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布轮街,要说为什么要加上原字,就要追溯到城市的往事了,在十五年前,原本的布轮街,甚至是第三搁置区整个区域,都极其繁华,彻夜通亮,被白光和霓虹渲染得斑驳异彩,当时的第三搁置区,处在城市中心靠外一点的位置,交通便利,设施齐全,是人们娱乐消费的首选之地。商铺和居住区相互接洽,路上的人络绎不绝,商人们的铺子沿着街道和马路一路延伸,当时城市最大的广场和商铺都坐落与此,持续增长的效益和不断新建的金融机构,吸纳了周边的人才和资本,甚至有希望成为瓣区。
直到后来发生的堕种入侵事件,把原本基建完善,福利到位的第三搁置区严重破坏和摧。一个带有复数母体的堕种群冲破距离搁置区边缘2千米的城墙,并一路高歌猛进,沿途的一切都被毁坏,长驱直入地闯进第三搁置区,造成了无数的人类伤亡。虽然堕种群们最终被特别署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给剿灭,但在这一事件过后,城市被迫向沿海发展。原本的街区在被迫害殆尽后,重建却一直没有得到上层的肯定,在两年后,原本的区域议会成员们相继转调,而区长在某个暴雨的天气里被发现在自己的邸宅内饮弹自尽,至此以后,第三搁置区再也没有恢复往日的生机。
“为什么在这时候提及布轮街?”刘玉熙问道,在安检员检查他带来的证件无误后,此刻他和柳不言两个人正沿着竹中码头边缘的沿海堤坝慢悠悠地走着,水浪带着泥沙沾湿了路边的石板,踩在上面映出一个个脚印。
两人左侧的海面上不时吹来纯纯正正的湿风,带来刺骨的水雾。
“只是好奇而已”柳不言回答道。
他把大衣掖紧,肩膀一直僵硬地紧绷着,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
“是吗,但这么说吧,第三搁置区发生的事情,从现在看来都觉得不可思议”刘玉熙继续说道,他戴着每次办案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戴上的宽檐帽,这次还多加了一条围巾,完全是有备而来。就在刚刚,他还在嘲笑柳不言没来过码头,不知道这里的气温。
“只能说是一场悲剧,至今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群落的堕种会突然袭击过来”
“我只是感到好奇”柳不言说道“这么庞大的堕种侵袭,当时第三搁置区的预警部门居然没有及时发现并在半路阻击,甚至让他们冲破了城区,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我听说是因为当时正好是半夜,而当时的设备正处于故障状态,已经报修了好几天了”
“那驻在墙边的干员呢?他们应该有建简易的雷达的吧”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嗯--”柳不言陷入沉思。
“但听说当时的雷达也并没有扫出什么异常,所以当时人们都觉得,那批堕种几乎是凭空出现的,是一场天灾。”
“天灾啊”柳不言微微侧目,说道“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柳不言把单片接收器安放在左眼上,按下落在太阳穴的按钮,从刚刚开始一直盘旋在他们头顶的无人机向前方飞去,而柳不言可以透过接收器看到无人机拍摄的图像。
“我记得区长后来在自己的住所自杀了,叫什么来着?”
“王伏,听说是个非常有作为有能力的人物,最后被发现时却是一副衣衫不整、落魄的惨状,根据记录,他喝了许多酒,现场发现许多酒瓶和烟蒂,甚至还有精神舒缓剂,而且尸检发现当时他开了不止一枪,他的左手心被打穿,两只腿的膝盖也被打碎了,最后才饮弹自尽。”刘玉熙说,他将从肩膀上滑落的仿羊毛围巾重新围到脖子上,继续讲道“作为一个曾经繁荣过的区的区长,巨大的落差让他彻头彻尾地崩溃了吧”
“有记录过当时,他邸宅的情况吗?有没有被翻找的痕迹?”
“没有,据记载,当时他是在书房自杀的,除了有几本被略微烧焦的书散落在他旁边,其他房间没有被繁乱的痕迹。而且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据说事发时,他的妻子带着两个女儿跟着老人一起去鱼垓市旅游了。”
“宅子周围呢?”
“从摄像头里来看,至少两天前到案发都没有任何异常,王伏期间一直待在住所中,偶尔会去阳台上抽烟。”
“阳台?”
“恩,我们在那里发现了几枚烟蒂,唾液是他本人的。”
“是这样,恩,那现场的指纹,行迹或者是体液检测呢?”
“这些都做过了,但只有王伏本人的,其余的一个都没有。”
“是吗”柳不言说道,他左手扭着左眼旁边的旋钮,慢慢调试着无人机的焦距,无人机划过几个集装箱的顶部,把他们远远甩在后面。
“一个已经决定要自杀的人,会对自己下手如此狠毒吗?左手和膝盖全部被打穿,一般人可能已经疼得昏厥了,这种情况下还能做到喂自己最后一颗致死弹。”
“你的意思是?”
“他真的是自杀的吗?”
“起初署里的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一直拖着很久都没结案,但这期间无论怎么做,重复的勘察,从哪儿都搜不出他杀的证据,再加上总督会的人一直在施压,最后认定成自杀”
“具体的情况也就不得而知了。”
“已经足够了”柳不言说。
“哦,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了吗?”
“差不多吧,只是还有几个地方想不通。”
“什么地方?”
“现在还不能说,只是要麻烦你持续关注这件事情,我感觉和本次的案件有着某种牵连。如果方便的话,再去你们的资料档案室里找找线索吧。”
“唉”刘玉熙把宽檐帽扶正,说道“看样子我又要花上休息的时间泡在档案室了”
“呵呵,那就拜托你了,华生。”
刘玉熙摊着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种任性的要求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接着,他们就走到了码头拐角处的平台,拐了进去,这是一个长方形的装卸平台,两边堆叠着各种颜色的集装箱堆得有四五层高,只留出中间一段路直通到船停靠的地方,竹中码头一共有5个装卸平台,案发的平台是最右边的一个,干员被带走的地方已经被特别署拉上横幅封锁了,柳不言远远地就看到了几个署员,还在现场戒备着。
“谁?”发现了陌生的面孔后,其中一个干员端起枪问道。
“不好意思”刘玉熙连忙摘下围巾和宽檐帽,说道“辛苦了”
“原来是刘队,刘队好!”干员收回枪,摆出立正的姿势说道。
“嗯,这位是我带来协助这起案子的。”
“柳不言”柳不言点了下头,说道。
“既然是刘队带来的人,请随意,但请别破坏现场。”
“那是自然”说着,柳不言拉开带有印着“退避”的封带,走了进去。
而刘玉熙守在封条外面,和几个看守现场的干员攀谈着。
“刘队,听说您曾经一个人剿灭了一整个犯罪集团二十几个人,是真的吗?”其中一个干员走向前,语气激动地问道,看样子也是个新人。
因为这件事写在特别署给新人发放的手册上,所以几乎每一个刚知道自己的新干员都会问这个问题,刘玉熙已经不记得回答过多少次了。
刘玉熙瞥了一眼柳不言,发现他正戴着橡胶手套仔细查看地面上的痕迹,捏起一点焦状物,然后捻开,头上的无人机也在盘旋着,俯视整个现场。
他回过头,笑着说道“当然了,那件案子我现在还记忆犹新。”
“那那,那你当时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当时就是感觉自己可能回不来了,不过可能是运气好,不仅没死,反而和随后来的干员一起翻了他们一窝”
刘玉熙又回头看了一眼柳不言,那个人依旧全神贯注,不为所动。
是的,每次他都会这么回答,他从来没有说过,当时随后来的干员不是一群人,而是只有一个人,那个人就是眼前这个自诩的私人侦探。
而且也不是他运气好,而是对方一切的行动,都被这个“私人侦探”摸得一清二楚,他当时做的只是送该吃枪子的人吃枪子,该吃牢饭的人吃牢饭,仅此而已。
而这件事过后,柳不言也就离开特别署了,这件事他也警告过刘玉熙,不要提及他,具体原因,柳不言不许刘玉熙过多地探问,这件事也就成为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只是据柳不言所说,那个犯罪团体正在的头目,那个幕后操控者,并没有出现在特别署拘捕的名单中。
不要牵扯太多了,在面对柳不言的时候,刘玉熙的心里一直会响起这个声音,但当看到自己曾经的搭档,现在的好友这般现状时,心里难免又会有些失落。
唉,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回到曾经,该多好。
只是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而说这句话的,就是柳不言。
在一片充满着灰尘,肮脏又破旧的残瓦断墙中,两只微型摄像头左右对视,它们被精妙地安放在非常隐秘的角落,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根本无法看出来它们。
希德的地堡就隐蔽在这一片废墟下面。
一个影子快速穿过高枯的杂草,翻过一个横在大厅正中倒塌的混泥土石柱,精准地在一个正方形的洞里,这个洞是个向下的带楼梯的斜面,最底下有着一个厚重紧闭的合金门。
两只摄像头左右旋转,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黑影取出一个黑色的匣子,扣在密码盘上,接着马上就传出“嘀”的声响,门缓慢打开,没等门完全打开,黑影就拿起匣子,侧身闪了进去。
接着,开到一半的门迅速闭合起来。
另一边,似乎是成功了,茉莉捏着果汁,盯着电脑屏幕,默念道,在确认无误后,她转向另一个屏幕,点击屏幕上【解除锁定】的按钮。
被带走的干员一共有四个人,除了一个已经工作了十五年的,剩下的三个入署不过一年多。
而现场似乎和刘玉熙给自己的报告一样,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加注的地方,路面上有几道刀片的划痕和零星的弹孔,证明这里发生过交战,交战场地的中间有一个长方形痕迹,应该是当时放箱子的地方,周边散落着一些焦痕。
这个长方形平台自左向右延伸,南北都被大堆的集装箱挡着,没有其余像是过道的地方,犯人如果想接近干员,似乎就只能沿着这个单向道从入口一直走到这里,但不排除利用义肢和蜘蛛型攀岩臂从两侧集装箱的背面偷袭,但那种东西不是一般人能搞到的。有那么高级的设备却来干这种强盗之事,动机上便说不过去。
再者,这里的监控摄像头在案发当晚处于故障的状态,但早在案发前两天就已经故障报修了,如果犯人是瞄准这一空挡的话,这两件事会不会又有点太过于巧合?
“你之前说,货物在不知道什么地方丢了,那是什么意思,不是在这里和干员们一起被掠走的吗?”柳不言翻开封带,弯腰走出来问道。
“恩”刘玉熙转过头说道“其实他们在出事之前曾经通过对讲机发回过消息,说他们打开箱子发现里面是空的。”
“不经过你们上层的允许,他们可以私自打开箱子吗?”
“当然不行”这时,旁边的稍微年长一点的特别署干员说道,“但当时我们接到的讯息就是他们擅自打开的箱子,然后告诉我们是空的,接着他们就失去联络了”
“也就是说,货物在半路就被盗走了,而且在到达地点后,干员也被带走了?”
“对,没错”年轻的干员回答道。
这就很奇怪了,擅自打开箱子,下一秒就被带走,莫非是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什么?那么,这一反常的举动,是不是又在向同事提供某些讯息?
“发送那个讯息的是谁?”柳不言问道。
“是个叫艾南的新人,他也在本次事件中失踪了”较老的干员说道。
“他的家人在什么地方,有亲戚什么的在城市里吗?”
“这,这个”干员支支吾吾道。
“恩?”注意到这点的柳不言抬起头,看到干员神色有点拘谨“怎么了吗?”他问。
“在哦”刘玉熙接话道“不如说他的整个家族都在这里,而且”刘玉熙指了指身后巨大高耸,极具科技感的城市建筑群,“而且还在那里”
“瓣区吗”
“没错”
“那这个叫艾南的还是个公子爷吗?”
“是啊”刘玉熙说道“他是艾氏家族的小儿子,他父亲本打算把他送来署里呆上几年,说是磨砺磨砺一下他的心高气傲的,谁也没想到现在会遇到这样的事。老爷子听到消息当时急的差点进医院,天天催我们要尽快破案”
“嗯唔”柳不言点了下头,取出随身的笔记本,开始专注地写着。
写完后,他把笔记本揣回去,深吸了一口气,长时间的全神贯注带来的压迫感一下子释放出来。
“看来,我们要先拜访一下这位父亲了”
据点内某个昏暗的房间,一个紧闭的门上,闪着微红的灯光,门右侧摆放着两个巨大的培养舱一样的东西,里面灌满了墨绿色的液体,有几个倾倒的塑料桶,地板上也沾着一些绿水,门左侧横放着一个办公桌,上面放满了杂乱的纸条和笔记本,还有一些散碎的仪器。
“叮”正中的通风管道发出一声脆响,接着,挡板被移开,A012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地板的正中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5分钟,A012看了眼左手的秒表,比预想的要提前了两分钟。他环视四周,这个地方很杂乱,看起来像个实验室,或者某个庸医的秘密诊所。
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一台旧式电脑上,覆满尘土和固化的液态无垢。A012走上前,把匣子再次取出,掰出一个接口,嵌在电脑上,同时按下开机钮。
如果是处于同一个局域网的话,那么各个电脑里应该都会放着公共文档。
几排数字依次铺陈在屏幕上,接着跳出一个吊着玫瑰的骷髅图案。
这个图案A012并不认识,但他没有余裕去甄别。他按住匣子上的一个小按钮,然后依次点开文档。
最终,他找到了公共文档,从文档里,A012成功下载了据点的内部结构图。
“轻轻松松”A012心里小声说道,他快速地浏览着地图“接下来就是”
“喂!”
一个声音突然在门边想起。
A012全身都颤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拔开匣子,合上电脑,同时蹲下身子快速移动到门边。
“喂!等一下我啦!”那个声音又说道,是个成年男性的声音,但有一种空感,似乎是带着面罩之类的装备。
“怎么了你倒是说啊”一个新的声音说道,同样像是带着面罩一般,声音半人半机械感。
“就是那个啊,那个姓沈的,居然来我们据点了。”
姓沈的?那是谁?A012伏在门边,心里默念。
“啥?就是那个前几天把老大惹得在办公室破口大骂的那家伙吗?”
“对啊”第一个声音说道,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似乎是正朝着门走来。
A012绷紧神经,左手的蓝光慢慢闪烁着。
“胆子不小啊这个人,这羊入虎口,来了还能回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你猜怎么着?”
“怎么?”
“还能怎么,老大和姓沈的握手言和了啊。”
到这时,声音已经近在咫尺,只隔着一个门,虽然带着面罩,A012依旧能听到轻微吞唾液的声音。
“这?这也能和好的吗?”
“是啊,似乎这次那个姓沈的是上面的人排下来协助老大的,老大不依也得依啊。”
“啊这,协助?协助啥?”
“似乎啊,我们被某个势力给盯上了”
门外两个声音滔滔不绝地讲着,但似乎只是路过,并没有进房间的打算,两个声音渐行渐远,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呼”A012默默减弱左手上的蓝光,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虽然刚刚两个声音讨论的东西让他很在意,但现在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A012稳定了呼吸,慢慢把门推开一条缝,外面的走廊和屋内一样,昏暗阴沉,只有一点细微的亮光,他环顾了120°,除了刚刚可能有两个喽啰路过,似乎都没有其他人在,周围安静地出奇,带着一丝惊悚。
A012深呼一口气,侧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