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夷西戎南蛮北狄,自古以来,无论什么朝代这四方化外之民都是统治者的心腹大患,历史上不乏有强盛至极的王朝被那些蛮夷之地的蛮子践踏的支离破碎,民风剽悍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个玩笑话。
历代只要是有些远见的君王都会将边防摆在首位,边防军队都是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还不能对其说得一句抱怨话。
正是因为重视,史上被异族灭国灭朝的例子倒是不多,更多的是内乱殃国,不过那些仅有的例子都是格外惨痛,尸横遍野,战火连天,动辄惨遭异族屠城灭族,其惨烈程度,史书记载可见一斑。
至今,整个王朝国力还算强盛,东夷臣服,岁岁朝拜,南蛮半数接受教化融入其中,半数被前代人追击剿杀再度南迁,而西戎更是打下燕云十三州,步步后撤,唯有北狄仍是整个唐王朝的心腹大患。
北地苦寒,人民坚毅剽悍,个个都是上马可战下马可耕的好手,近些年来,一些部族日渐强盛,有一统之势,于卧榻之地酣睡,令人忧虑。
好在,大唐尚有豪杰,燕王燕无双,英武不凡,治兵有方,奉命率兵镇守北地关隘数十载,拒敌于关外,未尝让出一寸国土,深受百姓爱戴,朝中声望无人可及。
除了燕王,境内的王侯倒是还有数位,只是都不成气候罢了,真正权柄滔天的还是几位旌节使,建朝后先帝曾大刀阔斧的改制,以去先朝之风,其中便以旌节使为新添官职之最,后又经发展,其权柄之大,地方官职无出其右也。
长安城内尚炎热难耐,此时北地已是有了几分秋高气爽的意思,山河关上,向北望去,长天一色,万里无云。
一名身着紫衣的中年男子缓步迈上城墙,此人面白无须,长期的执掌兵权让他不威自怒,军营之内不得身着便装的规矩被他肆意践踏,无一人敢言。
燕无双缓缓在一处箭垛旁停下,身旁是从数千里外不眠不休赶来的一名亲信,在述说着朝堂上发生的事,当听到天子下令废朝会的荒谬消息,他猛地看向那名亲信,亲手调教出的亲信自然无须质疑,他鹰一般的眸子透出一股压迫感,旋即抬头,看向那如被洗练过的苍穹,自言自语道:“这里的天空我早就看腻了,不如去看看长安城的?”
那名亲信毛骨悚然,费力的吞咽了一口唾沫,一股淡淡的冰冷缠绕在心头,他惊出了一身冷汗,竟听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天要变了吗?
……
一辆马车缓缓从山河关驶出,带起一片烟尘。
民间有传言,镇守山河关的燕王,要回京了,山河关乃是通往内域的门户,细数各个边关军镇,重要性没有能出其右者,此番王侯动行,朝野皆惊,没有天子调令,无视军纪军规,燕王一动,谁来守关,这是要谋反吗?
燕王尚未归京,朝堂上下奏折如雪花般飘来,无不是弹劾燕王未经天子调令私自出关的罪名。
这些奏折如流水般进入宫中,又如流水般流出,没有翻起丝毫斑斓,此时,哪怕是思绪较慢的人有有了猜测,是不是圣上出了问题,毕竟,如此大事,这与谋反无异,宫中怎会没有丝毫反应。
五六日后,正午时分,一辆马车从东城门驶入,在普通百姓还在争辩燕王归京的消息真假的时候,燕王已经悄无声息的到了长安城。
身为王侯,燕无双在皇城自然也有府邸,还是天子赐下,尤为显贵。
而燕王未来得及稍作休息,便直接进宫面圣,重重宫宇楼阁,近在眼前,他却遭人拦下。
朱雀门前,禁军统领柳尚元,率诸多兵士,将其拦下,柳尚元冷笑道:“燕王,圣上未下调令,你这是在做什么?”
可以想象,若是他没有将燕无双拦下,就凭这些普通军士,怎能拦得住声明赫赫的燕王,到时候燕无双长驱直入,一旦发生了什么不可想象的事,他这个禁军统领是首罪。
官是天子亲封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宫内发生什么他管不住,但是宫内宫外的门户他必须守住了。
燕无双轻笑道:“柳尚元,你还真是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我早已接到圣上密旨,进宫商议军国大事,你若阻拦,延误了大事,可担待不起啊!”
“燕王,你的贼心路人皆知,而今尚且如此虚伪,敢叫天下英雄耻笑!”柳尚元怒喝。
“今日你当真要强行闯关?”柳尚元握紧手中长枪。
“姓柳的,你莫不是觉得自己能与我匹敌不成?”燕王冷笑,长期征战的杀气瞬时弥漫。
他抽出随身的佩剑,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横剑皇城。
正剑拔弩张时刻,一骑悠悠自远处来,一个胖子骑着一匹大马走来,马是好马,是少见的千里良驹,饶是如此,也被马背上那人给压的气喘吁吁,且看那人,足有三五百斤之重,脸上横肉毕现凶相,眸子阴沉如勾,活活一副北地蛮子的面相。
即便是此人极其丑恶,朝中上下也无一人敢说其相貌,只因此人名为安步云,传言此人彼时姓康,后改为安,乃是北地蛮夷与中原氏族所生,长在边境,染得了一身凶恶的习性。
可偏偏此人又善于拍马屁,十分得天子宠幸,乃是当红权臣,官至旌节使。
数年前便是此人在朝堂上与一位大姓子弟产生争执,那名氏族子弟自以为天子脚下,自己还是豪门士族之人,便在朝堂上对其恶语相向,安步云争辩定是争不过这些读书人,当即恼怒,恶向胆边生,于文武百官面前将那名士族子弟按在地上一阵殴打掌掴泄愤。
安步云乃是习武之人,力道何其之大,莫说是一个文弱书生,便是军中健硕兵士也经不起如此殴打,后那名士子虽不致命,可硬是在家中修养一载有余,而皇帝对安步云的惩处仅是贬去边关之地两三载,贬期未至便又召回朝中,对其宠幸可见一斑。
若说朝中还有几人能与燕王分庭抗礼,安步云定是其中之一。
此刻便见那胖子下马,满脸肥肉已是将眼睛挤的如同绿豆般大小,呵呵笑道:“燕王这是要做什么,清平世界,朗朗乾坤,莫不是要行凶杀人?”
燕王皱眉,此人极为难缠,暴虐无道的名声响彻朝野,即使他权柄滔天,也不想与安步云纠缠。
“本王镇守边疆十数载,为大唐守了十数载的国门,而今回朝面圣,怎么,这也要跟旌节使大人禀告?”
“燕王多虑了,”安步云将他的绿豆小眼挤成一条缝,“燕王思念圣上回朝,想必圣上不会怪罪,只是燕王镇守边疆,身为主将,不可轻易离职,若是北地蛮夷发动战争,一旦破关而入,百姓流离失所,想必燕王也不愿见到。”
“你在赶我走?”
“不敢,只是在奉劝。”
燕无双沉默片刻,道:“既然不能面圣,那我便去燕王府看看妻儿,旌节使大人不会这也要管吧!”
“不敢不敢,燕王回府我还是管不住的!”安步云脸上的肥肉抖动起来,呵呵笑道。
他的目的只是阻止燕王入皇宫,只要燕无双不坚持去见皇帝,一切好说,至于山河关,在他眼里就是狗屁,山河关破与不破跟他有何干系。
燕无双的确是手握大权,山河关三十万甲士都要听他号令,一旦兵变,这就是他纵横天下的资本,可是他跟安步云不同,三十万甲士的确很强,可这三十万人是以国家名义征召而来,是皇帝养着的,军饷是国家掏的,一旦起事,以他的积蓄,撑不过半年。
虽然身为王侯,可是近几朝来王侯不再分封,包括他的俸禄大部分是皇帝给的,剩下的是三万户的赋税,三万户,十几年的积累,还是有些相形见绌,风光无限的燕王,难处也只有自己知晓。
而安步云不同,本朝新建的旌节使制度,让地方的权力达到了顶峰,朝廷对这些旌节使管辖地区可谓是放权放的有些过分,盐、铁、赋税等等,全部放给旌节使用来屯兵,实际上,旌节使和分封的诸侯王并无两样,甚至更高一筹。
而这些地方上的屯兵,名义上听命于朝廷,实际与誊养的私兵并无两样,平日里只是操练,战事起时才会调兵。
因此虽说安步云这个河东旌节使只有八万兵士,却丝毫不惧手握三十万雄兵的燕王。
却说燕无双见状,知道今日是不可能入城,而且只要安步云尚在长安,他便很难去见皇帝,他斜眼瞟了一眼柳尚元,又看了看安步云,低声道了句“腌攒肥猪”转身乘车离去。
安步云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看着燕王车驾的背影,轻声念道:“骂过我肥猪的人都死了,没有例外,呵呵……”
旁边的柳尚元突然冒出了冷汗,他想起,那位荒诞不经的皇帝陛下最喜欢叫这厮肥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