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是贫民齐聚的地方，这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人族居所，另外有一小部分居住了一些明面上用来维持秩序的鲛族巡抚。
城外西边，有一处破败的庙宇，在十几年前便用来收留被抛弃、无处可去的孩童，名为慈善堂。
本来依靠朝廷俸禄维持运营的慈善堂，由于被停掉了相关的开支，使得原本负责接济孩童的官员被调去别处，留下这些人族孩子自生自灭。带领这些人活下去的重担，便落在了他们自己身上。
有年纪稍大者，带着还小的二狗出门寻找食物。这一路上不是顺风顺水一路平安，便是能够莫名其妙的逢凶化吉，甚至还有山贼死在二狗跟前，他便能取走山贼的腰包，用其中的银子屯一段时间的食物，等食物快要消耗完了再出门。
换言之，只要是二狗，出门必有收获。
“二哥，你看天上，那是不是叫做北斗七星啊？”
一个小女孩紧紧依靠在二狗身侧，伸出一只小手指向天空，北方的天空有七颗明亮无比的光点，在不断闪耀着。光点排列成奇妙的形状，仿佛是在为迷路的旅人指明方向。
“你下午的时候去茶馆听书了吧？”二狗呵呵笑道，“我也去听了，先生说北斗七星排列的时候像个勺子，我看也确实像。”
“说起勺子。”他忽的想起了一些事情，皱眉说道，“我想起来了，茶馆右边的那家面馆，以后不要去了。我昨天见到掌勺的拿汤勺清理潲水桶来着，他洗的时候偷偷摸摸的，但还是碰巧被我看见了。”
小女孩捂着小嘴，一股反胃的感觉由腹部向嘴里涌去：“那家店一碗面只要三文钱呢！我...我还让大姐常常带我去吃呢！就那家店我能一顿吃三碗啊！”
“五妹啊。”二狗语重心长的说道，“以你这个饭量，让你吃点潲水好像也没啥不对。”
五妹一听这话，便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仔细想了想，忽的反应过来：“好哇！你竟敢说我是猪！我要去告诉大姐！她最疼我了！她一定会教训你的！你就等着明天吧二狗子！”
“哈哈哈哈！”破败的庙堂之内，传来阵阵的大笑之声。
一名稍稍年长的女性，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来。
五妹的脸就好像涨了气一般，又鼓又红。她一叉腰，猛地一跺脚，大声叫道：“不许笑！我不是猪！”
说着，五妹看向那年长的女性，声音之中又显委屈：“大姐！你不疼我！”
大姐还未缓过气来：“哈哈哈......对对对，五妹就是能吃了点，老二啊，你怎么能...噗...你怎么能说她是猪呢？”
二狗显得十分镇定：“说五妹是猪确实是我不对，但你们是不是反应也太过了？大姐我打不过，就不说了。三弟，你看看你。”
二狗说着，手指向在一旁摊在席子上的一名少年，这少年喘着大气，显然是笑累了。
五妹气不过，上前踢了那少年一脚，奶声骂道：“让你笑！让你笑！”踢完这一脚，又回头见到大家还是笑个不停，忽的一股委屈的感觉漫上心头，眼泪便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
“你们都不疼我了！”五妹大喊一声，头也不回的向门外奔去。
“五妹！”大姐立刻停止嬉笑，大喊着五妹的名字，快步追上。
忽的，一个身披斗篷的身影慌慌张张的从门外冲进来，与大姐撞了个满怀。大姐顾不上仔细查看这是什么人，五妹生气离家出走，需要尽快追回来。
二狗也紧随其后，他粗略的瞟了一眼戴着斗篷的身影，便奔出门外。
慈善堂里实在是没有什么可偷的东西，二狗每个月会去赌坊赌钱，赢够了数目他就会罢手回家，然后将钱交给大姐保管。大姐拿着钱去集市购买生活所需物品，但也是最简陋之物。
其实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孤儿，朝廷砍掉俸禄之后，便没有官员愿意继续待在这了，全国的慈善堂被遗弃之后，便留下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自生自灭。
也许不将慈善堂的建筑拆掉便是鲛族对待外族最后的慈善了。
大姐被那人撞了一下，耽误了脚步，出门时便失去了五妹的踪影。她心急如焚，不断地穿街过巷，生怕五妹遇到危险。
生气的五妹一路狂奔，跑着跑着，自己竟然不知觉的来到了集市，她昨天傍晚就是在这集市里吃了那家面馆的三碗面，因为只有这家店的面最便宜，能让她吃饱。
这里的每个人，每顿饭只有十文钱，能买到的食物实在是有限。面馆的面虽然不好吃，而且一碗的量也不够，但好在便宜，自己连吃三碗也能够吃饱。
“我不就是比其他的人能吃吗，二哥为什么要那么说我，大姐也不给我出头，大家都不疼我了。”五妹停下奔跑的步伐，小声嘟囔着，停下的眼泪又一滴滴的从脸颊划过。
五妹抬起小胳膊，粗布制的衣袖轻轻擦过脸颊，粗糙的质感让五妹感到有些轻微的疼痛。
“五妹！你在哪里啊！”二狗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五妹还在气头上，并不愿意轻易的就原谅二狗。五妹仗着自己身型矮小，便撒开了脚丫子，哪里人多就往哪里窜。
“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被你找到。”五妹哼了一声，躲进了一条小巷子的拐角后。她躲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想要探出头去看看情况。
“二哥不会真的找不到我了吧？”五妹小心翼翼的将脑袋一点一点的探出墙角，却愕然发现二狗正笑嘻嘻的背着手看着自己。
“我早发现你啦，我的运气一向很好。”二狗背着手，笑嘻嘻的。
“你......”五妹正要再发火，二狗将藏在背后的一袋大包子拿出来，五妹的火便立刻消散于无形之中，甚至还有些小惊喜：“二哥，这是买给我的吗？”
他笑着递出手中的包子，老五有些不敢置信的接过了包子，又抬起头，神色之中带着担忧
“可这是二哥的钱，你花完了今天的钱，那今天不就没得吃了吗？”
二狗倒是满不在意的样子：“反正我运气好，不花钱的话去野外转转也能找到食物的。”
五妹欢天喜地的结过二狗递过来的包子，深吸了一口气便开始大快朵颐。他看着眼前满脸喜悦正在吃着包子的五妹，只觉得心里暖暖的，说不上的满足。
“这几个包子是赔罪，希望五妹不要怪罪二哥。”二狗轻轻的揉了揉五妹的小脑袋，连气力也不舍得用。
五妹很快的便吃完了这五个大包子，但吃完包子后，她又皱起眉毛，哭丧着脸道：“我没吃饱...”
二狗看她这模样，心里觉得又可爱又好笑，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强忍笑意，道：“五妹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见长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回头我跟大姐说说，让她多给你分十文钱。”
五妹不敢置信的看着二狗，猛地一把将他拦腰抱住，将脑袋深深的埋进他的胸膛：“我就知道二哥最疼我了，五妹最喜欢二狗了！”
“五妹是我的家人，我自然要对你好呀。”二狗仍然是笑着，摸了摸抱着自己的五妹的脑袋，“傻五妹，我让其他人都待在慈善堂，我自己来找你和大姐。
现在我找到你了，得赶紧将你送回去。然后再将大姐找回来，待外面太久了会容易遇到危险，如果遇到江湖人士那就是更危险，如果遇到了鲛族那就是危险中的危险，你明白么？”
“嗯。”五妹乖巧的点了点头，又拉着二狗的衣袖撒娇道，“二哥背我回去好不好嘛~”
二狗蹲下身子，将五妹背起。五妹笑嘻嘻的，将自己之前撒气离家出走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五妹，有件事情我没想明白。”二狗背着五妹，说道，“我们慈善堂的众人感情一定是很好，不然大姐也不会因为你离开了之后着急的四处找你，你也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为什么今天你会生这么大的气呢？”
“我其实...并没有生大家的气。”五妹低下头说道，“我其实能感觉得出我的胃口在慢慢变大，大家每天的开销因为我也在缩减。因为我的原因让大家过的比之前辛苦，我很过意不去。”
“哈哈，五妹懂得关心大家了，这说明你长大了，二哥很开心。”二狗笑道，“但你不必隐藏自己的想法，因为大家都是家人，有什么事情只管与我们说就是了，有问题大家一同想办法就好了，你说是吗？”
“嗯。”五妹擦了擦眼泪，将脑袋轻轻的靠在二狗的肩头。
二狗背着五妹快步行走，但步伐平稳，在他背上的五妹已经沉沉睡去。
两人回到慈善堂时，众人都是一惊，正准备出声叫他，二狗却是将食指竖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五妹睡着了，我带她回房间休息，然后我要去出门找大姐。”
老三上前将二狗背上的五妹轻轻抱起，小声向二狗说道：“五妹就由我来放回房间，你赶紧将大姐找回来吧。”
二狗点点头：“那我出发了。”
老三道：“二哥路上小心，路上说不定会有危险。”
二狗轻声笑了笑，小声道：“我何时担心过危险。”说罢，他便急匆匆的奔出门外。
“那个人好奇怪，冲进来之后一眨眼就找不到人了。”老三小声嘀咕着。
“五妹！你在哪里啊！是大姐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啊！”大姐走得步履瞒珊，原本就有些破旧的布鞋又裂开了几道大口，脚底的皮肤失去了遮挡，被路上的碎石划破，直流得一地的鲜血，令旁人观之惊心。
大姐无视旁人不断投来的异样目光，毫无形象的喊着在路上大声喊着。
“大姐！”二狗快步跑来，赶上大姐的身旁，“我已经找到五妹了，她已经回去了，你也跟我一起回去吧！”
“是吗？”她喜出望外，想往回走却被二狗一把拦住。
“你脚上有伤，我背你回去，慈善堂还有些伤药，回去之后我给你包扎。”二狗一把将大姐背起，大姐犹豫道：“这样岂不是太辛苦你了？”
二狗笑道：“为了你们，我不会觉得累。”
话虽如此，但二狗额头上冒出的细密汗珠仍是暴露了二狗身疲的事实。
大姐皱起眉头，无奈的笑了笑，帮他擦去额头的汗水：“你真是不懂得撒谎啊。”
“真是什么也瞒不住大姐，关于我那莫名其妙的运气是这样，关于今天的事情也是这样。”二狗笑着，停下脚步将大姐往上颠了颠，“可能是因为大姐体重见长了吧，就和五妹的饭量一样。”
大姐嗔怒的朝二狗的后脑勺拍了一记，骂道：“你这个嘴实在是讨不了姑娘喜欢，若不是如此五妹今天也不会离家出走了。你呀，以后该怎样讨媳妇啊？”
二狗哈哈笑道：“反正我们会一辈子生活在一起，有没有媳妇对我来说也不重要啦。”
“男人成家立业可是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说不重要呢？”大姐又朝二狗后脑勺拍了一记，“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育教育你不可。”
二狗笑着反驳道：“哈，我才满十六岁，离成家立业还早呢。再说了，大姐你不都十八了，为何还不嫁人呢。”
大姐却是被这话问的无话可说，只得支支吾吾的回答道：“这...我要是嫁人了，不就没人管钱了么。以你的这需要就买的性格，你赢来的钱只怕撑不过七天。”
“因为这个家离开你不行，离开我也不行，离开任何一个人都不行。”二狗眼神坚定，步伐逐渐加快，快步朝慈善堂赶去。
大姐看着奋力背着自己的身影，眼神逐渐得变得复杂起来。这眼神中有生活艰难的酸楚，也有对二狗偏执般的执着的无奈。但更多的，是面对家人的温暖。
她只觉得眼中的景色伴随着不知哪里来的雾气逐渐模糊起来，她嘴唇轻启，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谢谢。”
“二哥！不许跟我抢吃的！”在睡梦中的五妹，忽的双眼圆睁，腾地一声就坐起来了。
老三守在一旁，显然已经是等了很久了，见她醒来就叫二狗，不由得打趣道：“连做梦都是二哥，我看你就是对他偏心，干脆你以后就嫁给他得了。”
五妹哼了一声，小脸却是微微的有些发烫：“谁要嫁给他，我就讨厌他，他会跟我抢吃的！”
老三哈哈大笑，用力揉了揉五妹的脑袋，将她的头发揉作一团，随后便起身离开。
“三哥你去哪？”
老三回头看向五妹，手指了指门外：“二哥出门找大姐去了，我得上门口迎着。万一大姐遇上危险，受了伤呢。现在世道这么乱，我们又不向二哥有那好运气。”
五妹“噢”了一声，连忙爬起来和老三一同在门口守着。
忽的，门外传来阵阵的马蹄声，一群穿着白银盔甲的骑马士兵自门口经过，奔驰的战马激起无数飞沙走石，老三连忙举起右手，用袖子挡住沙土，以免脏了脸颊。
“奇怪，怎么会有鲛龙骑来这种地方？”老三拍着衣服，“鲛龙骑不是从来不出京城吗？”
鲛龙骑是东涏海域用来维持地上治安，维持地上秩序的武装力量。其中人员组成均是鲛族，所以人族之间若有不法事件发生，也很少见过鲛龙骑出动来维持治安。
除非危急鲛族，否则鲛龙骑的准则便是任由人族自生自灭。
“可能是哪个鲛族权贵不小心跑来我们这地方了，只有他们的事情能让他们操心。”老六在一旁收拾着，他向来讨厌鲛族，自然也对鲛龙骑怨怼甚重。
“六弟，你想起你爹娘了？”老三眉头轻皱，“我听说过，只要极少数的人族能够居住在京城里，你的爹娘好像就曾是那部分的人族？”
“爹娘从小就告诉我，如果遇到了贼人，我可以去求助巡逻的鲛龙骑。”老六放下了手中的大铁锅，“可是那天，有好多蒙面人闯进我家，我爹娘拼了命，让我逃走。我看到有鲛龙骑在巡逻，去向他们求助。他们却说此事和他们没关系，让我滚远点。”
“然后呢？”
“我缠着他们，让他们去我家救人。他们被我烦的没办法，只好跟我回了家，可是......”老六说到此处，拳头紧攥，再也无法保持平静的情绪，也不能将这件事情继续说下去。
老三也猜到了在这之后发生的事情，不由得感叹道：“人的命不算命，只有那些鱼人的命才算是命啊。”
“你们在说什么？”一名鲛龙骑调转马头，来到慈善堂门前，正好听见他们谈论此事，便有心给他们一个教训。
“这...这位军爷，我们刚刚啥也没说呀...”老三被这鲛龙骑揪住衣领，提到自己身前。他只觉得心跳飞快，瞧眼前这个鲛龙骑的气势，似乎只要眼前之人想，便能够在眨眼之前取走自己的性命。
“哼，小心你的嘴。”那名鲛龙骑见他认怂，便将他摔在地上。
“焦赞！你在做什么？”有一名穿着黄金盔甲的鲛龙骑，回头赶向这逗留在慈善堂门前的鲛龙骑。
“队长，我...”鲛龙骑正要解释，却见那黄金鲛龙骑挥手打断道：“你怎么对这几个人无所谓，赶紧办正事，我们需要尽快找到人，此事耽搁不得。”
鲛龙骑抱拳低头道：“是，属下明白。”黄金鲛龙骑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那鲛龙骑见队长离去，又转头看向对老三，言语之中尽是傲慢：“人族，回答军爷的问题，你有没有见到过有鲛族来到这附近的？”
老六神色一变，正要说话，被爬起来的老三一把拉住。
“回军爷，不曾见过鲛族。但有一个披着斗篷看不见身型的人，曾经冲进来过，然后又不见身影了。”老三赔笑着，仿佛之前这人把自己摔在地上的事情也从未发生过。
五妹躲在门后，根本就不敢露头。
鲛龙骑跳下马，缓缓走进了慈善堂。他四处查找翻看，每一处角落都未放过，每一个地方都被翻得乱七八糟。
鲛龙骑心道：“冲进来又消失不见，可能是逃去了别的地方。哼，这小子，武功听说普普通通，逃命的本事倒是一流。”
老三小心翼翼的上前道：“这位军爷，您还有什么事情吗？我必定知无不言。”
鲛龙骑哼了一声，道：“没事了，军爷今天有要事，就不陪你们这群人族玩闹了。”说罢，便骑着军马扬长而去。
老三看着鲛龙骑离去的背影，擦去额头上的汗珠，长出了一口气。老六气不过，大声骂道：“他娘的，有什么好作威作福的！”
“大姐掌管内务家室，二哥靠着自己的本领给我们挣钱，他们都在为了这个家出着一份力。”老三低着头说道，“我能做到的事情，也许没有大姐二哥那样重要。我能做的，就是在危险发生时尽量护着你们周全，这就是我为了这个家出的这份力。”
老三拍了拍老六的肩头，言语之中颇为语重心长：“我明白你恨透了鲛族，但慈善堂里还有这么多人呢，如果只靠大姐二哥，是顾不来的。你早些长大，早些变得沉稳一些，就能更早的与他们一同撑起这个家。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老六心感愧疚，他又何尝不明白老三想表达的意思。面对鲛龙骑时，如果不是老三看出自己情绪不稳，拉住自己。只怕自己要出言激怒那鲛龙骑，然后慈善堂便要徒增三具尸体。
“三哥，对不起，我不该冲动。”老六低下了脑袋，向老三认认真真的道歉。
“慢慢来，至少在现在，三哥能保护你们。”老三哈哈一笑，用力揉了揉老六的脑袋，也将他的头发揉作一团。
躲在门后的老五眼睛一亮，指向门外的某个方向惊喜道：“是二哥！二哥回来了！”
老三老六顺着老五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老狗背着大姐正在往自家的方向赶。
老三哈哈笑道：“你看我说什么，五妹的心里只有二哥。”
老六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老五脸上一红，却也没再反驳。
二狗见门外有人迎着，便大声喊道：“帮我拿点外伤药！大姐的脚划伤了！快点！”
老六一听，便立刻进屋搜寻药材，索性那鲛龙骑扔东西的时候下手不重，没有砸碎药瓶，不然连药都要重新买了。
老三搬来桌子，二狗便将大姐放在桌上。那桌子有些高度，加上大姐也并不是身材高大的人，一双脚也不会直接踩在地上，免得弄脏了伤口。
老五端来一盆水，小心翼翼的给大姐清洗着脚底的伤口。
“老五不怪大姐了吗？”大姐忍着疼，微笑着向老五问道。
“怪，但不是之前那件事，我怪的是大姐为什么会弄伤自己。”老五不抬头，只是认认真真清洗着，生怕留下一点脏东西。
二狗笑道：“五妹长大了，但还是不懂得好好表达自己呢。”
老三轻轻推了一把二狗：“你可没资格说老五，我们这里说话最得罪人的便是你了。”
老六拿来伤药和纱布，递向大姐，被二狗一把夺过：“怎有此事，我说话一向温柔动听，那简直是花听花开，人听人爱。”
大姐伸出手：“你说话别人爱不爱我不管，你把药给我，我自己涂。”
二狗拔掉瓶塞，往手里倒出许多药粉：“以大姐抠门的性格，用药量肯定不够，我来给你涂药，不光能保证伤口能好，还好得快。”
大姐急道：“你这就是浪费！伤药数量本就不多，一瓶还要两百文钱，快给我！”
二狗却是十分强硬：“大姐是这个家的天，我不能让天塌了。”
说罢，二狗一只手捧着药粉，另一只手沾上水，将水滴入药粉，又用手指不住的搅动。不一会儿，白色的药粉渐渐成了黄色的膏状物体，二狗一把将药膏全部涂上大姐受伤的脚底，又给它缠上好几层纱布，这才作罢。
大姐心疼道：“太浪费了，我只是划了一道小口，不至于用这么多。”
老三这次却是为二狗说话了：“二哥说的没错，不能让天塌了。”
老六和老五也不住的点头。大姐看着他们，不禁责骂道：“如果药用光了，我倒是要看你们怎么办！”嘴上虽是责骂，但大姐脸上那掩不住的笑意却是盖不住心底里无比开心的事实。
“对了。”老五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慈善堂里其他人的身影，“其他人呢？”
“啊！”老三一拍手，“我险些把这件事情给忘了。老六啊，过来收拾收拾，老七他们该回来了。”
大姐皱眉道：“你们背着我做了些什么？家里怎么会这么乱？”
老三边收拾着东西边说道：“没事，来了一个鲛龙骑，我给打发走了。现在最主要的事情是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情？”老五有些好奇，这么多人一起出门，一定是做什么大事。
老三朝众人挤眉弄眼的：“现在保密，等他们回来你们就知道了。”
二狗道：“那我暂且不问了，家里这么乱，我来帮你们收拾东西吧。”
老五连忙跟上：“我也来帮忙。”
大姐回头看着他们收拾东西忙碌的身影，又看看自己脚上裹得厚厚的纱布，不禁开怀大笑起来。
他们收拾好后，又在房屋外的空地里架起炉灶，摆上大锅。老六敲打着打火石，老三将柴火放入炉灶下方的空间里，二狗忙着拿木桶去井边提水，老五拿着木梳清洗铁锅。
大姐愕然，他们这是要吃火锅？现在连生活都拮据的人，竟还想着吃火锅？
她正要生气，又转念想了想，叹了口气：“由他们去吧，下不为例了。”
“大姐！你怎么了！”老八是位女孩子，平常最黏大姐。她见大姐脚上缠着纱布，便提着菜急急忙忙的跑来关心。
大姐摸了摸八妹的脑袋：“八妹，你们是不是瞒着我准备吃火锅了？”
八妹一愣，有些窘迫的点头承认：“大姐不会拦着我们吧？”
“我没事，一点小伤口而已，二狗帮我上了药。”大姐笑道。
八妹一听是二狗给上的药，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大姐好好休息，我去给三哥帮忙啦。”
回来的众人一一见过大姐之后，便加入了为火锅准备的队伍之中。
傍晚时分，炉灶里的火熊熊燃起，众人将买来的食材一一倒入锅中，由沸水煮开后，传出阵阵香气。
众人围坐在炉灶旁，火光照亮了每个人的脸，也温暖了每个人的心。
“这顿饭呢，是因为我想到我们最近其实都很辛苦，就擅自做了主，发动众人花了几天的钱，买来的这些食物。”老三拿着碗筷，开口说道。“最近不光是我们，整个人族其实都很困难，食物的价格都在涨。换句话说，我们其实很久不曾吃饱过了。”
当然，没说出口的理由，是希望借由这顿饭，向被挤兑到离家出走的老五赔罪。
大姐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不断鼓着水泡的火锅，又看了看众人，心里开始思考起来。
老三又道：“慈善堂被朝廷砍掉了俸禄，那些人毫不留情的离我们而去。人心将散的时候，是大姐将我们聚在一起。最困难的时候，是二哥一直为我们寻找食物，不至于让我们成为街上的一具饿死的尸体。你们才是这个家的天。”
众人被他说的都是眼眶一红，有眼窝浅的人不禁流下眼泪来。
“总之，我们能聚在一起，是几生几世也修不来的缘分。用二哥的话来说，我运气真好，才能遇见你们。”
老三举起端满清水的碗，大声道：“我听闻以前人族在中原的时候，还有聚餐必先饮酒的习俗。我们没钱喝酒，就以水带酒，反正气势要足！这碗水，我先干为敬！”
说罢，他仰头将碗里的水一饮而尽。
二狗也端起碗来哈哈笑道：“好！不愧是三弟，喝完水也能这么荡气回肠。我也干了！”
“我也干了！”老五紧随其后。
“我也干了！”老六也不甘示弱。
“干！”“干了！”
大姐看着拿水当酒喝的众人，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我今日便舍命陪君子，干了！”
众人喝完水，又哈哈大笑起来。
“那就不用客气啦，大家快吃吧。”大姐擦了擦嘴边的水，招呼着让大家赶紧吃。
老五迫不及待的夹起一筷子青菜，吹了两下便放入嘴中。
然而，这一筷子下去，老五的五官便扭曲般的皱了起来。
“好咸。”
赌坊里，两个人，两句话，一个问题，一个回答。
“如果有一天，你的家人们都不在了呢。”
“家人是我的一切，失去一切的人，与死了又有何两异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