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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唐叶,英语学院大四的学生,从小性格孤僻不合群,眼里却容不得沙子。倒不是那种看不惯就说出来的那种,而是看不惯,就放弃了的那种。所以说,并不是高人一等,只是纯粹的,孤僻不合群。有时候出于社交目的,会尝试着勉强自己去接触身边的人,可最终总是恶心了别人,为难了自己。别人走不进唐叶的心里,唐叶也厌恶那样的自己。

学校有一位听力课课老师,对唐叶向来偏爱,好巧不巧,大四的时候转成了唐叶辅导员。她的姓氏很霸气,名字却很俗气,连起来,叫司徒国英。当初父母给她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希望她长大能有所作为,成为国之英才,结果她自己放浪形骸,留学归来只当了个大学老师。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大学老师其实是一份很体面的工作,只是,这远不够父母对她的期望。父母对她的期望,是外交官。或许司徒国英和唐叶属于同类,至少,司徒国英是这么想的,所以她愿意走近她,温暖她;可唐叶却从来没想过她与司徒国英的交集,司徒老师性格爽朗爱憎分明,有什么就说什么,不像自己,唯唯诺诺,把什么都藏在心里。

有一次上课司徒国英就听力题目提问,同学们的答案都异口同声,她问:“有没有不一样的答案?”

她扫视了一圈,鸦雀无声。转而问唐叶:“唐叶,你有不同答案吗?”

唐叶说出了自己的答案,司徒国英又把听力内容重新放了一遍,证明唐叶的答案是正确的。司徒国英向唐叶挑了挑眉,而唐叶,虽表面上不露声色,暗地里却是无可避免地爱极了这个明眸皓齿、英气十足的司徒国英老师。

从小到大,背地里对唐叶指指点点的人不在少数,能认真听她说话的人却不多,愿意解读她内心的人,更是只有司徒国英一人。

那天专八成绩出来,唐叶所在的班级全员通过,而唐叶,又是班级第一,班长周辰说要出去庆祝,大家都开心地收拾东西准备外出,司徒国英打破了所有人的欢乐:“别忘了,我们班考年级第一,唐叶功不可没!”唐叶顿时就能感受到周遭异样的氛围,而司徒国英却不以为意,假装看不到似的继续整理着她的课件。

等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司徒国英走到唐叶面前,端起她的脸直接吻了她的额头。

或许是麻木太久,对于突然而来的刺激失去了面部管理机能,唐叶竟没有显现出太大的意外。只剩教室后面的班长周辰诧异地看着她俩。此刻周辰心里仿佛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想着这留过学的年轻老师到底是不一样,就连鼓励学生的方式都这么open。

“周辰,你要是什么时候能考年级第一,老师也给你这样的待遇。”司徒国英轻而易举地就化解了方才的尴尬。

周辰连忙摆了摆手推辞道:“可别,司徒老师,师生授受不清,还是算了……”

司徒国英随手抄起一本本子就向周辰砸去:“臭小子……”

周辰憨憨地笑着接住了砸过来的本子,单肩背起书包走到她俩身边,把书放回到唐叶的桌角,收敛起方才的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温柔地说:“我们在之前常去的江西小炒,你收拾一下,好了就过来……”说完就走了。

望着周辰远去的背影,司徒国英调戏似地说:“这小子喜欢你哎……”

唐叶并不觉得好笑,“喜欢”这两个字,放在她身上,过于违和。

“司徒老师,你这样,不好。他们会对你有意见的,会觉得你偏心的。”

“有什么不好,我就是偏心你,怎么啦?”

唐叶无语,从来没听过偏心还可以这么明目张胆的。

司徒国英似乎看出了唐叶的小心思,解释说:“我的确是偏心你,我怕我不直接,你感受不到我的偏爱。”

唐叶个子不高,满打满算也就一米六,司徒国英却很高,有一米七五,足足高出了唐叶一头。两人站在一起,唐叶每次都得微微抬头才能看到司徒国英的脸。这一次抬头,唐叶望见司徒国英的眼波如春水般缱绻温柔。她甚至不确定,那样的温柔该不该出自一个老师对学生的眼神。可她无从知晓,这到底算是什么样的情感,因为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所得到过的爱,屈指可数。

孤儿院的孩子,大多懂得察言观色,讨人喜好,可唐叶却是个异类,她从不愿与他们为伍。她沉默寡言,内心却又极其复杂矛盾。既希望大人们能喜欢她,又不愿装可爱去讨人欢喜;既渴望有人能走进内心,看清楚自己的苍凉,又心门紧锁,不放任何人进来,暗自神伤。天知道唐叶这样的性格是随了谁,有时候她会想,是不是生她的父母也是这样?可又有谁知道呢?他们早年抛弃了她,便不再是她的父母。

“怎么啦?”看唐叶出了神,司徒国英伸出五指在她面前晃了晃。

“没,没什么……”

“好了,快去吧,别让他们等太久。”

其实唐叶并不适合他们所谓的庆祝,那样的氛围只会令她感到聒噪。他们成群结队,喝着酒谈笑风生。可那样的欢乐,与唐叶无关,尽管唐叶成绩优异,尽管唐叶对他们构不成任何威胁,却也掩盖不了自身性格的缺陷。他们不喜欢她,就是不喜欢她,无论她做什么,他们都看不惯。

所以没呆多久唐叶就走了。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强行聚在一起,只会令彼此不悦。这屋子里的人,他们都拥有着大同小异的幸福,生活幸福无忧;而唐叶,只能靠着勤工俭学和课外打工才能勉强维持自己的生计和学业。书本上说,人人生而平等。可是在唐叶看来,人生来就是分三六九等的。有的人穷极一生,或许只能触碰到别人的起点。而当唐叶拼尽全力,以为终于赶上了他们,才发现,他们早已站上了另一个高度。这才恍然大悟:自己与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出了门,外面是一个大排档,六七个社会青年围成一桌在那儿抽烟喝酒。他们穿着简单的T恤,却看得出都是价值不菲的。举手投足间还露出几块纹身,应该是富二代。其中有一个,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夹在他们中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自带气场。唐叶看着他觉得有些面熟,应该是在哪儿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具体是在哪儿。正当唐叶盯着那个男人看的时候,那个男人的视线恰好也落在了唐叶这边。四目相对,唐叶赶紧逃离了那样的窘迫。

走到大街上,唐叶在想:他们那样的人,快乐吗?望着身边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他们快乐吗?他们看上去,都还蛮快乐的啊!有说有笑,即使是一个人的,从他们脸上也找不出一丝悲伤的影子。可是此刻,唐叶心里的悲伤却来得真真切切。世界越是大,她就越感到孤独。这么多年来一直折磨着她的一个问题,就是父母为什么要抛弃她。每次站在人流密集的地方,这个问题就会不断地闪现在脑海里。她忍不住地幻想,如果她有父母,哪怕是养父母,她会不会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在这个偌大的世界里格格不入……

这时,一阵机车的轰鸣从路上飞驰而过,打断了唐叶的悲伤——是刚才大排档的那几个男的。面熟的那个,在经过唐叶的时候一直看着她,直到开出了一小段,才回过头去继续看前面的路。那个眼神,唐叶觉得遥远而又熟悉,似曾相识又恍若隔世。她抬头望见天上的星星,觉得那个男人的眼神,像极了夜空里的星星,明亮而又遥远;他身上的气质与其他几个明显是不一样的,他看上去清冷而又热情,就像星辰和大海。他骑着机车,一闪而过,可那个眼神,却不知怎的,像烙印似的深深地烙在了她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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