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易与李灵钏并肩走在街道上,街头各种小贩售卖货物,烟火气息扑面而来,恍然有股隔世之感。
周小易道:“自古寒门与氏族相对,历朝历代都未曾消失,可却没有人想去改变这种状态,是他们看不清其中利弊吗?不,他们只是知道有些东西,不是能轻易改变的,它需要时间,长久的时间,并非一代人就可弥补的,而且史上但凡有这种心思的人都死的很惨,”
他顿了顿,停下脚步,望着李灵钏道:“你不要去想,也不要去做,这李唐的江山自会有人扛起,纵使皇室在无人,这江山也落不到你一个女子的肩头!”
李灵钏张了张嘴,也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周小易不知道,他不知道这个庞大的王朝已经落在了一个女子的肩头,压的她日日喘不过气,即使他是李玄真定下的人,也有不知道的东西,可作为皇帝最为喜爱的皇室子弟,李灵钏隐约能猜到……
周小易又道:“我知道,你是从李长青那里知道我的存在后才来接近我的,可我不在乎,不论你的目的,你算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十几年来唯一一个,我真的已经孤独的够久了,”
跟老头儿的孤独不同,老头儿的孤独若是黄冢孤坟,坐看红颜枯骨、英雄坯土,他的孤独便是荒山枯石,与山相融,又游离在外,看世间满是喧嚣,却无人能听他吵闹,老头儿对他很好,虽常年东奔西走却也不曾亏待过他,可有些疾苦,不是谁人都能相通的,
“我的到来是会造成很多变数,影响了长安城内一些人的利益,可青渊剑终究是在我手中,如何开锋都由我决定,我希望……我希望你能用一种普通人的方式与我相识,没有算计的那种,你,懂吗?”
李灵钏看着周小易的双眸,少年的眸子应是清明如水、璀璨似星,应藏着心中的三千繁华,可她没能看到这些,她只看到了一种失望,不是对任何人,是独属于周小易自己人生的荒凉。
“路还这么长,你如此年少便心有忧愁,以后该如何走下去?”
眼中有银河泛滥,看着这个眉目有些清秀的少年,李灵钏眉眼轻柔了起来,眸含水痕,轻轻点头道:“嗯!”
也正是此刻,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第一次真正和周小易交心,她不想让这个少年生活在这种荒凉中,人海风起云涌,少年的心也该明亮。
周小易咧嘴笑了起来,他从未这般笑过,笑的如此放肆,又如此温柔,他突然觉得李玄真说的对,其实长安城也挺好的啊……
“对了,我带你去吃一样东西!”周小易笑道,他带着李灵钏朝一个方向走去。
那是一个小摊,小贩在颇有些凉意的气节里仍是半敞着胸怀,看他模样是北方人,如今长安气节相对于北地来说还是十分温暖的,敞开胸襟颇有北地豪迈气概。
一串串泛着光泽的糖葫芦,晶莹剔透,浇筑的蜜糖中一个个气泡,看起来格外诱人。
周小易摸出四个铜板,一如当年,选了两个看着最大、泛着光泽的糖葫芦。
周小易递给李灵钏其中一串,眼眸中泛起笑意,“年少时家里贫寒,没有吃过什么糖果糕点,仅有一次遇见一个富家小姐打赏了几两碎银,得了些闲钱买了一串糖葫芦,虽说不是什么珍稀贵品,却是我幼时吃过最为美味的东西了!”
“而今想起,感触颇深!”
自那串糖葫芦起,他的后半生便因此改变,那个从夕阳的草垛上爬起的男子,深深刻在他脑海里,无法磨灭。
“噗!”李灵钏笑道,“还你年幼时贫寒,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现在腰缠万贯呢!”
周小易尴尬的笑了笑,搪塞道:“身外之物,都是身外之物……”
李灵钏张开红润小口,咬了一口糖葫芦,口感酸甜,外面的糖浆在口中融化,萦绕舌尖。
她笑道:“我幼年时曾去过一次关内地区,途中的也路过不少军镇聚落,也只有其中一处无名镇子的糖葫芦有这味道,大抵是在其他地方时少了几分心中意趣。”
“哦?”周小易出声询问,“那怎么就只在那一处镇子能提起兴趣?”
李灵钏摇头笑道:“唉,那时年幼,因为有要事在身,中间的大型军镇也没停过,长久奔波舟车劳顿,后来到了那一处镇子,我苦苦哀求才停下让我看了一会儿木偶戏,又吃了一串糖葫芦,这才心情舒畅许多。”
“木偶戏?”周小易惊诧道。
“怎么?”
周小易没有应答,他突然忆起那一日马车上的蜀绣门帘,和门帘后朦胧模糊的人影。
“你怎么了?”李灵钏见他出神,问道。
愣愣的看了她一眼,周小易没有应答,只是缓缓的摇了摇头
……
苏清烟坐在一处城墙上,呆呆的望着天空。
秋意渐浓,绿意退却,远方的山河也渐渐变得苍茫起来,日头不算明亮,有一片片浮云游荡,
这天地怎么突然就萧索了起来,苏清烟愣愣想道。
也许不是天地萧索,也不是秋意萧索,是心乱了。
在李灵钏跟那些贵族子弟争吵时她自是也声援了李灵钏的,只是后来周小易主动站出萧瑟离去,李灵钏出门相伴,猛地,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那一刻,她突然有些茫然,看着李灵钏跟周小易离去,她好像错过什么东西,明明跟周小易不熟,心里也没什么牵挂,可是冥冥中,心头就涌上一股失落感。
这种感觉,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
年少时,每当她心情不畅时,都会到这处城墙上坐着,自己看看天地,看看山河,看看自己的心。
城墙不是轻易能上的,这一段城墙的守军将领是她父亲的好友,因此这么多年也算是谋了私了,要让人知道了是要掉头的大罪,此时,一名头发有些白的将领站在略远的地方静静的看着她。
苏清烟喜欢来这里,每一次都让他给打掩护,卫振的权力不大,被发现的话是很大的罪名,可他还是愿意苏清烟来他这里,让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灵秀女子有个能够放下忧伤的地方……也可能是拾起忧伤……
苏清烟从小聪慧,可那些聪颖灵慧的人心中也承载着别人看不到的悲哀,看的太清也没什么好的,于是来的次数比较多,可往常她来这一处城墙上半个时辰就走了,如今已经一个半时辰了。
虽然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可卫振还是有些担心,他轻轻走上前,跟失神的女子并肩而坐,道:“路还长,生于世俗,就要受得了人间疾苦。”
苏清烟灵动秀丽的双眸有些暗淡,道:“卫叔叔,世间可有天定一说?”
“自是有的!”
“上苍已定,又何必执着呢?”
卫振张了张口,没能说出什么,最后还是说出了一句人常道的,“事虽天定,业在人为罢了!”
“我听闻,人众者胜天,天定亦能破人!”
没有再等卫振回她,她便痴痴的笑了起来,有眼泪落下,灵秀的眸子中满是水雾,喃喃道:“事乃天定,人为如何防的住啊……”
嘴角有一缕血流下,很疼……
苍天有命,非人力可及,满嘴荒唐言,无人可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