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腾的雾气在脸上凝成水滴,忽地被吸入风中洒落,不留一丝痕迹。
满溢着静谧的这片樱花林,是最后的容身之地,此刻却只有樱花花瓣片片飞舞的落花声。
微微睁开已浸润的眼睑,模糊的视野里,透过樱花的缝隙看到的却是无尽的星空。
淡淡的花香与青草浅浅的清香混合在一起,使人心旷神怡,初春的气息似乎令人无法抵抗。
“樱花又开了呢…”
无人倾听,仅仅只是自己自言自语而已,出乎意料的,身后传来让我不可思议的声音。
“梦境中的回忆既然如此美好,你又何苦非要打碎呢?”
不可能,这不可能,就算是她…也绝对不会清楚。
无意回头去看背后的身影,却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动摇,于是我缓缓的说道:
“樱花真美啊…真亏你能发现樱花的美丽…”
温暖的微风拂过,让人不经意便迷醉其中,片片粉红的樱花依旧纷飞着,即使是已到夜晚,却依旧掩盖不了此刻的绝景。
“说实话,有的时候,我还真的不清楚你到底在想什么,也不明白你的心境,但至少,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是,一旦把痛苦作为前提,我却能清晰的感受到你的挣扎。”
挣扎吗?我从不觉得自己在挣扎,从一开始我就只是觉得我很矛盾而已,无论是自己能读懂气氛假意迎合,还是自己解读气氛后喜爱孤身一人,无论是自己沉醉无人之境,还是自己迷醉繁华之都,无论是自己极力抵御氛围这东西,还是自己能理解他人被氛围所驱使,这些,都只是我矛盾的显化罢了,我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极度矛盾的人,而我所做的一切,从一开始就只会有一个答案。
“我说啊,我这样做…根本不是挣扎,正是极度扭曲的我极度后悔的表现啊。”
无论你怎样接近,无论你如何理解,你是不可能看透我的,哪怕是猜透我也不可能,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而谎言无论如何善意,都只可能是谎言,与那些他们所求的真物截然不同的谎言。
“真是令人惊讶的言论呢…不过啊,虽然极其不认同你的所作所为,但却意外的能够理解你呢…”。
理解吗…如今的我你能够理解吗?这份心情,无法原谅的心情,无法原谅自己,无法原谅弱小的自己,无法原谅自己的选择,无法原谅自己实力的低劣,无法原谅布局的短浅,最无法原谅的,是我软弱的内心啊,这些,你真的能够理解吗?
无以言说,我用手接住落下的粉色花瓣,呆呆的注视着清澈的天空,看天空中的星辰一颗颗闪烁着。
清澈如洗,依旧是淡淡的夜色浅浅描绘着的星空。
“你又如何理解我呢?”宛若自嘲般将此句隐于夜色下。
一切都是谎言的我,一切都是演技的我,如何被人理解。
“不接受他人的帮助你会成为悲剧的!只有这点我绝对不会同意,我绝对不会再让你用这种做法拯救其他所有人却独独伤害到你,我绝对不会允许只有你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诞生!”
不知为何,今天的她情绪会变得如此激动,是因为发现只有我一个人停留在这片樱花下吗?
悲剧吗…见识过太多悲剧,或许自己也早已成为悲剧。
“因为太擅长演反派,所以有时候觉得自己连说话都是反派的模样”
我的声音随着樱花飘散,我的话语淡淡的像在自言自语,又好像从缥缈的大楼里传来的。
我并不打算糊弄,只是我似乎无法发出太大的声音。
为了更加清楚的表达,我接着说:
“你不懂,其实有的时候,世人只是需要一个借口而已,或者说是一个箭靶,有了我,他们便能团结起来,便能同仇敌忾,让一群人团结的唯一方法,并不是选出一个优秀的领导者,而是选出一个共同的敌人啊!”
说不清的悲哀,一个人知道别人的心情,自己的心情也会随之变化,一旦与他人扯上关系,自己也会被改变,但是这样,同样会丢失自我啊,只是,自我其实也很模糊,什么才是自我呢?不想知道的事,不想看到的事,一旦真的了解,就已经晚了,就已经回不到那个最初的自我了。
“你这样只是在一味的回避,你都没有试过正确的做法就否定,这样是不对的啊!”
是我的错觉吗?总感觉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也总觉得她今天过于激动了,明明只是很平常的事。
“我啊——并不是你想的那种人,那些所谓正确的做法,我做不到,其实我不怀好意又狡猾,是一个骗子,我一直都只是在扮演着各种各样的角色而已,任何人都不会知道真正的我是怎么样,甚至,有的时候我自己都无法清楚,我只是一个纯粹的谎言。”
总是强求希望,却从未真的得到过希望,渐渐的,不再奢求希望,甚至,连原本的希冀都已不再,世人无尽的嘲讽,我也只能自作自受,厌恶他人的模样,可最终自己也快成为这种模样,自己终究会成为自己当初最厌恶的存在,自己从始至终都只能是谎言。
“所以,我才会说你很痛苦啊,所以,无论你是什么情绪我都希望能被我拯救。”
狡猾,真狡猾,什么都不懂的你,什么都不知道的你,什么都不明白的你,说出的话我却无法反驳,正是这样才够狡猾啊。
“喜欢或者讨厌,任性或者肆意,宠溺或者厌倦,执着或者固执,放肆或者轻易,别把这些当成一件大事似的炫耀,你所说的拯救,不过是你心血来潮一时兴起,明明会给别人带来很多困扰,会给周围造成更大的伤害,即便你明白了如此依旧不放弃的话就随便你吧,但是你不能如此狡猾,别给我添麻烦,也别说的像这些是很美丽,珍贵的东西一样,人——应该还有更多值得珍惜的东西吧”
脸上水滴渐渐多了起来,怎么了,我竟然…在流泪吗?
“一个人的一生会经历三次成长,第一次,是明白事情的对与错,第二次,是明白不止有对与错,第三次,是明白没有对与错后依旧坚定不移的相信自己所做的事,并为之付起责任,所以啊,你我都没有错,就像这一片片落下的樱花,回归大地都没有错。”
“要成为不会被笑话的人,首先需要拥有改变未来的勇气,没有这份勇气,就会失败,仅此而已,生病,受伤,或者是事故,或者是荒灾,人啊…运气好一点,最多百年就会消失,我们想反抗也做不到,无论完成多少伟业,无论积累多少财富,终会化作虚无,但是啊,正因为如此,才愿意相信,未来的可能性啊,未来,会拥有无尽的可能,就像这樱花一样,来年初春依旧会萌芽,因为相信,存在着永恒不灭的东西,哪怕那是像淡淡飘雪一样的东西,是像祈祷般虚无缥缈的东西,它终将存在。”
我保持着沉默,一转身,发现樱花依旧在飘飞,片片樱花却闪耀着无尽的光辉,是星光吗?不得不如此感叹,樱花啊…
真的美丽。
……
樱花依旧纷飞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可以听见樱花片片飞舞的声音。
天空仿若变为琉璃般如梦似幻,流离的星空也变的五彩斑斓,原本只应出现在童话中的景色却意外的与这片片樱花重合。
一尘不染的景色却不是一成不变的夜色,如梦似幻的场景下,可以浅尝樱花微微的清香。
沉醉在绝景下,迷醉于夜色中,似乎一切都安然无恙。
“还真是惬意呢…”
是错觉吗?仿佛只要留在这里,就会忘记自己丢失的一切,就会找到自己所缺失的一切。
所以我——在这片绝景中遗落了什么呢?
不想去知道,极力去逃避,甚至,放弃了思考,只想浅浅的做一个梦。
美梦也好,噩梦也罢,至少,我可以进入梦境,将一切遗忘。
微风微微拂过,将我剩下的迷惘也一笔略过,但是,我却不经意的惊醒。
在飘飞着樱花的纯净苍穹下,她仿若祈求般轻轻说到:
“你醒醒吧!就算梦境再美丽,它终究只是你的梦罢了!我…我们…终将回归现实…”
是吗?梦境终会消散,我也终将步入现实,但是,留有幻想难道就是错的吗?期待着实现难道就错了吗?如果你连幻想都不敢,那些梦境中的一切,那些美好的一切,那些你我所渴求的未来,又该如何实现!
自欺欺人也好,自取其辱也罢,如果你不敢幻想,那么一切,就会从还没开始直接结束。
绝望也好,痛苦也好,挣扎着抽丝剥茧,斩断自己所有的退路,甚至,将自己逼入绝境,只有这样,我才有可能浴火重生,在深渊中涅槃,可是啊,可是
“为什么非要逼我…为什么!”
“这样还不够吗?掠夺了我的一切,摧毁了我心中的一切,一步一步逼我走向现在的路,这样…还不够吗?”
不知何时,我的双眼已被浸湿,不知何时,我的双手握紧又散开。
无论多么撕心裂肺的呐喊,无论多么痛彻心扉的领悟,时间这个残酷的东西,终究会将一切洗去,像风一样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这…就是我的宿命吗?”
宛若自嘲般的低声细语,但这温暖的风却依旧将其抹去,再也不复存在。
即使再温柔的风也会恪尽职守,将没有价值的东西全部都随风消散。
可是啊,难道珍贵的回忆也是如此没有价值的东西吗?难道这微不足道的东西你也要带走吗?难道…我没有被他们夺去的东西也终将被你所夺走吗?
“真是不甘心啊…这个赌局不管我怎么赌我都是最大的输家啊…”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选择,或者从一开始,我都只能作为他们的棋子任人宰割。
无论是当初我即将触及的光明,抑或是当初我所描绘的未来,在深渊的干预下,我永远都不可能成功。
不管付出多少努力,不管洒下多少汗水,只要深渊荏苒,我便不可能逃脱。
“但是…这就是现实…你不得不去接受的现实…”
只是她如此轻微的一句话,却是如此让人刻骨铭心。
“是啊,这就是现实,无法逃避的现实啊…”
我仿若认命般呢喃,眼中却悄然闪烁着微微火光。
所以我才会去想改变,所以我才会去反抗,即使我成为这人世间无法洗净的恶,即使我堕入十八层地狱,即使我被红莲业火灼烧,我也想用我这微不足道的力量去与之抗衡,不为自己,仅仅只是为了让他人不再被逼着走向如今我所走过的路,哪怕我只是飞蛾扑火,哪怕我只是不自量力,我也想让他人选择无尽光明的未来,但是啊,人们是不会从历史中学到任何东西的,就像曾经的我一样,我反抗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到头来,终将化为泡影。
微风依旧温柔的拂过,微微泛起的火光却被风湮灭。
夜色下,片片樱花在银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点点微光,朦胧的雾气笼罩着,仿若影射出一个个淡淡的梦,在星辰的映衬下,无与伦比的美丽。
她痴痴的望着星空,却轻轻的问道:
“如果可以选择,你会选择这样的道路吗?”
明知故问,如果我只有这种结局,那么当初我不会放弃,我会坚持着紧紧抓住我唯一的希望,哪怕当初的我胆小,怯弱,孤单,无助,我也不会迷惘,这样,至少我不会后悔,我可以问心无愧,至少,我会已经实现他的愿望,我会找到自己的路。
无数次的垂泪,无数次的悔过,但我无论解释多少都感觉会言不由衷。
我随手接住一片樱花,将它缓缓展开。
“我会追求樱花的梦,像这样,将触手可及的美好握在手中…可是…自始至终我都没有选择。”
樱花象征着生命之美,纯洁,高尚,像追寻热烈的爱情那样执着的追求希望,同样代表命运的法则——循环,拥有着纯洁无瑕的樱花,仿若一切美好都拥有。
只是,如今已成为巨大谎言的我,又该如何配的上这一尘不染的樱花?
祈求洗去我的谎言,祈求拆穿我的演技,但是,真的燃烧掉一切,我还剩什么?
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光芒万丈,绝代风华的我了,如今的我,一切的一切都是编织的谎言。
纯净如少年,谦逊又温和,陌上君子人如玉,翩翩公子世无双,一切的一切都仿若黄粱一梦。
“那你又何苦如此强迫自己呢?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原本应是极其温柔的声音,在我听来,却是虚无缥缈。
强迫吗?不,这是救赎,这是对我自己的救赎啊,只有我拼尽全力,只有我全力以赴,在下次循环时,我的灵魂才会变得澄澈。
一次次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流血,却不曾想过得到一丝赞扬或安慰,被忽视,被遗忘,却坚强,却执着,也许,只是孤勇,只是固执,却不能放弃,这是救赎的唯一方式。
“我只能这样…没有其他的办法…”
可是,我的话语软绵绵的,似乎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片片樱花缓缓飘飞,甚至,我所接住的樱花也极力摆托我,终究向下飘落。
也是啊,微不足道的我又怎能承接樱花的重量。
“我相信你…但我却不认同你啊,这样伤害自己,总有一天你会被恶意压垮,再也无可救药…就算你无所谓,但是…总会有人为你心疼啊,你…考虑到了这些一心为你的人吗?”
当我走向这条路的时候,我就已经丧失了所有的选择,我所能做的只是,输的更加洒脱而已啊,我真的,没有任何余地了。
我甚至不愿将这些说出,太残忍了,对我,对她,对那些所谓的其他人,都残忍。
与深渊抢夺希望,无异于大海捞针,就像天方夜谭。
只是,相比于彻底沦为深渊,还有着一丝抢夺的希望罢了。
这些,我又如何说出来呢?
想到这些,我不自觉就笑了出来。
啪嗒一声,一滴水珠落到了手上。
明明在笑着,泪水却止不住滑落。
眼前景色已然模糊,我也完全说不出话,周围再次安静下来,我们都静静等待。
似乎樱花依旧飘飞着,夜色,依旧很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