯茶水,却是没了睡意,又怕掌灯惊了对面的北鸿主仆,便只好在黑暗中躺在床榻间,无聊的瞪着素色的帐子。
后日,入宫,那题目到底会是什么?父皇,一别经年,您可还安好?莫名的心里有股烦躁和伤怀,左右辗转反侧,浑浑噩噩的想着自己今天怎么就糟了魔道,向北鸿借了玉笛,竟是为夙离垢合起了曲子,心中有有些暗暗的悔恨,如此多的思绪夹杂在一起,把脑海撑得满满的,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进了梦。
醒来时依旧是阴沉的天,丝毫没有转晴的架势,小童也没向往常那样催自己用早膳,这会儿光景大概是辰时了。卿尘翻身坐起,穿好衣服,简单的洗漱一番,便出了房门。
店里仍是人来人往,北鸿那边却是没有丝毫动静。这么早就出去打点生意,可真不是某人的作风。直觉今天的氛围有些奇怪,就连店里也不见了高声喧哗。
掌柜的直说北公子携着家仆一早就出门了,具体的去向却是没有说明白。
“那店里面住的那几个举子呢?”除去司马静和自己一样要参加殿试,另外几个没有中选的也未成离开,若是往常,在大厅里早就可以听到他们三三两两吟诗作对的声音了,今天却是一个人影都没见到。
“司马公子一早就去城西的裁缝店了,说是明天考试,衣着打扮要得体些。至于那几个公子…”店家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卿尘见这些消息对自己没有用,也就没上心,许是相约着出去看景了,会试结束,心里的负担多少是减轻了,谁还没有个出游的时候?
一个人有些无聊的翻着书籍,耳边时有时无的哭泣声更是扰的心神不宁。许是到了最要紧的关头,心里太过紧张了。自我安慰着,潜意识的压制着那不好的心绪。
上官太傅突然暴毙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宫中。早朝上司礼监的管事一脸悲痛的把折子呈上,殿中央的洛霸天看了竟是闷声咳嗽起来,卢三青慌忙递上了帕子,收回间竟是仓促瞥见了帕子里的那抹暗红。
“皇上,上官大人一生为国鞠躬尽瘁,临死前还在编撰翰林院的书籍,前些日子染了风寒,一直没得到好的休养,没想到竟是这样去了…”御使大夫一脸悲痛的伏在地上,一时间泣不成声。殿中众人也是暗自垂泪,无人不悲。
皇上面色沉静的看着手里的折子,半天没有发话。
六皇子洛荫照也没了往日的慵懒神态,上前一步,直直跪在堂下:“父皇,上官大人一生为我朝文治立下汗马功劳。如今逝去,儿臣恳请父皇宽赦上官冰清。”
“皇上,太后一事…上官都尉也是性情中人,恳请皇上网开一面。”中书令也跟着跪了下去。不多时,求情声一片,想着一代大儒临死前还为子孙的前程烦忧,悲痛更是多了几分。
整个殿上唯一没有出声求情的便是丞相,夙离垢一身大红的官袍,面色如常,不卑不亢的立在一边,好似眼前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洛霸天淡淡的瞥了众人一眼,没有当即表态,只是在朝堂的一片哀嚎中默默隐去,在车辇到了御元殿时,才苍凉一叹。
世人只记得上官太傅是太子的恩师,却忘了他也曾是陪着自己长大的良师益友。年少时,他一副老气横秋的摸样没少受自己嘲笑,就连皇室其他的孩子也经常捉弄于他。可是国子监里,就属他听课最认真,背书背的最好,自己惫懒时,先生罚下的诗文也多有他代为抄写…
“每个人都有年轻的时候啊。三青,朕知道上官家两位公子对卿尘的心思,也知道若是将女儿许配给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这辈子定是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着。”
“皇上…公主吉人天相,相爷对她也是百般宠爱的。”
“朕终是负了慕德啊。”
“上官太傅深明大义,定是不会怪您的。”卢总管心里悲戚,只能俯首听着。
“传旨吧,上官冰清官复原职,另外把朕御书房的那把龙胤剑一并赠给他。”
“奴才遵旨。”
殿门缓缓打开,就算是泰山崩于面前,一个帝王仍是不能流露出太多的悲戚,这就是皇家,这就是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