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下午未时,雪姬剧组四人相聚于陆府。
依礼见过陆家母亲,陆瑜便带着尚铭等人去偏厅,各自换上了仆服婢裳。临行前,陆母又讲了几句宫中规矩。随后,众人乘上马车,向宫墙而去。
齐国王宫坐落于临淄北部,占地甚广。
马车入得后宫偏门,竟不停歇,又行了数里。其间花木繁盛,假山奇石遍布,又有仙鹤、麋鹿等祥瑞之物漫步于野。
稍时马车停稳,众人下车一观,但见亭台楼阁,镶金坠玉;廊腰缦回,雕梁画栋。
步入宫室之内,更是珊瑚、翡翠,无奇不有,奢华已极。
眼下四个乔装的小厮托着宝盒,跟着陆家贵妇,埋首行进,不时暗中观察宫中的公子贵人、侍卫仆从。
不多时,进到一间广厦,众人跪列于厅堂之中候着。陆母进到里间,请出一位衣着甚是华贵的夫人,两人似乎颇为熟识,有说有笑地款款而来。
只见这位夫人在宝盒之间随意转了一圈,偶而拎起一两件仔细瞧了瞧,便转身回了里间。
另有宫中管事的,领着陆家仆从,将一应宝物送进库房收了,赏了陆家管家百两黄金,随后便命婢女引他们回马车旁候着。
等了一会儿,陆母回到马车,也不多言,只命下人打道回府。
回到陆府,四人拜谢了陆家母亲。陆母微笑问道:“宫中一行收获如何?”
陆瑜兴奋地说道:“初次潜身入宫,比幼时随母亲去有趣许多!女儿紧张坏了,还好没被王后认出来。”
陆母笑骂道:“顽皮丫头!小孩子家知道什么?”
说道:“这齐王后原是莒城一位太史的女儿,当年齐襄王落难,在这太史家里假扮成仆人,被太史之女慧眼识珠,多加照拂,私定了终身;后来襄王即位,便立了她为后。所以啊,尔等今日在齐王后这等人物面前假扮仆婢,想必她早已看出端倪,只是不屑点破罢了。”
众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四人再拜,各自去别室换了衣物,聚到陆瑜书房。
墨尚铭说道:“没想到雪琪母亲竟然与齐王后交好,这一行真是长了不少见识。”
陆瑜却有些黯然道:“终归是尊卑有别。商人之辈在许多隆重场合都是被置于末席,就连齐国易货盛会也是如此。别说王公贵族高高在上,就连优伶娼妓也于厅堂上服侍,商贾却只配站在下面的池子里。”
嬴盈安慰道:“百业工匠也属末流,但天天以为,人活一世,只求有用于世,荣辱尊卑不必太过挂心。”
葛涛说道:“世道如此,也难怪如今大商巨贾多寄身于墨家旗下,求得多一份尊重和保护。欣泉虽身在青字堂,但在书院之内,不觉得众人有多少分别。所谓身份,并不能决定才智。”
尚铭颔首赞同:“正是如此。《墨》曰非命,英雄不问出处,相信吾辈将来皆能立下一番功业。过些日子,不就有一位陆姓巫后要理国摄政,母仪天下吗?”
陆瑜闻言,展颜一笑,戴起黑檀面具道:“说得对!众卿家还不跪拜行礼?”
……
……
……
过了几日,天气日渐闷热。
是日午后,原本烈日晴空,忽然飘来一座高耸的黑云,天降大雨,雷声阵阵。
墨尚铭打着伞奔至三十九号小厅,只见门窗大开,呼扇作响,嬴盈竟伏在案上睡着了。尚铭怕她着凉,便解了外衣给她披上,坐在一旁读书听雨。
偶然听嬴盈梦中呓语,见她睡相可爱,便仔细观察了起来,不禁慨叹为何女子比男子生得精致许多:有更长的睫毛,有更丰润的红唇,还有更纤秀的鼻子……
忽而一声雷鸣。
嬴盈悠悠转醒,见尚铭眼波流转,正凝望着自己,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两人同时一惊,尴尬地移开视线。嬴盈见身上披着尚铭的衣服,欠身致谢送回。尚铭也不敢披上,仔细卷了卷放在一旁。
嬴盈见状,忙闻了闻衣襟,大囧道:“要不……这身衣服还是先洗了再还给兄台吧……今日炎热……汗味……”
说着说着,声音几不可闻,两颊绯红。
尚铭赶忙道:“无妨无妨,在下才是一身雨汗,唐突了姑娘。”
嬴盈岔开话题,问到:“欣泉兄和雪琪姑娘呢?”
尚铭答到:“欣泉兄今日下午去矿上;雪琪则是府上请了宫中的教习嬷嬷,回去修习仪礼了。”
两人说了这几句,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得各自看起了剧目书简。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只见陆瑜跑了进来,大喊道:“出事了!”
她张皇跑来,并未打伞,浑身湿透,二人不及反应,便听她说到:“刚刚府上传来消息,欣泉兄去的矿山,不知为何偏偏今日发生了矿难!这可如何是好?”
说着便哭了出来。
葛涛所在的矿山,乃是临淄城西四十里处的一座玉矿。
前日陆瑜刚刚托家里人引荐葛涛去矿上观摩,就骤遇意外。陆家小姐深感自责,慌了心神。除了央求父母出手相助,也不知该与何人商议,便跑来书院寻尚铭与天天。
尚铭起身安抚她道:“雪琪莫慌,欣泉兄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逢凶化吉。尚铭这就骑马去矿上看看。”
陆瑜连忙拭去脸上泪水,道,“雪琪知道那玉矿的位置,与兄台同去!”
嬴盈也起身正色说道:“天天也要同往,可先去白字厅带上些用具,说不定有用!”
尚铭担心二女的安危,本欲婉拒。
又一想:此刻若拦着雪琪,她心乱如麻,不知会出什么岔子,不如同行看顾;至于嬴盈心思机巧,或许真能帮上大忙,便说道:“也好。在下与雪琪去马圈牵马,咱们院门汇合。”
到了院门,嬴盈背了三四包物什出来,分置在三匹马上。
三人披好蓑笠,翻身上马,冒雨飞驰,直奔城外矿山。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一座秃山映入墨尚铭眼帘。
此时天色灰暗,雨势稍减,山腰上灯火通明,呼喊声此起彼伏,看样子救援已经展开。
尚铭一面轻拍马驹脖颈,安抚这小家伙,让它减速缓行,稍作喘息;一面手搭雨棚,观察矿外现场:
一大群人聚在山腰上的一处洞口,有的擎着火炬,有的往外运送土堆,应该是玉矿入口的通道坍塌了,是内部爆炸?还是暴雨之后的泥石流?
还有些火把在矿井入口与远处一棚屋之间移动,循着这条火线,可以看到有人立在棚屋外,似是在发号施令。
尚铭回头向陆瑜、嬴盈喊道:“找到管事的人了,咱们先去那边的棚屋!”
二女拍马提速,紧跟尚铭,向那小屋驰去。
三人在棚屋前下马,未及言语,就被拦在外围。一个护卫模样的人嚷道:“哪里来的小娃娃?此间危险,不是你们该涉足的,速速离去!”
陆瑜喊道:“我等皆是墨家私学的学子,有位同窗今日在矿上,请告之他的安危!”
护卫不耐烦地答到:“俺不知道什么学子!”
陆瑜又急又气,喊道:“本姑娘是陆家小姐,跟你们矿上管事熟识,快让他来见本姑娘!”
哪知这护卫根本不给面子,根本不理会她,嘟囔着:矿上管事这会忙死了,哪有空见什么小姐。
陆瑜怒极,想通过一个小小的看门狗都这么困难,还怎么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