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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大唐一统定江山

阳春三月的扬州,山青水秀,细雨漾漾,绿树葱翠,花艳蝶舞,山外青山隐现,楼外广厦弄影,鸟语脆丽,花香袭人,如诗似画,醉了蜜蜂,醺了游人,好一派江南风光。杨广之所以数游江都,被这里宜人的风光、细腻温柔的丽人所吸引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扬州位于长江下游北岸,北枕蜀冈之首,西接蜀冈之尾,京杭大运河纵贯南北,与巨龙似的长江在这里交汇,通扬运河也赶来凑热闹,摇头摆尾地从这里经过,奔黄海而去。虽不高大,却是蜿延曲折,起伏似云,古木耸立,古迹遍地的蜀冈以及两河一江,为扬州秀丽的风光,抹上了重重的一笔,使这个浓装淡抹的佳黛,风姿更加卓约,体态更加迷人。

扬州城历史久远,春秋为邗国的国都,西汉在此置江都国和广陵国,东汉为广陵郡治,东晋置青州,北周改名吴州,隋文帝灭掉南陈,统一全国后,改吴州为扬州,杨广大业元年,改称江都郡。

城区方圆不过十里,离邗沟四里许。因邗沟正好是南北大运河的中段,扬州又正处于南北大运河与长江的交汇点上,地理位置极为重要,水上交通方便,商业发达,历为江南名城。城墙与江北厚重笨拙的城墙相比,虽然不算高大,却为砖砌,挺拔俏丽,与江南人的性格极为相似。设徐宁、利津、天宁、安江四个城门。与江北城门的位置不同的是,四门皆设在城墙的拐角处,而且建有供船只进出的水关。其规模比建康城小得多,但却是漕运中继转运站之一,盐运的集散地,以故商业发达,店铺林立,酒肆茶楼比比皆是,幌子招摇,货物充盈,客商云集。虽然战火就要蔓延而来,来自新罗、高丽、日本的客商仍然为数不少。也不乏波斯、大食等西亚各国商人的踪迹。东南各国的商人几乎到处都是。

这里是郡衙所在地。衙所居中,由十余座重檐歇山式、单檐攒尖式和重檐庑殿式建筑构成,造形秀丽,隐在绿树丛花之中,如同怀抱瑟琶半掩面的碧波仙子。隋文帝时,衙中的建筑古朴破旧,基本延用南梁时修建的建筑,杨广登基后,在郡衙中建立了行宫——乐遥宫等殿堂,对原有的建筑进行了改建,便被这规模宏大,富丽堂皇所替代,颇有些皇家的大气了。

乐遥宫是依照长安城宫城中太极殿的图纸设计的,规模比太极殿小十之有四,却给人一种众星捧月之感。若用明珠比喻衙中的建筑,乐遥宫为大珠,周围的建筑便是小珠了。

这是三月末的一个晚上,乐遥宫的大殿中坐满了年龄有别,穿戴各异,但却无不冠冕堂皇,油头粉面,面露杀气的男人。他们是宇文氏家族中有头有脸,对权力如饥似渴的权力狂。上至宇文述的长子、丞相宇文化及,次子、驸马都尉宇文士及,三子、少监宇文智及,下至他们的子孙,无不跃跃欲试。引颈盯着高坐于台上的宇文化及,聆听着宇文化及的教诲。

宇文化及面色阴沉,声音低而极有力度,如同一个正在积蓄力量,准备捕向猎物的雄性豹子。他咳嗽一声:“关于召集大家前来议事的目的,我再重申一遍,那就是杀死杨广及其太子、皇子、眷属、信臣、皇室宗亲,在这江南富庶之地建立新朝,与李渊隔江而治。立秦王浩为帝,国号大许,我任丞相,宇氏家族中凡有才华者全部放到重要位置,以把持朝政,挟天子以令江南诸侯。待江南稳定,臣民降服之后,再夺杨浩性命,由我登基坐殿,君临天下。今,国玺在我手中,杨侑是伪皇帝,杨浩才是真龙天子,这是分江而治的重要原因之所在。今,杨广及皇子皇孙、皇室宗亲、信臣又全部在我的掌握之中,以故决定明日三更动手,次日拥立新帝登基。李渊已基本平定了关外与中原和汉中不日就会派千军万马前来击我,事不宜迟。望大家协力同心,将这两件事办利落,然后再议拒敌之事。需知,这是咱家族的事,办好了家族荣耀百世,办砸了后果不堪设想。大家有什么要说的吗?尽言无妨。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嘛。”

驸马都尉宇文士及长得极为俊美,大眼隆鼻,阔口润腮,五络花白长髯飘拂于胸,虽是四十六岁的人了,仍然英气勃勃,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难怪杨广看中了他,将自己的长女许配于他。面对眼前的现实,他心里极为矛盾,就事业和家族的名誉而言,他应当挺身而出,助兄长宇文化及一臂之力。从感情上讲,杨广是他的岳父,爱妻是杨广的女儿,自己的两子两女是杨广的外孙,怎能下得狠心,下得了手?于是,他第一个发言,且直言不讳:“今,圣上已成千夫所指,失去了君主的威严,若继续在位,不仅于事无补,反而会加快社稷大厦倾倒的速度,废就废了。可这残杀圣上与其宗亲、近臣,就不在情理了。太子与皇子何罪之有?其宗亲眷属何罪之有?信臣更是杀不得,试问:在座的各位在他兴盛之时,哪个不是他的信臣?难道都该杀吗?我的夫人和孩子有何罪?难道非杀不可吗?”

宇文化及怒视着宇文士及:“二弟,你还有完没完?似乎普天之下就是你善良,就是你忠孝仁义。举大事者不计小节,为了分江而治,与我们家族的死敌对抗,难道你连自己的夫人都舍不得吗?当然,你的儿女是咱家族的骨肉,不仅不能杀,还要严加保护。我来问你,自古以来,做天下者哪个心慈手软过?远的不说,先帝为登大基,不仅逼自己的外孙静帝退位,而且大开杀戒,斩杀北周宗室、诸王,废周自立,建立隋朝。这些北周宗室、诸王不仅多与静帝有骨肉亲情,与先帝亦亲情无限。二弟啊!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可不要患得患失啊!”

宇文士及叹口气:“尚书》说: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德乃大。难道举大事就不能容忍吗?就不能少杀或不杀吗?明主不滥杀,滥杀不仅不是明主,且江山危矣!我在这里当着大家的面宣言:对于他人,杀就杀了,我的夫人和孩子,谁也不能动他们一指头,否则,我就不客气!”

宇文化及怒不可遏,叭叭地拍着几案:“反了,反了!想不到你首先发难。临来这江都之前,我已与你讲过将杨广及眷属、宗亲骗来,然后弑旧君立新朝的事,你完全同意,并支持,怎的在这箭在弦上的关键时刻变卦?”

“我没有变卦,是你变封,你当时根本就没讲弑圣上宗亲和信臣的事。”宇文士及自恃手中掌握着两万人马,并不惧怕宇文化及的淫威,心里道:“咱们是一奶同胞的兄弟,谁怕谁?你若好说好道,事情还好商议,既然大气呵人,我怕你个啥!”

少监宇文智及也对滥杀无故不满,但也以为二哥宇文士及太过分,便充当了和事佬:“大哥与二哥各持己见,都有道理,也都没有道理。大哥为咱宇氏家族,不惜心力,言杀并不为过,只是所杀之人太多。凡事做则做,若一味因循,大误终身。杀的越多,积犯越多,积犯越多,仇恨越多,仇恨越多,则危矣!二哥不愿多杀,也有道理,但却拘泥于儿女情长,非大丈夫所为。李渊与父亲有至深宿仇,今又将咱兄弟们逼到江南一隅,他的三子元霸劈了侄儿宇文成都,这大仇不报等待何时?只要咱立起新朝,把持朝政,合力同心,他李渊能奈我何?南梁陈后主陈叔宝峻宇雕墙,酣酒荒色,终日有粉面丽服,巧态妩媚的丽人陪伴,长歌酣舞通宵达旦,上下离心,人神同愤。尚且君临天下数载,我等弟兄,论文论武,都不在陈叔宝之下,难道不能立足于江南,与李渊竖子抗衡吗?与李渊的世仇一定要报,恨一定要雪,要报仇雪恨,不灭掉圣上及其眷属宗亲、信臣,把持朝政,就是一句空话。以我之见,该杀就杀,该放就放,既无情又留情。”

宇文化及问:“三弟,你说了半天,无非是在和稀泥,等于没说。我来问你,哪个该杀哪个不该杀?哪个该留哪个不该留?你一一道来。”“这……这……”宇文智及支吾了半天,终于发话:“我以为,二嫂及侄子、侄女们可留,圣上的眷属、宗亲及信臣统统该杀。”宇文化及知得罪了兄弟会造成什么后果,言道:“就以三弟之言行事。二弟,这总可以了吧?”宇文士及回答:“不可以!应当再将圣上留下。圣上再昏庸无道,也是我的岳丈,如果杀了你的岳丈,你作何感想?”宇文化及忍无可忍,手按剑柄,怒道:“你也太过分了,我一忍再忍,你却得寸进尺,难道立新朝、报大仇之事毁在你手里不成?”

“你别吹胡子瞪眼,莫以丞相的高位吓人。今圣上已成丧家之犬,你这丞相算了个狗屁!”宇文士及性格倔犟,言辞犀利:“我明告你说,你别这个熊样,我宇文士及不怕你。”

“来人,给我将宇文士及拿下!”宇文化及嗖地拔出宝剑:“二弟,你自作自受,就别怪我不讲兄弟情分了!”宇文士及刷地拔出佩刀,向拥向前来的宇文化及的亲兵道:“都给我滚到一边去,我等兄弟相争,与你们何干?若把我惹恼了,六亲不认。何况你们!”宇文化及暴跳如雷:“士及呀士及,你莫非气死我不可吗?”“你敢杀那么多人,气死你有何不可?”宇文士及忍无可忍:“亲兵们,给我上!”话音未落,宇文士及的亲兵拥了进来,逼住了宇文化及,刀锋架在宇文化及的脖子上。宇文化及还算识时务,言道:“二弟,你何必这样,留下圣上的性命就是。兄弟们的事好商量。”“那就好。亲兵们,退下!”宇文士及将佩刀插入刀鞘:“只要你守信用,我就无话可讲,追随你也就是了。”

宇文智及言道:“好好好,这就好!大哥照顾了二哥的面子,二哥给大哥留了面子,两好搿一好,大事就成了。”

宇文化及的手掌在几案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明日三更准时行动。二弟诛杀杨广的信臣,三弟杀戮杨广的眷属、宗亲,一个不留!”

次日三更,宇文化及兄弟准时行动,共计杀死近四百口,鲜血成河,流至乐遥宫前,久久不愿散去,惨叫声响彻整个扬州古城,手段之残忍,空前绝后,连正在吃奶的孩子都不放过,罪恶昭彰,天理难容。

杨广不除,新朝难立,宇文化及决计杀掉杨广,不杀圣上之言,只不过是权宜之计。他单人独马,来到软禁杨广的安乐宫。

杨广被囚,狼狈不堪,昔日的威风荡然无存。他须发散乱,眼窝深陷,原本雍肿的体态变得很是苗条。龙人泥潭,不如泥鳅,从天子一落千丈成为囚犯,他实在难以适应。他恨自己信任佞臣,恨自己受宇文化及蛊惑,恨李渊大逆不道,恨那些溜须拍马,此时却一反常态,翻脸不认人的朝臣,更恨宇文化及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夺他的权,要他的命。他的精神已处于崩溃的边缘,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不仅会彻底崩溃,疯癫在所难免。

安乐宫原为扬州郡衙内后花园中的小房子,长三丈许,宽不足两丈,为管理后花园仆役的住所。外面墙皮斑驳,里边脏乱不堪,堆放着工具、花盆之类的物品。里间有一床一几一杌,相当简陋,说是囚室最为恰切。“安乐宫”是宇文化及的杰作。你杨广不是爱享乐吗?就叫“安乐宫”吧。

此时,杨广刚刚躺下,听说宇文化及来了,便披衣坐起,满脸怒气,尽量保持着天子的威严。然而,情绪不是装的,是心态的一种反应,他越是控制自己的情绪,心里越感到别扭,表现在脸上的东西便不伦不类了。昏黄的烛光摇曳着他那张枯黄而又扭曲的脸,污浊的空气包围着他的身心,他的实际感觉是:与其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圣上近来可好啊?”宇文化及掏出丝帕捂着鼻孔:“这可是个好地方,要多安有多安,要多乐有多乐。”

杨广将头扭向一边,沙哑着嗓子道:“宇文化及,你这个不耻于人类,不忠不孝的东西,朕恨不得抽你的筋扒你的皮!唉!都愿朕,没有早看透你的狼子野心,落了个这样的下场。你快放朕出去,朕要与太子、皇子以及眷属们团聚。这个皇帝朕可以不当,却不能与他们近在咫尺却难以相见。你也有父母,也有兄弟姐妹、妻子儿女,若将你与他们骨肉分离,你心里是什么滋味?”

“哟呵,你这弑父杀君,欺兄霸嫂,无恶不作,将一个好端端的大隋送上亡路的丧家之犬竟有点人情味了。”宇文化及讽刺地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宇文父子、兄弟不遗余力地保你,我的儿子宇文成都为保你送了命,兄弟宇文吉为你驾鹤西去,到头来却得了一个昏君,落了个人亡、名声不佳的罪名。你还我兄弟,还我儿子!还我名声!”

“你……你……”杨广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浑身抖动,满脸通红。他好不容易将咳嗽止住,吐了口浓痰:“宇文化及,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朕若不是你们宇文家捧着,也不会到了这般天地!真是用一小人,小人竞进,小人把持朝政,国家必亡啊!”

“你这老不死的,竟然血口喷人,你气焰嚣张,一言九鼎,谁敢在你面前说个‘不’字?狼心狗肺的是你,该死的是你!”宇文化及恼羞成怒:“杨广,事到如今,你还这么死硬,难道还知天下有‘羞耻’二字吗?”

“宇文化及,朕也告诉你,王世充还在,他会为朕报仇雪恨的,你要遭报应的,老天有眼,决不会放过你!”杨广干枯的眼睛里向外喷火:“不信你走着瞧,走着瞧!”

宇文化及冷笑道:“告你说,王世充已经向李渊投降,被李渊流放于蜀,半道上被其仇人、定州刺史独孤修所杀,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即使王将军归天,朕还有驸马都尉,你的兄弟宇文士及。士及对朕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他决不会放过你!”

“此言不差,宇文士及至今还在力图保你的狗命,我也答应了他。可我还是决定将你送入地狱,你杨广不死,国难不已,这江南半壁江山也难得安宁!”

“朕早已弄清了你的狼子野心,也没打算活多长时日。可朕死之后,你们宇文家会自相残杀,驸马会为朕报仇的!”

“他也许想报仇,可这个仇他无颜报了,因为他参与了刚才的屠杀,你的信臣二十余人死在他的刀下。”

“啊!这么说太子、皇子……”

“你猜对了,他们已全部成了刀下之鬼。自你在这安乐宫逍遥之后,我第一次来看你,目的是想在你临下地狱前,向你讨个说法,问你还有何要求。不想你却口吐狂言,如此以来,死神便离你更近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杨广抖索着,但却很快平静下来,脑海中闪现着昔日的辉煌:率领千军万马越长江天堑,横扫江南,是何等的威风?北出长城,西巡张掖,南游江都,骏马驰骋,豪船满江,是何等的惬意?三伐高丽,大兵压境,虽败犹荣,是何等的大气?西域二十七国之君谒见,头不敢抬,眼不敢睁,是何等的尊荣?修挖大运河,河水涛涛,纵贯南北,是何等的气贯长虹……如今这一切的一切都成了自己的罪状,都成了宇文化及杀他的理由,是多么的悲哀!儿女们走了,眷属们走了,宗亲们走了,信臣们走了,他们是无辜的,却都走了,自己也死在眼前,也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这个世界真怪,这个世界上的人真怪,昨天还是座上宾,今天却成了阶下囚,昨日还是天子天威,风光无限,今日却在一个宵小面前无能为力,甘受屈辱。这个世界该毁灭了,这个世界上的人该毁灭了。想揭开这个复杂多变,人与人之间尔虞我诈,互相倾轧的谜底,别无他法,只有毁灭、毁灭!“圣上、杨广,本丞相不与一个垂死的人计较。我还要告诉你,你升天之后,本丞相立秦王杨浩为帝,从此之后,这江南半壁江山就是我们宇文家的了,你难道不感到遗憾吗?”宇文化及冷笑着。

杨广死死地盯着宇文化及那张狰狞的脸:“宇文化及,要说遗憾,多的是,可最主要的是没有重用李渊,而用了你们宇文家这些佞臣、小人。如果来世朕还能君临天下,将近贤臣、远小人。朕也为你遗憾,因为为时不远,你将步朕的后尘,到地狱中去。朕定向阎王言明:宇文化及是最坏最坏的家伙,人油锅之类的刑罚用在他身上都不过分。”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看来没什么要说的了。”宇文化及喊道:“来人,送圣上上路!”

刀锋一闪,杨广走了,到那个世界去了。他该走,因为老百姓需要一个好皇帝,他却不好,很坏。可打发他上路者也不是个好玩艺。狗咬狗还是鳖咬鳖?谁也说不清楚。

这是三月末的夜,具体地说是三月二十八日的夜,是一个充满恐怖和鲜血的夜,是一个图解凶狠残忍的夜。江南三月末的夜应该温馨祥和,这是大自然的赋予,是人类的福气,可人却将温馨祥和抹上了殷红的血,挂上了许许多多还在滴血、二目大睁的人头,可悲哟!杨广走了,他是最后一个离开这个世界的。他走时城内的酒肆中许多人在狂饮,妓馆中丝竹悠悠,倩影闪动,浮声浪语不绝于耳。是在给他送行,为他西去高兴,还是人的天性?可以相信,比他早走一步的太子、皇子、眷属、宗亲、信臣们定会在地狱的大门外等着他的到来。迎他,还是撕咬、痛骂他?天晓的。

宇文士及手上沾着杨广信臣的血,坐在自己府第内的卧室门外,一手按剑,一手攥拳,猎隼似地盯着府门的方向,两边是雁展翅排列,手持仍然在滴血的刀枪剑戟的亲兵。屠杀早就被囚禁的、杨广的信臣极为容易,手起刀落,二十多颗人头就落地了。将士们下不了手,大都是他屠杀的。那刀光剑影很美妙,咔咔嚓嚓的声音很动听,他很惬意,并且感到做人的幸福,做都尉的高大。然而,他就像一只护犊子的虎,决不让爱妻和儿女受到伤害。他已下了决心,谁敢动他妻子儿女一根毫毛,他就要谁的命,包括宇文化及。对于自己的岳父杨广,他并没有太多的关心,反正宇文化及有言在先,留下苟延残喘的岳父的性命,他相信宇文化及,因为宇文化及最大的特点就是一言九鼎,说到做到。况且他拥有两万将士,而且是主力。宇文化及来江南时带来的三万兵马,又从当地招兵三万,共有六万之众,但却缺乏训练,几近乌合,只有他的两万人马算是精锐,宇文化及不会无视他的存在。

四更时分,宇文智及出现在宇文士及的面前。宇文智及亦拥有两万兵马,多是新兵。这次大屠杀,他的任务最重,太子、皇子及杨广的眷属、宗亲三百余口,都死在他的手中。刀锋砍卷了,换一把,又卷了,再换一把,最后干脆令将士放箭,手段之残忍,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一个和事佬尚且如此,可见宇文家的子孙凶残到了何种地步。他来找二哥宇文士及,并非关心嫂夫人和侄儿、侄女的安全,更无向他们开刀的欲望,是受大哥宇文化及所派,来做说客的。他将宇文士及拉到客室之中,言道:“二哥,杨广死了,刚被杀不久。”

宇文士及惊问:“是谁下的手?”

“不知道,据说是被几个蒙面人杀死的。行凶后逃之天天,不知去向。大哥正调动兵马四处追查杀人凶手。”

“你亲眼见的吗?”

“是大哥告诉我的。”宇文士及恍然大悟:“三弟,你不要再演戏了,圣上是被大哥派人杀死的无疑,我找他算账去!”

宇文智及一把拉住宇文士及:“二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一无凭二无据,与大哥算的什么账?事已至此,就认了吧。好在嫂子和孩子们安然无恙,这就不错了。大哥也是为了咱宇文家的利益才这样做的,不这样做,李渊一旦打过江来,咱家谁也别想活命。”

宇文士及的夫人杨兰彩听说父亲及弟弟、眷属、宗亲遇害,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哭声悲戚响亮,震得整个厅堂嗡嗡作响,在这刚刚平静下来的夜晚传得很远很远。

本就心乱如麻的宇文士及恼怒之极,窜进卧室,向着夫人吼道:“哭什么?哭能将他们哭回来吗?你与孩子们能活下来就万幸了。再哭,再哭我就砍了你! ”

杨兰彩与父亲、弟弟不同,人长得出类拔萃,很有教养,与宇文士及情投意合,相濡以沫,宇文士及视若掌上明珠。今见父亲、弟弟与宗亲全部被杀,本就肝肠寸断,悲痛欲绝,不想宇文士及又这样待她,一气之下,向壁碰上撞去,刹那间头破血流,一命呜呼。

宇文士及大惊失色,抢向前去,但杨兰彩追赶父亲等人去了,已无救活的可能。蓄极则泄,他不由怒发冲冠,拔腿就走,要与宇文化及拼命。

宇文智及顾不得多想,一把将他抱住,同时招呼门外的亲兵来挡驾,硬是将疯了似的宇文士及拖回厅堂,按在方杌上。劝道:“二哥,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若真的与大哥火并,亲者痛,仇者快呀!刚柔相推,而生变化,只有如此,咱宇文家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若弟兄们你刚我强,急着相煎,这江南一隅,就玉石俱焚了。你就将这口气咽下,振作起来,与大哥抱成一团吧!”

经宇文智及苦口婆心的劝说,宇文士及终于开始冷静。他心里很清楚,事情发展到这等地步,没有别的选择,一是与大哥决一雌雄,以去心中怨恨,二是尽弃嫌隙,俯首称臣。思来想去,他选择了后者,言道:“为了大局,我只好忍了、认了。但轻者重之端,小者大之源,残杀了这么多人命,必对今后的事业产生不利影响。世人对我们兄弟怎么看?臣属又会怎样评论?德厚者流光,德薄者流卑。德已失,国家之基亦失,基失之后,社稷危也。李渊这不好那不好,可人家从善如登,占领长安后立杨侑为帝,未妄杀一人,而且还立圣上为太上皇;我们却大开杀戒,从恶如崩,首先在道义上输给了李渊,输给了天下人,能不败吗?”

“二哥深明大义,可庆可贺,小弟佩服!”宇文智及道:“事已至此,只有跟大哥干下去了,是非成败别放在心上。到哪山砍哪柴,到哪河脱哪鞋,一步步来呗,到头来把眼一闭,后人爱说什么说什么。好了好了,天快亮了,擦干眼泪,揩干血迹,准备登基大典吧。”

消息传到长安,李渊又喜又惊,喜的是杨广、太子、皇子、信臣死于宇文化及之手,了却了自己的心愿,在君临天下一事上又向前迈了一大步。惊的是宇文化及太凶残,一夜之间夺去了那么多人的性命。至于宇文化及将杨浩推上皇帝的宝座,自任大丞相,两个弟弟任左右丞相一事,他不以为然,将其比喻为强弩之极,冲锋之末。适值出城寻找众英雄的徐茂功、魏征带寻找到的程咬金、罗成等人前来交令,为试罗成与程咬金的能力,便将宇文化及兄弟杀无辜、立新君的事讲了一遍,然后问罗成与程咬金:“二位将军对这件事如何看?”

程咬金虬须竖起,铃铛眼圆睁,大嘴一咧,言道:“别看他们瞎摆话,别听他们瞎咋唬,没什么了不起,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咱大兵一到,他要是不屁滚尿流,俺姓程的倒着走给你们看。宇文化及那两下子俺知道,在四明山交战时,俺老程差点一板斧劈了那个杂种。大丞相快快发兵,俺老程与元霸打头阵,只要过了江,用不了三天,就能杀宇文化及兄弟,拿下扬州,平定江南!”

罗成不过三十多岁,银盔银甲,满月脸,乾坤鼻,浓眉大眼,俊朗异常,英气勃发,如同一条白龙,与程咬金形成鲜明的对比,反差之大,令人咋舌。他先向李渊施了一礼,方才文质彬彬地道:“正如程大哥所言,宇文化及已无力回天。如此结论,根据有四:这一,隋朝气数已尽,他难逃其咎,国人对其恨之入骨。这二,蛊惑杨广巡幸江南,聚而杀之,失德失信,为人不齿。这三,建立小朝廷尚无不可,然则无根无基,大厦倾在必然。这四,萧铣与杜伏威已经归顺,前者占据了长江中游,后者占据了长江下游,长江天险已名存实亡。只要我们过了长江,拿下扬州,如同探囊取物。末将所言,不一定对,还望大丞相指正。”

罗成给李渊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由此想到了隋文帝在时,其父罗艺兵犯冀州,他统兵五万,前往征伐,说服罗艺归隋,兵不血刃,凯旋而归的往事。本想向罗成谈及此事,又觉不妥,便道:程老将军与罗少将军所言正合吾意,平定江南指日可待。我欲统兵前往讨伐,可惜主力已被建成和世民带领,由洛阳转战山东去了。待其凯旋,再出兵江南不迟。

徐茂公摇着羽扇,又恢复了往日的潇洒与通达,不慌不忙地说出一番话来:“要想速胜,必须让萧铣与杜伏威彻底控制住长江中下游。我千军万马从长江下游进入江南,三支军队成箭头之势,然后三军互相接应,直扑扬州。扬州虽然地理条件优越,较为富庶,却有着地域狭小、弹丸一邑的劣势,难与千军万马抗衡。”

“扬州河网密布,京杭大运河与长江在此交汇,通扬运河经过这里东人黄河,北面是草河与邗沟河,再向北是起起伏伏的蜀冈。要想速胜,需走水路,从长江人纵贯南北的大运河,顺大运河向南,然后向西,再沿老运河向南,在扬州城东登陆。我计算了一下,从大运河与长江的交汇处至扬州城东,仅三十多里水路,两个时辰就能到达。”魏征撮着鼻子:“宇文化及仅有兵马六万,且多是新兵,根本不可能在长江南岸设防,但他肯定在大运河中游或下游进行阻截,与我在水上较量。”

李渊问:“魏洗马何出此言,而且这么肯定?”

“刚才徐军师说过,扬州弹丸一邑,不堪重击,宇文化及再愚蠢,也不会将六万人马放入城中守御。况且南方人极擅舟楫,必以其所长攻我所短。”

徐茂公道:“为防敌水上截击,过江后应当兵分两路,一路走大运河,一路沿大运河西岸南下,也好有个照应。”

“水旱两路进兵,不失为良策。今萧铣与杜伏威共有舟船千余艘,基本够用。李靖将军的万余兵马仍留在长江中游,我已令他督造船只,以补舟船之不足。杜伏威与萧铣总计有兵马四万,又多识水性,擅舟楫,可令其走水路,我之精锐之师走旱路。两路人马齐头并进,扬州城可下,江南平定也就不在话下了。”李渊指着铺在几案上的羊皮地图:“想当年,我率众攻打南陈时,到过扬州,那时的扬州虽然风光秀丽,城墙非常低矮,一跃就能过去的样子。大运河的主河道水量充足,可借乘坐千余人的大船通过,向西的支流却只能行小船。因此,在这儿,对,就是这拐弯处为登陆点较为合适。水路两军在这里汇合后,直插西南,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到达扬州城东。”

经反复计议,最后定下了进军方案。李渊设宴招待徐茂公、魏征、程咬金、罗成。席间,程咬金贪杯,不到半个时辰便饮了六斤之多。乘着酒兴,他张张扬扬地道:“大丞相,俺老程几天不打仗心里就难受,刚才俺说过,这先锋官就交给俺和元霸做吧,让元霸做正先锋,俺老程做副先锋。俺他娘的自小怕水,不擅水战,就做陆军先锋好了。大丞相,俺老程可是有言在先,点将时千千万万、万万千千别把老程给忘了!”

李渊一口应下:“好,就这样定了,忘了别人也忘不了你程老将军,谁不晓得程老将军为人仗义,英勇善战?仅那呼风唤雨的三板斧,就让宇文化及好看。 ”

“嗨嗨,嗨嗨。 ”程咬金直乐:“其实俺老程没那么厉害,瞎咋唬罢了,嗨嗨,嗨嗨!”

罗成的酒量较小,因此不敢多喝。初来乍到,还是约束着自己为好,这不是在战场上,是在丞相府。父亲罗艺去世前曾经向他谈起过李渊,对李渊的评价很高。父亲死后,他投奔了瓦岗寨,一个主要的原因是自己是个武将,与程咬金、秦琼非常要好。这次来归,是对李渊的敬重和弟兄们之间的情意结合的结果。此时,他的目光中闪现着求战的急切,但话却说得极有分寸:“我罗成没什么大本事,就这罗家枪还凑付一阵子,若大丞相看得起,就派我上阵好了。那宇文化及在四明山、洛阳一带与众反王交战,战败逃走后我才奔瓦岗寨,未立尺寸之功,立功心切哟!”

李渊笑道:“我理解大家的心情,本想发兵时派大家上阵,既然大家立功心切,我就提前相告:李世民为帅,统领三军,徐军师为谋士,负运计之责,秦将军、程将军、罗将军皆随队出征。程将军为正先锋,元霸为副先锋,秦琼秦将军任征南大将军,罗将军为骁骑大将军。待凯旋归来,论功行赏,封赐高职。魏洗马整理图籍的担子很重,就不要出征了。宫中图籍如山,因原分管图籍的洗马已随杨广去了江南,凌乱不堪,亟待整理,怕是年内很难理出头绪。”

徐茂公、程咬金、罗成对这样安排非常满意,无不表示竭尽所能,争立大功。魏征虽不无遗憾,但考虑到肩上的担子之重,也以“如此甚好”的作罢。

于是,气氛便热烈起来,逐渐进入了高潮,言谈话语皆以酒为主题。自饮、对饮、劝饮,猜拳行令,吆三喝四,将绿林好汉的豪爽、张扬、无所畏惧表现得淋漓尽致,也将一个完整的自我不加修饰地交给了李渊。

程咬金似乎永远不会醉似的,自己倒出了两坛仍不过瘾,继续向大嘴里灌。边灌边道:“秦琼秦小弟真是个重情义的好小弟,不知又到哪里找弟兄们去了,怎的还不回来?”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程咬金的话音未落,秦琼大步而入,指着与他同来的汉子向李渊道:“大丞相,你看这是谁?”

“谢映登,谢将军!”李渊拉住谢映登的手:“自我到山西上任途中,在路边小店与你匆匆见过一面,到现在才见到你。坐,坐,咱们边饮边谈。恩公,你也坐啊!”

“大丞相,我谢映登给你施礼了!”

“大可不必,家无常礼嘛。”李渊将谢映登按在座位上:“恩公,你在哪里找到的谢将军?”

秦琼饮下一杯酒:“与徐军师、魏丞相分手后,我一路打听,终于在河南境内的山林中找到了他。”

谢映登不无羞愧地道:“王世充攻进金墉城后,我想随西魏王和伯当出逃,不想被王世充的人马冲散,就跑到山林中躲了起来,以捕猎为生。在山林中生活挺有意思,于是就决定在山林中住下来,了此一生。不想秦大哥找到了我,这不,就来了。可惜单雄信、王伯当不在了,与大丞相在路边小店相遇时,可是我们三个弟兄哟!唉!人啊,其实也是缘分,要不是秦兄将他的黄骠马卖给了单雄信,要不是我们三人去追秦兄,也遇不到大丞相。”

徐茂公慢慢地呷着美酒:“不是我在背后说伯当和雄信的闲话,这两个兄弟也太固执了。李密心地狭隘,难当大用,伯当弟不该保他。大丞相是李密的恩公,他归顺后又高看于他,不仅封他为邢国公,还亲自做媒,将公主下嫁于他。他不仅知恩不报,反而杀死公主逃走。伯当小弟明知此事,却助纣为虐,大为不该哟!”

“雄信小弟也不该投入王世充的怀抱,明明是死对头嘛。他王世充的妹妹就那么好?将他弄得神魂颠倒的。”程咬金说过这番话,又觉失言,向罗成道:“罗将军,俺老程可不是影射你。”

罗成的脸蓦地红了:“说起来惭愧,弟兄们被打散后,我与雄信兄一起逃了出来,竟神差鬼使地进了洛阳城。王世充打了胜仗,得意忘形,在城中以抛绣球的方式为妹妹选亲,那绣球从他妹妹的玉手中抛出,不偏不斜,正打在雄信兄头上……唉,不谈这事了,怪丢人的。”

“不管怎么说,伯当与雄信不该这么死去,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在艮宫山的落密涧与他交战前,李神通将军曾劝过他,他至死不从,李将军无奈,方才将他射落马下。可以告慰亡灵的是,我又派人重新厚葬了西魏王和伯当,也算了却了这桩憾事。至于雄信被戮一事,更是出于无奈。被掳后,世民苦口婆心地劝他回心转意,他不仅不思悔改,反而破口大骂,世民一怒之下,将他斩杀。直到现在我也不能理解,难道我李渊就那么一无是处?我与他的关系非同一般呀,谢将军可以作证。”李渊的确为王伯当和单雄信的死痛心不已,以故话语缠绵,情深意浓:“关于他俩的死,责任在我,还请大家理解。”

魏征言道:“大丞相已仁至义尽,有何责任?依在下之见,今儿个咱不谈这些不高兴的事,就埋头饮酒吧。据说,大丞相有禁酒令,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对对对,埋头饮酒。 ”李渊亲自为秦琼和谢映登的酒杯斟满酒:“在战场上除了招待重要客人,严禁饮酒,这可是令出即行的,大家定要记在心里。平日里可以饮些,但不能过量。今日英雄相聚,是个例外,尽饮无妨。”

徐茂公等人的归顺,做了活广告,在以后的日子里,陆续有人来投,不日便汇集了四十多人,而且都是知名度较高的将领。李渊热情相待,并一一任命了官职,使其名正言顺,心情舒畅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恭帝在李渊的授意下,封李世民为赵国公,进李渊为总百揆,备九锡之礼,并在长安城中的通义里,为李渊修建了生祠。修生祠一事并非李渊的本意,是恭帝私自做出的决定,直到生祠竣工,李渊方才得到消息。对这件事,他既不欢迎,也不反对,做了低调处理。因为古无先例,怕引起非议。但又不无益处,如此以来,可提高自己的威望,巩固自己的地位,对敌人也是一种震慑。

日子最不好过的是恭帝,他既要小心翼翼地做傀儡皇帝,还忧心皇位不保。尽管他不问政事,使李渊无后顾之忧,尽管他不停地巴结,却感到禅位的时日越来越近。当杨广被宇文化及杀害的消息传来,他终于做出了“禅位的时刻到了”的结论。他的师傅、近侍,甚至有些朝臣也不断地提醒他,要他早做决断。可他对这皇位产生了感情,对后宫的嫔妃们恋恋不舍,难做决定。为了延缓禅位的时间,他自作聪明,暗中向工部下旨,为李渊修建生祠,以取得李渊的欢心。不想李渊对此事不冷不热,甚至有些冷漠。如此以来,他的危机感进一步加重,决定先人为主,向李渊摊牌,争取主动,留条后路。这日,李渊进宫,向他启奏进军江南的事,他乘机提出了让位的事:“大丞相,今太上皇已薨,朕就没有再占这皇位的必要了。再说,朕小小年纪,根本不懂得这皇帝如何做,就是懂得如何做,因才疏学浅,也做不好。大丞相就选个黄道吉日,朕将这帝位禅让了吧,如此办理,于国于民都有利。至于大丞相对朕如何安排,悉听尊便。爷爷、父亲、叔父等杨家人都死于宇文化及之手,杨家就剩朕这根独苗了。求大丞相看在咱们君臣数日的份上,让朕延续香火。当然,仇是要报的,大丞相出兵江南,定要为朕报仇雪恨。”

李渊答非所问:“请问圣上,我待圣上怎样?”

“事无巨细,大丞相皆一人包揽,日理万机,让朕尽情玩乐。衣朕所衣,食朕所食,想朕所想,特别是让礼部为朕挑选的那几个嫔妃,无不如花似玉,温柔可爱,让朕好生喜欢,朕就是来世当牛做马,也难报答大丞相的恩情。”

“圣上想不想报宇文化及杀害杨家及宗亲的血海深仇?”

“刚才朕已说过,定要为朕报仇雪恨。这血海深仇不报,朕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鉴于此故,我以为这禅位之事还是不提为好。我要求圣上在禅位前莫再提起此事,以防搅乱军心、臣心、民心。今江南未平,薛举又在山西蠢蠢欲动,臣心、民心皆未平稳,若尽在禅位之事上大作文章,实为不妥。须知,圣上是一国之君,非为一人之君。至于圣上在通义里为我建的生祠,虽然有所欠妥,但出于圣上的心意,我就认了,以后不要再做这等事情,若非要做不可,也要让我知道。”

“那……那朕就发个口谕,将建祠一事向臣民说个清楚。其实朕也是一片好心。大丞相功勋卓著,德高望重,建座生祠,让人奉祀,上合天理,下顺民心。 ”

“口谕之事就大可不必了,若下口谕,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我加倍努力,赢回民心就是。”

“这么说禅位的事……”

“等为圣上报了仇雪了恨,平定了江南,统一了全国再计议此事。时机不到,不可言及。嫔妃们待圣上还好吗?请圣上传下口谕,我要向她们训话。”

恭帝让内侍太监传下话去,二十多个风情万种的嫔妃纷纷走向前来,跪在李渊面前,个个面带惧色,如同一群等待宰杀的小兔。香风阵阵,扑面而来,李渊有些醉了。他顶着这香风和美人们的熏染,既富同情,又不失威严地道:“圣上因家人被害,心情不畅,尔等要好生伺候,尽量让圣上高兴。圣上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与谁玩就与谁玩。不可争风吃醋,争宠闹事,更不可互相猜忌、嫉恨。你们是圣上的爱妃、姐妹,是这后宫的主人,应当互相关心、体贴才是。凡事听美人吩咐,她是这宫中的女官,有权根据宫规和圣上的心意行事。好了,都起来吧。圣上,我走了,可要玩痛快。对了,抚宁大将军和赵国公已平定了山东,近日班师回朝,这庆功酒可是要喝的,还须圣上亲自操办,以示隆重。上次赵国公违了圣上的意,这次让他多喝几杯也就是了。”

李渊回到丞相府,给萧铣和杜伏威、李靖各写了一封信,安排徐茂公作信使,让萧铣等三人做好过江击敌的准备。信的大意是:大军不日击伐宇文化及,三军将士以扬州为目标,水陆两军顺大运河南下,务要准备好船只。杜伏威、萧铣分任水军元帅,李靖为水军军师。为保全胜、速胜,出师前加紧水上训练。

徐茂公归顺不久,就受到了李渊的如此信任,十分高兴,由程咬金、秦琼、罗成、谢映登保驾,另率三千人马赶奔长江中下游,前后仅用了二十余天的时间,就完成了预定任务,回长安交令。向李渊道:“萧将军与杜将军果然不负大将军所望,指挥全军将士日夜操练。驾舟楫技艺自不必言,水上作战功夫也炉火纯青。无不备有挠钩、盾牌和强弓硬弩,将士情绪也极为高昂。更令在下佩服的是,他们反复演练火烧战船。硬弩射出的箭矢缠了浸了油与硫磺的燃火之物,箭矢飞出,火球烈燃灼灼,直奔目标。船上备有灭火之物,以防敌人火攻。在下不擅水战,对水战知之甚少,今日看来,水战以火攻为上。战船一旦着火,很难扑灭,因为顺河风很大,风助火势,蔓延迅速。难怪周瑜火烧赤壁,大获成功。”

李渊问:“李靖将军怎样?”

秦琼代答:“恩公的确不同凡响,所定方略与大丞相制定的方略大同小异。不同的是,若宇文化及的大部人马在水上拦截,咱们的陆军不必与水军汇合,可直接抄近道攻打扬州城,让宇文化及后院起火,首尾不能相顾。”

“李药师可精明了,不仅方略精到,还派探马探明了到扬州城的小径。”程咬金言道:“这回俺老程算是开了眼了,那长江就像奔马,莫说在船上,就是站在岸边也头晕目眩,可人家萧、杜两位将军和李药师的水兵却在战船上稳如泰山,行走起来如履平地。徐军师,人家李药师不是画了地图吗?快将它交给大丞相吧,慢慢腾腾的,急死人了。”

徐茂公从怀中掏出地图,展开在几案上:“这是李药师画的地形图。大将军请看,从大运河与长江的交汇处直插扬州,不过二十里路程,骑兵用不了半个时辰就可到达,一路之上,平川一片,几无险阻。不足的是,接近扬州后,有大运河的支流邗沟河阻拦。邗沟河东西走向,若无船只,很难过河……”

“可继续向西,从观音山南下,抛开邗沟河,如此以来,难题就可迎刃而解。”李渊指着观音山的位置:“观音山林木茂密,只有一条仅容一车的道路通扬州城,怕的是宇文化及在山中埋伏兵马。”

徐茂公言道:“李靖将军也想到西去观音山,然后南下扬州城的事。大丞相请看,这个箭头直指观音山,在观音山急转直下,箭头指扬州。对于伏兵一事,李将军也早已料到,而且做了充分准备,就让罗将军说吧。”

罗成走到几案前:“李药师的意思是,在观音山下虚晃一枪,然后顺夹城南下,过玉亭桥和长春桥,兵临扬州城下。若其伏兵追出,就地消灭。宇文化及仅有兵马六万,既要拦截,又要埋伏,扬州城必然空虚,可乘机一鼓而下。”

李渊的目光离开地图,踱到窗前,边欣赏院子中的绿树花丛,边将自己的作战方略和李靖的方略结合在一起,一丝不苟地进行分析,聚精会神,竟忘记了徐茂公等人的存在。

过了好一会儿,程咬金实在坐不住,向身边的谢映登道:“看人家大丞相,凡事三思,想得那么周密。李密倒好,神一阵鬼一阵,独断专行,朝令夕改,让人不知进退。他要像大丞相这样,金墉城也不会被王世充占领,弟兄们也不会东跑西颠。”

“你程大哥尽说实话。物有万种,人有千般,西魏王是个人才,却不是大才、贤才,大丞相是全才、杰才,数百年才出一个哩。”谢映登搡了程咬金一下:“别再咋唬了,以防影响大丞相的思路。”

李渊转过身来,这才想起厅内还坐着这么多人,抱歉的一笑:“徐军师和诸位将军还有什么看法?若没有,就将这方略定下吧。李将军的方略可行,在实战中再随时修改,不可按图索骥,打死仗,要打活仗。诸位多动些脑筋,有什么意见和建议可随时向我提出。”

徐茂公问:“不知大丞相何时发兵?”

“徐军师,等不及了?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抚宁大将军和赵国公班师回朝后数日内兵发江南。据报,他们离京都只有百余里了,估计明天中午就能赶到。”李渊回答。

次日中午,李建成与李世民率领兵马准时赶到。二人向李渊汇报了在山东平叛的经过,以及虎牢关之战的细节。庆功宴早已摆好,这次再不参加,就不近人情了,李世民答应下来。向李渊道:“不过,我探望过姐姐后再去饮宴,这是我与大哥商量好了的,这次大哥与我同去。”

李建成从亲兵手中接过一个木盒:“父亲请看,这是在潍州给柴斌买的风筝,潍州的风筝既美观,飞得又高又稳,名气很大。这只是蜈蚣,这只是八卦,这只是龙头风筝。这龙头风筝有一百多节,长达十几丈,一旦上天,摇头摆尾,栩栩如生。”

“父亲,这是给你和母亲、姐姐、小弟,还有柴斌买的潍州丝绸,你看多好。 ”李世民从亲兵于中接过一匹绸缎:“这匹黄缎绣上巨龙,做成龙袍,供父亲登基时穿用。”

两个儿子凯旋归来,又如此孝敬、知礼,李渊感到非常高兴,让建成和世民快到柴府去,以免误了庆功宴。这时,李元霸跑了过来,向李建成与李世民道:“大哥、二哥,在战场上你俩管着小弟,回了京城你俩就管不着了,咱们仍然是兄弟,看望姐姐和外甥你俩可不能将我扔下。待探望过姐姐,再去探望母亲。咱们速去速回,别耽搁了饮宴,我的酒瘾出征前就上来了,一直忍到现在,快难受死了!”

李世民一想也是,便答应下来,三人辞别了李渊,打马向柴府奔去,又引起了前来迎接的官员和百姓的赞叹。

庆功宴盛大而又隆重,山珍海味,奇珍异馔,朝臣与六部官员除生病和公干者外,大都前来庆贺,恭帝亦不甘落后,坐在正面相等,而且有歌舞助兴,规模空前。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李建成、李世民、李元霸顺序进入宴会大厅,先拜见圣上,再向翘首以待、竭尽热情之能事的官员们点头示意。李建成满面春风,动作有些夸张,不无趾高气昂。李世民轩扬而凝重,含蓄而大度,抛撒友谊、真诚与练达,与李建成相比,大相径庭。李元霸大大咧咧,面部肌肉僵硬,既看不出得意,也看不出骄横,好像大家欠他许多钱似的。三人落座,恭帝致词,李渊讲话,然后是李建成讲述战斗经过。虽然李建成的话不无过分,却是简短扼要,生动形象。仪式过后,盛宴开始,杯盏相碰,作声铿然,赞语美辞,不绝于耳。

不知谁说过这样一句话:老天要人死,必然要使人疯狂。老天是否要李元霸死,不得而知,但却使他疯狂了。上次从关外凯旋的庆功宴上,他还能节制自己,仅喝了个半醉,没闹出什么事来。这次却与上次不同,也不管别人如何,只顾埋头痛饮,别人才酒过三巡,他已倒出了一坛。等宴会进入高潮,他却酩酊大醉,扑通倒在地上。与他同桌的李建成与李世民大惊,急令将其抬到宫室,进行抢救,御医们施出了浑身本事,却未能将他救醒。李渊将手指搭在他的手腕处,不见脉搏跳动。言道:“看来没救了,没救了,准备收敛吧!想不到我李渊老年丧子,痛煞我了!”

李建成擦着泪水:“三弟啊,都怪大哥严禁你饮酒,若平日里饮些,也不至于喝成这个样子,大哥对不起你啊!”

李世民痛不欲生,哭着道:“你没死在腥风血雨的战场上,却倒在了酒杯之中,毁了自己,痛煞活着的人。一个将才就这样走了,无疑是重大损失,悲剧,大悲剧哟!”

官员们围拢过来,望着面色蜡黄,一动不动的李元霸感慨唏嘘。

恭帝跑了过来,将手掌放在李元霸的鼻子下:“大丞相,元霸将军看来无救了。以朕之见,举行国葬,以慰军功卓著的元霸将军的亡灵。都怪朕,不设这庆功宴也罢!”

李渊摆摆手:“准都不怪,只怪他自己,嗜酒如命。看来我的戒酒令是对的,若元霸因酗酒死在战场上,将会给战事造成多大的损失。遗患之忧,难以释怀,饮酒之害,当铭刻在心!好了,诸位各就各位吧,不要为了这孽障,坏了诸位的兴致。至于葬礼规模,按四品爵位办理,不予国葬。若他死在战场上,倒还可以举行国葬,他死在酒杯中,就无此必要了。建成,安排人买寿衣和棺材去!”

李建成正要令亲兵办理,李世民挡住了他:“大哥,且慢,我发现三弟抽动了一下。御医,再在他的人中穴上扎上一针!”

御医蹲下身来,拿出银针,向李元霸的鼻中沟处扎去。就听李元霸勾的喘上一口气来,张开大嘴,哇地吐出了一滩臭气熏天的黄水,睁开眼问:“我……我这是怎么……了?”

李渊重重地长出了一口气,在李元霸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骂道:“混账东西,还有脸问怎么了!把为父的脸都给丢尽了,这庆功宴险些变成了葬礼!”

恭帝喜极而泣,拉着李渊:“大丞相,李将军起死回生,天大的喜事,怎的动手动脚?李将军,朕来告诉你,你饮酒过量,差点丢了性命。”

李建成与李世民看李元霸转危为安,喜上心头,为不影响大家的兴致,将李元霸交御医处理,二人先后进入宴会大厅,宴会继续进行。

八天之后,李渊决定次日发精锐之师十万,越过长江天堑,与宇文化及决战,考虑到李元霸身体刚刚恢复,便将李元霸的名字划去,打算让罗成做副先锋官,不想李元霸找上门来,软缠硬磨,非要随军出征不可。李渊训斥道:“你这个孽种,因酗酒差点把命送上,还有脸前来请战,给我滚出去,从此别来见我。我要的是给我挣脸的儿子,不要惹事生非、喝酒如命的败家子!”

李元霸涎着脸:“父亲怎么骂我都中,谁叫我是你的儿子,可这仗我一定要打。宇文家与咱李家誓不两立,仅劈了宇文成都还不过瘾,非将他们兄弟三个全劈了不可,要不这样,难咽下这口恶气!再说了,杨广虽然不是个东西,却与父亲是姨家兄弟,我与太子、皇子是表兄弟,他宇文化及也太不识相,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就让我参战吧,啊。”

“参战,参战,就凭你这种德性,参战百害而无一利。今我手下战将如云,不用你也罢。”

“怎么,父亲如今势力大了,就将我扔在一边了?这太不讲理了吧?我李元霸可是给你出过大力的。远的不说,就说虎牢关和山东的历次战斗吧,哪次我不是冲在最前面?至于打杀了多少敌人,我没算过,可杀死的将领我心中有数,仅虎牢关一战和山东数战,我就打死了二十六员将领。可到头来怎样?功劳全记在了二哥和大哥头上。其实,功不功、王不王的咱不计较,却不能尽这样小看人。不就是多喝了点酒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后咱少喝也就是了!”

李渊又好气又好笑,只好答应了李元霸的请求,嘱咐道:“可不许再喝酒,若是违令,定斩不饶!庆功宴上那一幕,你险些将为父吓死。”

出征的目的达到,副先锋官的位置到手,李元霸又成了胜利者。他拍着胸膛:“父亲尽管放心,我已死过一次了,决不能再死一次。其实死一点都不可怕,一闭眼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比活着强得多。活着受人管,这也不行,那也不中,要多气人有多气人!”

李渊有许多事情要办,便不再与李元霸斗嘴,严厉地叮嘱一番后,直接来到李建成的府第。李建成正为不能率众到江南作战生气,见李渊进来,直接了当地道:“父亲,为何让二弟挂帅出征,将我挂了起来?我在河南和山东打了胜仗,损失了很少的人马,足证我的指挥才能是出类拔萃的,挂帅南征是够资格的。我心里有数,父亲心中只有二弟没有我。”

“建成,你怎么越来心眼越小了?这么小的胸怀能做什么大事?在这方面你还需好好地向世民学习。打了几个胜仗就自觉了不起了,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莫说这里边有世民、元霸和众将士的功劳,就是功劳全是你的,也不该这样傲气。明告你说,不管从哪个方面讲,你都不如世民,你要赶上他,还需狠下功夫!动不动就小人肚肠,患得患失,有什么出息?”望着李建成那恹面叭唧、怨天尤人的样子,李渊气不从一处来:“哀莫大于心死,这事业才刚开了个头,你就这样,让人怎么看怎么不舒服,怎么想怎么别扭,既非芳草,更非俊士,真让我心寒意冷。”

李建成怕的就是李渊褒扬李世民,贬斥于他,说来说去是怕丢掉太子的位子。他对李渊任李世民为南征元帅不满,正是鉴于这个原因。在他看来,他挂帅出征河南和山东,连战皆捷,应该得到李渊的奖掖,将南征元帅的大印放在他的手中,不想李渊却选择了李世民。于是就忧心忡忡,以为李渊想将太子的荣耀交给李世民享用。此时,李渊毫不留情地揭他的短,扬李世民之长,便断定太子之职非李世民莫属了。哀哀地道:“父亲什么也别说了,我甘拜下风就是。不就是太子吗?交给世民就是。”

“建成,你太混了,是谁告诉你我打算让世民做太子?你告诉我,我马上将他推到午门斩首!”李渊如同被打了一闷棍,头嗡嗡直响:“我再向你说句心底的话,你虽然不配做太子,这太子却非你莫属。因为根据祖宗留下的规矩,长为太子,不可废长立幼。如果没有这条规矩,怎么选也选不着你!先帝在时,为父力保太子杨勇,被杨广查办,就是证明。我前来找你,是想向你言明留下的原因。江南平定,指日可待,恭帝禅位,也在眼前。一旦为父登基坐殿,你就是当然的太子。留下你,为的是与我共同操办禅位之事。不想你却庸人自扰,目光短浅,说了那么一大堆混账话。唉!”

李建成如梦初醒,又羞又恨又喜,扑通跪在李渊面前,哽咽着道:“孩儿该死!寒了父亲的心,凉了父亲的意。孩儿一直担心这太子之位不属于我,以故说了那么多混账话。从今以后,孩儿定扩大胸襟,放眼长宜,做好份内的事,接好父亲的班!”

“你自己看着办吧!”李渊扔下这句话,扭头出了李建成的府第,来到赵国公府,再次与李世民计议了作战方略,然后叮嘱了两件事。一是要善待徐茂公、程咬金、秦琼、罗成、谢映登等人,多听他们的意见和建议,尊重他们的个性和生活习惯。二是决不允许李元霸饮酒,一点一滴也不让他沾唇。

李渊留下李建成,派李世民挂帅,其目的不言自明,李世民心里明白,却不点破。在与李渊的谈话中,根本不去涉及李建成,好像李建成已经消失了,从此没有再谈论的必要似的。他一一承诺了父亲的叮嘱,便谈起了杜伏威:“杜伏威原为反王中最大的义军之一,归顺后势力迅速壮大,据说已发展到四万人。此人嫉恶如仇,刚愎自用,很难调理,我怕的是他一句话说不到他心里去,他会消极或反目。比如这戒酒令,对他肯定没有约束力。与其让他戒酒,不如不戒。再比如,北军不习水战,水上之役全赖于他和萧铣。一旦水战取胜,我再调他击遗留之敌,他能听指挥吗?”

李渊想了想:“施才使役,才是为帅者能力的体现。我之所以将水军元帅的担子放在他肩上,是让他独立行使自己的权力,展现自己的本事。如此办理,完全是依他桀骜不驯的性格。至于水上之战取胜后,他能否听你指挥,就看你如何处理了。戒酒令一事,要区别对待,不能因为几坛酒将他惹恼。我看就来个戒酒令对他无效吧。当然也包括那个愣头青萧铣。良马难驯,鞭子抽急了它会咬人、踢人。”

李世民言道:“我带六万人马出征,加上萧铣、杜伏威、李靖的人马,达十三万之多。千钧之弩,不以鼷鼠发机,万石之钟,不为尺梃成响,似乎多了些,是否裁减三万?”

“江南不止扬州一城,攻下扬州后,要留些人马于建康、杭州、福州等城。再说,打蛤蟆摆下老虎阵,意在扬我天威,震慑那些想与我作对的人。据我分析,杜伏威决不会率全体将士出战,必留下人马守御原防地,以防蚀了老本,能率二至三万人马上阵就不错了。萧铣也不会全军出动,最多能出动万余众。如此以来,人马不过十万左右,你就全带上吧。”李渊言罢,又告诫道:“这个战役,看似容易,绝不能轻敌。宇文化及穷途末路,必拼死一搏,当小心为是。既要速战速决,又要小心谨慎。据我推断,水上和陆上都难免遭遇顽强抵抗。”

次日拂晓时分,三军六万人马浩浩荡荡,沿长安城中间的南北大道,分八路纵队向南,过明德门出了城池,耀武扬威地向长江中下游前进。李渊照例率领百官送行,照例作了简短而极有力度的讲话:“全体将士,各位豪杰:全国平定,在此一举,务要用命,风卷残云。弑杀太上皇的宇文化及死在眼前,江南平定,不过数日。大军凯旋之日,我李渊率百官迎至十里长亭,以隆示敬!”

长安至扬州,路途遥远,走近路也有两千余里,经陕西、湖南、安徽,跋涉二十天,终于到达了江陵。在江陵歇息了两天,又顺长江北岸向东,与长江下游杜伏威的人马和李靖的人马汇合。

第四天上,李世民召开了徐茂公、尉迟恭、丘师利、李仲文、潘何仁、丁武周、成文龙、刘勋、秦琼、程咬金、李元霸、罗成、谢映登,以及李靖、杜伏威、萧铣等将领参加的军事会议,发布将令,决定次日日出前过江,与宇文化及作战。会后,留下了徐茂公、李靖、杜伏威、萧铣。言道:“诸位将军为平定江南,身先士卒,训练水军。这长江中下游战船密布,旗帜猎猎,将士苦练水上杀敌本领,杀声阵阵,好令我李世民感动。有三位亲自指挥,何愁水战不胜?诸位也许知道了,大都督动议,圣上有旨,任杜将军为水军元帅,萧将军为副帅,李将军为军师。水上之役,交三位办理,我概不过问。与其位,勿夺其职,任以事,勿问以言。既然三位将军知将知兵,动而不迷,举而不穷,进死为荣,退守为辱,任何疑虑和挂心都成为多余。”

杜伏威的确在水军训练上下了功夫,想在此役中表现自己的才华。今又被委以元帅之职,兴奋之情油然而生,胸有成竹地道:“拿下扬州,水战极为重要,本元帅以故早做准备。将士们的水上功夫已炉火纯青,而且求战心切,只要一声令下,千船竟发,动如脱兔,宇文化及之乌合之众必一触即垮。今东南风甚剧,我又顺流而下,硬弩一响,火箭齐飞,定将敌船焚之一炬,大获全胜。大元帅尽管放心,若不能在半日之内结束战斗,我杜伏威提头而见!”

既然有过用而不疑、不问之类的话,李世民便对杜伏威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叮嘱小心为是。言道:“杜将军历经百战,名播四海,肯定用不着提头来见。为让杜将军和萧将军有旺盛的精力,指挥将士打好水上之役,大都督吩咐,戒酒令对二位无效。二位将军可饮,但以不影响指挥作战为度。今我千里迢迢,给二位将军带来御酒十坛,可见圣上和大都督对二位的关怀和垂青。”

杜伏威与萧铣正为戒酒令犯愁,如蒙大赦,连呼李渊英明、高见。杜伏威啧着嘴:“酒壮英雄胆,本帅若一顿不饮,就无了精神,像得了瘟病似的。今有御酒壮胆、助威,还有什么好说的?打不胜就太不像话了!”

“我萧铣与李靖将军交战数月,李将军之所以难以赢我,酒起了相当大的作用。后来没了酒,又损失惨重,便以投降告终。 ”萧铣向李靖做个鬼脸:“李将军,不,该叫李军师,你说是吧?”

李靖悠悠而坐,二目眯着,像在做功,又像作法。听到萧铣呼唤,这才睁开眼睛:“酒对萧将军来说,至为重要,但缺酒却不是主要原因,将士伤亡惨重,无力继续抵抗,才是投降的根本。我既不攻你的江陵城,也不围你的江陵城,是你耐不住性儿,依仗人马众多,出城击我,中了我的埋伏。相持月余,我一战而胜,你万般无奈,真心投降。是吧?萧将军。”

二人戏谑了一番,李世民纳入了正题:“杜将军、萧将军,水战全胜之后,二位要归我指挥,且要执行约法三章,严禁烧杀掳掠、奸淫行凶,军法无情,二位可要以约法三章行事,切勿稍有闪失。”

杜伏威思忖片刻:“本元帅清楚这约法三章的厉害,执行也就是了。至于水战之后仍归大元帅指挥,指挥就指挥呗。大都督与大元帅视戒酒令而不顾,对本帅与萧将军,不萧副帅网开一面,俺俩也就无话可说了。”

“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既然咱们是一个整体,服从大元帅指挥当在情理之中,没有点明的必要。我与杜元帅带兵多年,自然知道令行禁止的道理。若一军三主,何以致胜?”萧铣直率、豪爽,没有杜伏威那种自以为是,放不下架子的心理和表现。

李靖又缓缓地睁开眼睛:“三军服威,将士用命,则战无强敌,攻无陈矣!今杜、萧二位水军元帅态度十分明朗,大元帅不要再挂于心上。若水军莫上敌火攻之当,而以火攻为之,陆军不中敌埋伏而将敌伏兵引出,就地消灭,扬州空城一座,必为我所有。”

“用兵之法,教诫为先,大元帅所言并非多余。我以为,扬州能否一鼓而下,杜、萧二位水军元帅事关重大。好在杜元帅勇冠三军,智勇双全,又与我茂公朝夕相处半年之久,心心相印,定能一战而胜,执行约法三章。萧元帅生性旷达,又勇又谋,与李靖军师是打出来的朋友,不会有差。都说将一令而军破身死,只要二位元帅令旗一指,宇文化及军破身死就成定局。”徐茂公与李靖一唱一合,为杜伏威和萧铣唱着赞歌,以期达到使其全身心地投入,打好这一仗的目的。

李世民看大功告成,无需再多说什么,言道:“天色不早,明日一早就要进兵,诸位就早歇下吧。吴子有言:师出之日,有死之荣,无生之辱。明日一战,将士以死为荣,以生为辱,胜券在握,势在必然!”

次日,江雾濛濛,细雨纷纷,十万大军按时登船,未遇抵抗,水军顺利进入了大运河水域。陆军登岸,沿大运河西岸前进十余里,然后直插西南方向,驰奔观音山。宽阔的河面上战船头尾相接,踏波走浪,滚滚向前。西岸的战马嘶鸣,战车滚滚,将士大脚扬尘,声势大于任何一次征战,规模空前,大有一举将整个江南吞下之势。

大运河水流湍急,战船又顺风顺流而下,风驰电掣,不到一个时辰便来到弯头之处。此处是大运河与其向西奔流的邗沟河的汇合点,大运河仍然飞流南下,部分水流进入邗沟河河床。邗沟河向西六里后,水流一分为二,十之有三的水流向观音山方向,余者沿扬州老城东面向南流去,直达扬州城的东城门利津门、通济门。在通济门处向西拐了个九十度的弯,经西城墙的徐宁门、安江门,又在安江门处急转直下,奔向正南方向。

原来推断,宇文化及在这弯头处拦截的可能性极大,竟不见其一船一舟,一人一马。杜伏威甚是疑惑,萧铣也疑心重重。李靖见状,大呼上当,言道:“我们中计了,敌之人马肯定在东岸埋伏。东岸虽然地势平坦,却有较高的河坝作为屏障,能伏下千军万马,若敌用强弓硬弩向我战船上施放火箭,战船着火,必成火海。二位元帅,为今之计,只有继续顺河而下,躲开险地,再作计较。前面水域宽阔,硬弩难以中的。”

“看来中了宇文化及的奸计已成定局,传本帅将令:飞流直下,防备敌人火攻!”在船队中间大船上指挥的杜伏威不敢大意。

就在这时,东岸盔缨如火,人头攒动,一支支火箭向着船队射来。河坝离河床不足百步,船只大都在火箭的射程之内。尽管河风猛烈,火箭大都被风刮离方向,却因箭似银河倒泄,蝗虫群飞,十数只战船还是中箭起火。好在在平日的训练中专门进行了救火、防火演练,措施得当,抢救及时,方才未酿成大祸,仅烧伤了数十人而已。

杜伏威闻报,即令船上的弓弩手放箭,压住敌人的气势。根据推断,伏在岸上的敌将士不过两万众左右,怎敌得杜伏威的近五万之众?船上万箭齐发,敌之火箭数量骤减,船队顺利脱离了险地,又向前推进十数里,向西望去,哈,扬州城竟历历在目了,算来仅离扬州城不到八里路程,若再向前推进四里,离城也不过三里左右。

正行间,蓦然发现河面上船只相连,铁索道道,已经无法通行。杜伏威性起,向萧铣与李靖道:“放火烧他娘的!大火燃起,莫说木船,就是横在河上的铁索链也会烧化。”

萧铣道:“如此以来,大火熊熊,咱们不被困在这河面上了吗?李军师道道多,让他拿个主意。”

“如此看来,我们中了宇文化及的连环计了。他的目的是将咱们困在这河面上,四面夹击。前面、东面河岸必有伏兵,埋伏在河东岸烧我战船的伏焉必会乘船从背后掩杀过来。若四面火箭飞舞,我军就重蹈火烧赤壁的覆辙了。敌之兵力有限,又过于分散,西岸之敌最多在万人左右,我们不如将计就计,弃船上岸,冲破敌设在西岸的封锁线。直扑扬州城。”

“此计甚好,就一不做二不休,变水战为陆战,捣宇文化及的老窝。传我将令:弃船上岸,直扑扬州城,遇一个杀一个,遇一双杀一对!”杜伏威下完命令,又向亲兵道:“别的东西都扔下,带上那两坛御酒。”

命令一下,将士纷纷弃船登岸。说时迟,那时快,数十只战船从背后掩杀过来,东西两岸和藏于锁河船上的伏兵的火箭也啸叫着飞向杜伏威的船队。船队大火骤起,河水如烧,烟雾相融,遮天蔽日。杜伏威来不及上岸的千余将士葬身火海,成了火魔的美餐。

宇文化及这一招虽然厉害,却未达到火烧战船、灭敌主力的目的,不由惊慌起来,一面令西岸的万余将士顶住,同时令河中的万余将士上岸,成前后夹击之势,将杜伏威的人马消灭在扬州城外。

然而,杜伏威早已料到他会出此招,下令一往无前,先消灭西岸之敌,再对付上岸之敌,让宇文化及的梦想化为泡影。

西岸之敌由宇文士及率领,自知众寡悬殊,不是杜伏威的对手,却想战之死地而后生,一马当先,杀入敌阵,将士也不甘示弱,往来冲杀。

“好你个宇文士及,想在本帅面前逞能,没门! ”杜伏威拍马来战宇文士及。不过两合,生铁棍将宇文士及的脊柱打断,宇文士及送了性命。

主帅已死,将士自知死到临头,纷纷逃命,但却难以突出重围,大都做了刀下之鬼。这时,宇文化及率众从背后掩杀过来,杜伏威下令与其决战,与此同时,宇文智及大开东门,率守城的万余将士从东面杀来,成前后夹击之势,杜伏威被迫分兵迎敌,十分被动。两军人马相差无几,旗鼓相当,好一番恶战。

陆军在李世民的率领下,旋风般地赶至观音山。宇文化及果然在山上设下了伏兵,伏兵看李世民不再向西前进,而是离开埋伏区直奔东去,因只有一万人马,不敢追赶,眼看着李世民的数万人马从眼皮底下溜掉。

李世民与其将士正在向扬州城方向急进,杜伏威的亲兵来报:“大元帅,大事不好,杜元帅中了宇文化及的火烧战船之计,被宇文化及的数万人马围困在大运河东岸与扬州城西的地域内。今两军正在激战,杜将军大有难以招架之势,派小人前来求援。恳请大元帅速救!”

徐茂公言道:“宇文化及不过六万人马,看来扬州城已空虚,守城将士已出城助战去了。若是不然,杜元帅也不会派人前来搬取救兵。以我之见,全军出动,救援杜元帅,将宇。文化及的主力消灭在扬州城东门之外。”

李世民正有此意,下令全军将士直奔扬州城东,救援杜伏威。并向程咬金、秦琼、罗成、谢映登、尉迟恭等人道:“立功的时机到了,看谁能挣个头功!”

“弟兄们,随俺老程冲啊!”程咬金挥动板斧:“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秦琼也不言语,在黄骠马的屁股上猛抽几鞭,紧跟在程咬金的后边,暗道:“上次让宇文化及跑了,这回可决不饶他。功不功的俺秦琼不计较,拿下宇文化及的狗头才是真的!”

罗成与谢映登并马而行,二人也不言语,心里却憋着一股劲:打杀宇文化及,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雪恨!尉迟恭在数月前就已投于李渊麾下,一连参加了山西平叛、虎牢关之役和平定山东的数次大战,作战勇敢,立下了许多战功。此时却仍不甘心落后,决心生擒宇文及,名扬天下。

李元霸向来无嫉妒之心,此时却嫉妒起来,暗道:“二哥呀二哥。你不是仅看中程咬金他们吗?论本事俺李元霸比他们中的任何人都大。俺就不信这个头功争不到手!”

杜伏威仍与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兄弟俩人激战,初时不分仲伯,难定胜负。但因杜伏威与其属下皆为步战,本事难以施展,渐渐处于下风。将士伤亡增多,已达近万人,若无援兵,极难取胜。便向萧铣道:“萧元帅,难道咱就败给宇文化及老贼不成?”

萧铣挥刀将一个敌卒砍为两段,拔刀的当儿,答道:“我想大元帅的援兵很快就到了,败不了的。”

李靖猛生一计,向亲兵们道:“给我高喊:大元帅的十万人马助战来了。兵不厌诈,如此办理,可增强将士斗志,震慑敌胆。”

这一招果然有效,将士精神大振,而宇文化及的人马由愣变惊,威力大减。杜伏威乘机率众大杀大砍,局面稍有扭转。

就在这时,李世民率大军赶到,众英雄如狼似虎,杀进敌围,敌将士被团团围在中间,如同惊弓之鸟,贬眼间便十成又去了一成。

宇文化及向宇文智及道:“事到如今,只有以死相拼了,但愿李世民入城后留下我们的后代根苗,断不了宇文家的香火。”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一切都为时已晚,为时已晚了!”宇文智及已是伤痕累累,问道:“是战是降?”

宇文化及大吼:“刚才我说过,以死相拼!投降只能使将士少些伤亡,你我却难逃一死,王世充就是前鉴。随我向南拼杀,能突围出去算有造化,若是战死,也无遗憾!”言罢,挺枪策马,奔向东去,宇文智及紧随其后。

程咬金、秦琼、罗成、李元霸、谢映登、尉迟恭等人无不盯着宇文化及兄弟,各自杀开一条血胡同,向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逼近。

宇文智及兄弟与十数员骁将突围不成,返身来战几乎是同时杀至他们身边的程咬金、秦琼等人。苦于身单力孤,精疲力尽,无力支撑。程咬金骂道:“宇文化及,还认得俺老程吗?前者你大难不死,今日你却难逃大难了!”

宇文化及回骂道:“扒了皮本丞相也认得你这个卖耙子的畜牲!”

程咬金心头火起,也不答话,板斧陡抡,来战宇文化及。转念一想:“你李元霸动辄劈这个、撕那个,俺老程何不也用此招?名扬天下。”这么想着,一招背后砍瓜,将宇文化及的长枪打落在地,然后海底捞月,抓住了宇文化及的左腿。正在得意,秦琼赶了过来,抓住了宇文化及的右腿。这时,罗成与谢映登也拍马向前,一人抓住宇文化及的一条胳膊。尉迟恭也不甘心落后,大手一伸,拧住了宇文化及的脖子。五人见状,无不“哈哈”大笑。程咬金道:“弟兄们,这头功咱就平分了吧。俺老程喊到三,咱一齐用力,将这老贼五马分尸,一二三!”

喊声响过,宇文化及被撕成五块,如同被嗜肉者撕开的烧熟的兔子。临死的刹那间他想什么不得而知,但可以断定死于他手的亡魂们在放声大笑无疑。李元霸尽管盯着宇文化及不放,却未能靠向前去,暗想:“尔等归顺后,未立尺寸之功,这头功就让给你们吧,小爷劈了宇文智及,也是大功一个。”这么想着,奔宇文智及而去。

骁将们已纷纷落马,宇文化及又被劈死,仅剩宇文智及。宇文智及看大势已去,欲拔剑自刎,李元霸拍马赶到,将他的宝剑打落在地,故伎重演,一手抓住宇文智及的一条腿,哧的一声,宇文智及成了两半。

李世民随即下令停止战斗,同时喊令宇文化及的将士立即投降。

宇文化及的四万人马,已损伤三万余众,余者听到喊声,无不跪地举械,口喊“饶命”。这时,在观音山埋伏的将士,也赶了过来,以投降告终。

李世民下令清点人马、救治伤员、押解俘虏,重申约法三章,然后率先头部队从利津门进入扬州城。

天空一直阴着,细雨仍在不紧不慢地下着,回头望去,战场被笼罩在烟雨中。龙抬头的日子早就过了一个多月,江南却从未见过雷声。与程咬金并行的李元霸向程咬金道:“程大将军,这老天下雨不见打雷,这是咋回事?”

程咬金抹着脸上的雨水:“肯定是雷神喝醉了酒,睡了过去,忘了自己的责任了。”

话音才落,闪如委蛇,炸雷响起,骇然可怕。李元霸拍着手道:“雷神醒了,好玩,真好玩!我要是做了雷神,就天天醒着,一天到晚轰隆轰隆地打雷!”

与此同时,一道蓝色的闪电划破天空,巨雷轰鸣,一个火球向着李元霸飞来。李元霸跌于马上,死于非命。

恭帝很悲哀,因为明天就要禅位,乖乖地将象征权力的玉玺交出去。这鬼斧神工、刻着九条龙的玉玺刚从宇文化及手中夺来,在他的手中仅待了数月。

李渊很亢奋,因为明天就要从恭帝手中接过玉玺,登基坐殿,君临天下,成为唐朝的开国皇帝。

这种交替的历史极为正常,正因为有了这种不间断的交替,才有了历史的丰富内涵。人类就是在这种不问断的交替中发展的,人类的发展史实际上就是由交替推动的。

五月十五的夜非常美丽,月亮又大又圆又亮,不仅将银色的光辉尽情地抛洒,而且将一个完整的自我交给了欣赏和赞叹它的人们。东南风徐徐地吹着,带来了凉意,正在乘凉的人们在赞扬月亮的同时赞扬它。它便更欢了,不将白天的余热吹掉,不将人们身上的汗水带走,决不罢休的样子。虬干曲枝的大槐树下,老奶奶边用蒲扇为孙儿驱赶着蚊虫,边少牙没口、煞风露气地讲着古老而又神奇的故事。高门大户的深宅大院之中,朝臣、官吏、贵人、富商边享用着大槐树下驱蚊虫、讲故事的老奶奶那一类人用汗水浸泡出的成果,边议论着明天的登基大典,推测着谁会被封个什么官儿。有的急切,有的惴惴,有的不满,有的嫉妒,有的骂娘,千姿百态。倒是那一条条或站或卧或跑或闹的狗,无拘无束,悠闲自得;蟋蟀之类的虫们尽情地歌唱,与世无争,活得很是潇洒。

窦宝惠即将成为皇后,成为国母,当然不能呆在原有的府第中,三天前就被李渊派出的仪仗和车辇拉到了后宫中的皇后宫,落座于那把九凤朝阳,隋文帝的皇后独孤迦逻和炀帝的萧皇后曾经坐过的,用黄花梨木雕刻的古色古香的椅子上,成了这里的主人。历史真会开玩笑,她压根儿就没有坐这皇后宝座的欲望,却真真切切地坐在了上面,正应了那句本不求功,故其功立;本不求名,故其名成的格言。当然,她得益于他的丈夫李渊,没有李渊这个明天就名正言顺、赫赫然然的天子,就没有她这个明天就名副其实、光光辉辉的国母。然而,李渊没有她矢志不移的支持,没有她操持家务、抚养儿女,也许不会有数起数落和眼下的辉煌。虽然她是名门闺秀,虽然她在名府深宅中进行过新的陶冶,虽然多少年来的风风雨雨使她养成了忍辱负重的宽宏大度、不亢不卑的性格。可她还是很不习惯,似乎芒刺在背,老想着那座在里边住了多少年的府第和府第中温馨、平静的寝室。于是,示意为她揉肩捶腿的宫女和时刻听从吩咐的太监们出去,独自一人在华屋中走来踱去。此时,她最需要的不是被压出来的热情和阿谀,而是安静和发自内心的爱。

李渊大步进入华屋,他是来陪宝惠度过这个他由凡人到天子前的不平常的夜的。他已经两个多月没有与宝惠睡在一起了,却似乎没有遗憾和歉意,这次光临,如其说是给夫人以温暖和深情,不如说是象征性地给宝惠以安慰。

宝惠似乎有些陌生和怯意,惴惴地问:“来了?”

“来了。”李渊向宝惠淡淡地一笑,却是那么勉强。

“人逢喜事精神爽,看你,都五十多岁的人了,红光满面,气宇轩扬,就像四十不到的样儿。坐吧。”

“坐不住,就在这窗下遥望天空吧,我喜欢这样。”

“两个多月没在一起了,就不能坐在我身边陪我一会儿吗?坐吧。坐吧。”

他总算在宝惠身边坐下,但却若即若离,昔日由夫妻之情产生的急切似乎荡然无存了。

她感觉得出,心里凉凉的,却无恼意,一个天子,在登基的前夜来到她身边已经难能可贵了,其他的要求皆属过分。自从进入长安城以后,她就觉察到了微妙而且愈演愈烈的变化。她不怪他,因为他明天就是天的儿子,就是华夏的主人。她读过许多记载帝王执政、生活方面的书籍,而且亲历了隋文帝和炀帝的情形,清楚帝王们都是这样,他能在登基的前夜与她见上一面,已经古无前人,相当不错了。以后陪她的是六宫粉黛,玉女佳人,怕是这样的机会绝无仅有了。她也不怪他,因为天子已不仅仅属于她,而是属于所有的人,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为的是愉悦人主的身心,使人主万寿无疆,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为的是大量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况且大凡天子都是这样,况且自己已五十有几,芳华不再。若再无了夫妻情分,便成了一个牌位,一块吃不下扔不掉的烫手的山芋。当然,大度并非麻木,悲哀和凄凉还是有的,只不过压在心底罢了。

李渊终于没有在宝惠身边坐住,起身来到南窗下,望着那博大的天宇和月亮,心潮起伏。都说无故加之而不怒,猝然临之来不惊,其实谁也难以做到,况且是在这由凡人转化成天子的前夜,况且是感情丰富的他。他想得很多,思绪很乱,于是,干脆给思维插上翅膀,让其自由自在地翱翔。如此以来,便有了头绪,有了层次,有了轻重,思绪便在自己的驾驭之下展开:射凤求凰的得意;初出茅庐,向文帝献计献策,出任太守、火烧山寨,义结金兰,连下七营的风光;刺史任上,略施小计可汗归心、纵马江南获陈后主,怒杀娇娥、力保太子、舌战草寇、廷辩文述、血战龙门、祭义旗西图长安、火烧夏王、巧过潼关的辉煌。更有攻陷长安,挟天子以令诸侯、定关外、平中原、下江南,百川归海,天下一统的自豪,以及韬光养晦,忍辱负重的愤然。

当然,也想到了死难的将士和跟随他多年、出生入死的将士。为死难者立石竖碑。千古留名,抚养其父母、遗孤;量才而用,给将士们一个名分,是必须做到的,否则就违背了自己的诺言,导致内乱。但老班底的将领多是将才,像长孙顺德、李世民这样能担当治国大业者,少得可怜。下一步该由战争转向和平,由斗杀转向治国,要想有一个合民心顺民意、国泰民安的承平世界,非从隋炀帝的旧臣中选择不可。他们城府深邃,知识广博,有治国经验,若全部放弃,不仅不现实,而且将会造成极大的损失。但不管怎样,必须赏功伐罪,以才择官,知人善任,不以言举人,不以言废人,若才不至,纵然是至亲笃友,战功赫赫的老部下,也不能提拔重用。

他也想到了夫人宝惠,想到了嫔妃多寡。他永远不会忘记与宝惠的深情厚意,将其推向皇后的宝座,以示自己决非负义之人。自从进入长安,与宝惠的感情开始淡化却是事实。这是必然的事,放在哪个帝王身上也会如此。因为就夫妻而言,他已不仅仅属于宝惠,也属于后宫成群的娇娥们。至于选多少嫔妃,如何挑选,由礼部办理,他不应当过问,但他却有权限制数量。可他没有限制,原因是有一种越多越好的欲念和强烈的占有欲。他要在大力治国,做个明君的同时,让嫔妃们像母猪下崽那样繁殖、生育,儿女多得数都数不过来。这是显示天子神威的一个不可缺少的方面,也是保证后继有人,振兴大唐的重要因素。多年的征战,使他对上阵还是父子兵的名言有了进一步的认识,若非三个儿子和堂兄李神通,贤婿柴绍,他能否君临天下还是个未知数。那时,儿女成群,他要像刘邦那样封王封侯,让他们遍布华夏大地,各霸一方,如此以来,唐朝这颗璀灿的太阳就永远不会落了。

李元霸之死,对他是一个严重的打击,他悲痛至极,曾为儿子这颗将星的殒落大哭了一场。但随着登基大典的临近,他的悲情渐渐由极点变为轻淡,终于化为乌有,因为他断定日后会儿女成群。于是就以“天意如此,人力难以挽回”为由安慰自己,安慰他人。

小儿子李元吉被奶妈和宫女们抱到该去的地方抚养去了,因为他是皇子,亦不仅仅属于宝惠了。李元吉已经七岁,个头却像成年人,天资聪颖,不仅能骑马射箭,喜欢读书,而且能说会道,很讨宝惠喜欢,与其朝夕相处。此时,李元吉不在身边,宝惠怅然若失,心中空落落的,加之这不太和谐的气氛,使她有一种莫名的惆怅和压抑。人往往都是这样,心情越不好,想不好的事情就越多,恶性循环。她看着面窗而立,似乎将她忘记的李渊,手里攥着李元吉的那件红兜肚,由元吉想到了元霸。元霸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噩耗传来,她心如刀绞,泣不成声。元霸粗也好,憨也罢,却是李渊打天下的顶梁柱之一,况且十分孝顺,只要不出征,就陪在她身边,与她同吃同住,还时常做鬼脸、玩猴相,让她开心,元霸以故在她的心目中占有重要地位。由元霸又联想到柴绍和女儿玉心。玉心的命太苦,三十多岁就守寡,而且违背柴绍的遗言,至死不嫁,与儿子柴斌相依为命。虽然被御封为三品诰命夫人,却高兴不起来,爵位和荣誉毕竟不能代替感情。

宝惠又想起了李建成和李世民。这两个性格迥异,能力各有不同的儿子每时每刻都在牵着她的心。出征时,她怕他俩有闪失,尽做恶梦,闲下来时,又怕他俩的矛盾加重。今,李建成就要做太子,将来继承皇位,他心胸狭窄,性格乖僻,眼光短浅,能名副其实吗?能在太子位上,一去其弊吗?李世民在他之上,且功高可以盖主,能让着他,帮着他,固其位,而非夺其权吗?这些疑问在她的心头萦绕,结论也随之而出:太子之争不可避免。她不仅担心,而且害怕,毕竟历史上为争夺太子、皇位,兄弟相残,宫廷泣血的事例太多太多,况且李世民是一条呼风唤雨的龙,建成不过是一只病虎。想到这里,她倒抽了一口凉气,好像这悲剧马上就会出现似的。然而,她不能开诚布公地向李渊谈及此事,生怕引起李渊的不满。

其实,李渊的思绪也放在了这件棘手的事上。他很为难,李建成为太子,极有可能导致太子之争的悲剧的发生,可又不能不立建成为太子,这是祖宗定的,要想改变,需付出极大的代价。李世民堪称治国之才,若当太子,其聪明和才智绰绰有余,若继承大统,必会是一个非贤不理,非法不治,顺乎天理民情的开明之君。明知如此,但却不能用他,废长立幼,定导致天下大乱,如其天下大乱,不如遵从祖宗礼法,以待天时。可恨的是李建成无自知之明,你将太子位让给世民不就得了!太子让贤,古已有之,谁也不好说三道四。关于太子的事,从起兵那天起,他就一直挂怀,但此时想来,心中别有一番滋味。

谯楼上敲打五更的钟声已响过好一会儿,窦宝惠轻轻走到窗前,抚摸着李渊的肩头,李渊毫无反应,好像是一截枯朽的木桩,以前在这个时刻产生的温情已不复存在。她心灰意冷,却还是像往常一样,含情脉脉地道:“天色不早,睡吧,明天还要登基坐殿呢。”

李渊这才发现了她的存在,“嗯”了一声,然后扭过头来木然地看着宝惠,似乎在看一个陌生的路人。道:“明天你就成为皇后了。皇后是国母,可要有个国母的样子,千万别给我这个天子丢脸。以后住在一起的时候极少,乃至成为不可能的事,你可不要怪我。”

宝惠心头一酸,扑簌簌落下泪来,好像有一只巨手想把李渊从她手里夺走,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了李渊的胳膊:“说实在的,我宁愿与你老死田园,也不想让你当这个皇帝。皇帝是天下人的主人,一切要按规矩办事,我虽是国母,却等于被抛弃了,三十多年的情分呀!”

这句话打动了李渊,李渊攥住宝惠那双冰凉的手:“请你理解我。咱这就睡,一觉睡到天光大亮,以此弥补日后因不能睡在一起造成的遗憾!”

“夫君,不,圣上……”宝惠一头扎在李渊的怀中,“呜呜”地大哭。

此时,恭帝也没有入睡。他坐在几案前,时而长嘘短叹,时而泪水涟涟,尽管像小兔般温柔可爱的王妃仅着一件透明超短的粉红色内裙,嗲声嗲气地呼唤他上床逍遥,他却不为所动,而且很不耐烦。他虽然年轻、单纯,但想得也很多。几个月来,他尝到了做皇帝的甜头,百官诚惶诚恐,太监与后宫粉黛对他毕恭毕敬,要啥有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要多舒服有多舒服。明天就要将皇位让给李渊,虽然这是早晚的事,却不无留恋和悲哀。留恋归留恋,悲哀归悲哀,事情根本不能挽回,便硬着头皮不再想它,又关心起自己的后事来。李渊已向他许诺,封他为部国公,公仅次于王,能有这个地位已经十分不错,因为自己是炀帝的孙子,太子杨昭的儿子,能躲过宇文化及那一劫已属万幸,不想做了天子又被封为公,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事。更让他满足的是,他可以从嫔妃中选几个带到郁公府,尽情享乐。除了玩腻了的之外,他在剩下的嫔妃中比来挑去,不知浪费了多少精力,终于选出了四个。这紫檀宝帐中的王妃天生丽质,又会撩拨,为首选。辛妃不仅亭亭玉立,且皮肤细腻,长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当属二选。玄妃、弧妃丰姿绰约,柔情似水,嗓音甜脆,也被选入其中。想着这些,他便高兴起来,在朦胧的烛光下,透过轻纱,扫瞄着王妃那美丽的曲线,不由自主地向宝帐靠近,然后不顾一切地钻了进去,抱着王妃的娇躯狂吻,如同见了血的蚊子。

王妃是大家闺秀,见识多,目光远,她早就看得明白,落选的嫔妃李渊决不会留在身边,运气好的能被安排在后宫中做宫女,运气不好的会被赐给那些粗俗狂傲的有功将士。因此,她便在恭帝面前狠下了一番功夫,不仅心甘情愿地将一个女人最宝贵的东西献了出来,而且将柔媚、娇冶、风骚演绎得恰到好处。恭帝喜欢粉红色和淡绿色的裙裳,她便隔一天换一件粉红色或淡绿色的裙裳。若是恭帝宠幸,粉红色的外裳里边必然套一件薄如蝉翼,轻不过两的淡绿色短裙,再配上那秋波荡漾的媚眼和似水的柔情,将恭帝勾引得神魂颠倒,如醉如痴,几乎天天宠幸于她,将其余的嫔妃扔在了一边。这时,她仍不忘吹枕头风,娇滴滴地问:“圣上真的选中了贱妃?天子金口玉言,可不兴临时变卦。”

恭帝紧紧地抱着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朕现在还是天子,说话算数。告诉你说,待做了邯国公,到了冠礼的年纪,朕就让你做王后,让她们三个做王妃。”

“谢……谢圣上。”王妃被这许诺感动得浑身颤抖,想跪下谢恩,又挣脱不开,想说一大堆感激的话,又被搂得太紧,说不出话来,便只好用娇躯和媚眼来表达了。

李建成这个明天就即太子位的世子,以及明天就是太子妃的夫人萧玉,在恭帝寻欢作乐的同时,仍然沉浸在幸福和欢乐之中。其亢奋程度,比李渊有过之而无不及。太子是什么?是未来的天子。太子妃是什么?是未来的皇后。萧玉比建成小几岁,自知肯定能熬到做皇后的那一天。皇后是国母,地位仅次于皇帝,因此,其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二人挖掘着“太子”一词的丰富内涵,享受着近在咫尺的太子一职带来的快乐,睡魔望而却步,不知溜到什么地方去了。

李建成突然沉默下来,如同扬了凉汤的沸水。言道:“夫人,上有皇上把持,下有臣子操心,这太子好做,动动嘴就行了,就怕有人从中捣乱。”

“妾知道捣乱的人是谁,是二弟李世民。”萧玉是个冷面美人,长着一张极好看的樱桃小口,嘴不大,说起话来却很是干脆,而且洁白似玉的小米牙紧咬,给人一种阴狠的感觉:“对付他非常容易,只要顺着皇上与皇后,与朝中重臣搞好关系,盯着后宫不放,放着胆儿树立自己的威望,他李世民能把你怎么样?别怕,胆子越小越肯出事!”

“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就难了。世民的功劳比我大,在朝臣和百姓中的威望比我高,就是父亲、母亲也让他三分,若我稍有不慎,就会吃大亏。当然,皇上、皇后、后宫是不能掉以轻心的,怕的是大作朝中重臣的文章弄巧成拙。父母的眼光雪亮,耳目众多,若知我暗中拉拢,行为不端,会被废掉的。古往今来,半道废太子的事多的是。别看父亲主张立长不立幼,先帝在时,曾为保太子杨勇出了大力。可一旦认起真来,一句话就将你打发了。”

“你呀,小鸡肚肠,虑前顾后,这样下去难成大事,不好暗中进行吗?朝中重臣怎么了?就不是爹生娘养,就没有七情六欲?就与金银出了五服?只要咱在他们身上大把花银子,我就不信他们不为所动。一来二往,关系就密切了。他们与咱的关系密切了,必然与世民疏远,事情不就成了吗。”

李建成的双眼陡然一亮,却又立即暗淡下来:“人被逼急了,什么事也能做出来。想当年杨广为当太子,大行其贿,白费了银子和心思,到头来等之不及,派出张衡暗杀了先帝和太子杨勇,登上了皇帝的宝座。世民看似忠厚老实,平易近人,其实正是城府深邃的表现。一旦迫不及待,进行宫廷政变也是有的。”

侧身躺着的萧玉兀然坐起:“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咱不能引颈受戮,来个先下手为强。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干脆派人暗中将他杀死,去了这块心病! ”

“你……你……”李建成猛地愣了一下:“都说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者皆很毒,比不过妇人心。果然不差,想不到你竟说出这等话来。世民是我的兄弟,他再坏,我也不能手足相残呀!”

“都说无毒不丈夫,你却如此善良,看来这太子之位是保不住了!”萧玉赌气地噘起樱桃小口,好像太子之位已经被李世民夺走似的。

李建成不去哄她,心里道:“夫人所言不无道理,该出手时就出手也就是了。 ”

天快亮了,处于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空气却十分清新。热量大都被蒸发掉了,凉爽宜人。谁家的雄鸡争强好胜,率先高唱起来,引得百鸡唱合。狗们也耐不住寂寞,狺狺狂吠。毛驴也争着掺和,歇嘶底里的张扬着自以为不错的喉咙,叫声真难听。

昨夜,李世民忙到五更才睡,精力集中到登基大典的保卫一事上去,根本没有时间去嫉妒李建成,更没有时间去思考日后争夺太子位的细枝末节。其实就是时间充盈,他也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精力。孟子曾说:虽有智慧,不如趁势;虽有镦基,不如逢时。他非常看中这句话,时不至则事不达,有父亲健在,就是李建成是个庸才,也无关大碍。等父亲百年之后,若建成难支社稷之厦,为了黎民和社稷,有必要做出反应时再反应不迟。他是完全站在巩固壮大国家政权,保大唐安然无恙的角度上去对待这件事的,以故思想上没有什么负担,更没有萧玉“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之想。他的目的是帮父亲打下江山、建立江山、守住江山,而不是盯着太子的位置不放。当然,心里也有些失衡,但却向无为了找到平衡,而要对李建成做什么的打算。因为他是走得正站得直,满不溢,胜不傲,取其道不取其人,务其实不务其名,任劳任怨的廊庙之才,并非一木之枝,是狐白之裘,非一狐之腋。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知器。他与建成是朝夕相处,一块儿长大的兄弟,成人后又并肩作战,以故对建成夫妇太了解了。一个小鸡肚肠,一个暗藏杀机,因此断定,即使自己不与其为敌,他俩也会把自己当仇人对待,早晚会闹出事来。真要到了他俩向自己开刀的那一步,实在忍无可忍之时,对不起,二弟先动手了!他原本想多睡一会,平明前起床,耽误不了早朝为准,不想做了个说不上太恶,也不太美好的梦。梦见李建成登上太子的宝座后,无视他的存在,嚣张跋扈,口出狂言。建成的夫人、太子妃萧玉在一旁指指划划,大助其威。二人说了些什么,他记不清了,反正没一句得体的话。他先是默不作声,静观其变,后来不可忍耐,向着李建成大喊一声。不想不仅自己从梦中醒来,且将长孙夫人惊醒。夫人问他何事叫喊,他只是笑笑,然后下床来到院子中。他接受历朝历代夫人干政的教训,向来不让夫人干预政事。夫人便从不过问政事、军事,埋头府内的生活琐事,抚养儿女,被公认为贤妻良母和国公府“总管”。此时,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那颗最大最亮的启明星,大步踱进卧室,因为景阳钟快响了,上早朝的时刻快要到了。

长孙夫人是长安人,隋右骁卫将军长孙晟之女。知书达理,端庄明智,十三岁就嫁于李世民,被李世民推重。她既是李世民的夫人,又像李世民的佣人,对李世民照顾得无微不至。李世民下床后,她随之起身洗漱,然后为李世民准备洗脸水,伸展昨夜就准备好的朝服,并让内侍端来早饭。平日里李世民都是早朝后回府用早饭,因为今天情况特殊,所办之事一气呵成,根本没有回府用早饭的时间。

“这八宝莲子粥不错,多喝点,免得中途饥饿。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就剩一双大眼了。”长孙夫人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双手搭在腰间,深情地看着李世民用饭。叹口气:“每次从战场上回来,瘦得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本想回京后能胖起来,不想却还这么瘦,真让人心痛!”

李世民边吃边道:“饱食终日,无所用心者,才会发胖,我一天到晚地忙。能胖起来吗?”

“朝廷中那么些大臣,朝廷外那么多官吏,多让他们忙些,你不就有闲暇了吗?形劳而不休则蹶,再这样下去,难免生出病来。”

“国降大任于斯人,必劳其筋骨,苦其心志,况且有那么多事要做,我能闲下来吗?苟子日:安燕而血气不清,劳倦而容貌不枯。可见活动之重要。其实你也不胖,为累所致,精神却极好,这是劳而不辄的结果。”

长孙夫人似乎想再说什么,却没有说,李世民一语道破:“我清楚你想说什么,无非是劝我息事宁人,不要为太子的事动脑筋。我猜得不错吧?”

“正是为了此事。我怕你斥我夫人干政,想说而不敢说,却又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我想这不是干政,是为了你。”长孙夫人看李世民已经吃饱,便从粥盆中舀了一碗八宝粥喝着:“天下就一个太子,就让大哥当好了,都是自家弟兄,不必争这夺那。我记起了齐人刘子的一句话:祸之至也,人自生之;福之来也,人自成之。就让事情顺其自然吧。天道之数,至则反,盛则衰呀!”

李世民惊愣了一下:“夫人,你是否听到了关于我的议论?告诉我,快告诉我!”

“大家都在暗中议论,说你才华横溢,是治国之才,大哥与你相比,别之天渊,我以故怕你做出什么不利大哥的事来,方才劝你。”长孙夫人言道:“也许我说错了,求你谅解。”

“不,夫人,你说得很好,给我敲起了警钟!”李世民言罢,又自言自语:“无风都起这么大的浪,以后要十分小心了。还是暂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带兵打仗为好!”

长孙夫人呆呆地看着李世民:“还要打仗?不是百川归海,天下太平了吗?”

“今薛举死灰复燃,犯我泾州,刘黑闼准备造反,杜伏威因江南一役损兵折将,被我训了几句,重举反旗。若不及早消灭,会愈演愈烈。”李世民说过这些话,忽然道:“本来严禁你干政,却向你讲这些事,是被感动所致啊!”

先皇禅位,新皇登基,非同小可,必须选黄道吉日。所谓皇道吉日之说,是将青龙、明堂、金匮、天德、玉堂、司命等六辰称为“吉神”,六辰值日的日子,就是黄道吉日。而登基大典必须选在青龙值日的那天。今天青龙上班,是黄道吉日中最好的日子。

这个日子还真不错,天上除了那轮火红的太阳,干干净净,没有雾,更不见一丝云,就像用水冲洗过的,没被琢过的蓝玉。从平明时分,鸟雀们就开始在皇宫中的古木、殿脊上高唱,久久不愿离去。殿外张灯结彩,宫灯高挂,一群太监、宫女放飞了八卦和龙头蜈蚣风筝,象征顺乎天意民情,巨龙腾飞,一派喜庆气氛。

朝臣们比往常到得都早,并且不进休息厅,直接在金銮宝殿前的空场中依顺序排列,无不表情肃然。衣着光鲜、神采飞扬的李建成站在文官的最前面,后边依次是裴寂、萧璃、宝威、刘弘基、长孙顺德、刘文静等朝臣。李世民站在武官的最前边,后面依次是李琛、李瑷等命官。李渊站在这两支队伍的前边。

离太阳从东边地平线上一跃而出还有半个时辰,朝臣们埋首进入大殿之中。净鞭三响,恭帝随之进入朝堂,坐于龙椅之上。他面色干枯,神情有些沮丧,开口就道:“众位爱卿,今日早朝,非为别事,一来下旨封赐,二来朕禅……禅位于大都督、大丞相、尚书令、唐公。继而举行新帝登基大典。大典毕后,新帝祭于南郊,大赦天下。孟公公,下旨。”

孟公公展开圣旨,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都督、大丞相、尚书令、唐公李渊之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王后、王女爵令之号一遵旧制。”

很明显,这道圣旨已经将李渊封为皇帝,为禅位打下了基础。李渊道声“谢主隆恩”,接过圣旨,回到原来的位置。

恭帝越来越不自然,一副眼看就要哭出声来的样子,不得不用干咳来掩饰。咳过之后,向站在一边的司农少卿裴之隐道:“裴爱卿,就……就宣读禅……禅位诏……诏书吧。”

裴之隐趋前数步,展开诏书,极有韵律地读道:天祸隋国大行,太上皇遇盗,江都苦甚。望夷衅深骊北,悯于小子,奄造丕愆,哀号永感,心情糜溃。仰惟荼毒,仇复糜申,形影相吊,罔知启处。相国、唐王膺期命世,扶危拯溺,自北徂南征,怨致九合于诸侯,决百姓于千里,纠率夷夏,大庇氓黎,保义朕躬。繁王是赖,德侔造化,功格苍曼,兆庶归心。历数斯在,屈为人臣,载违天命。在昔虞夏,揖让相推,苟非重华,谁堪命禹?当今九股崩离,三灵改卜,大运去矣!请避贤路,兆谋布德,顾已莫能,私僮命驾,须归藩国。予本代王,及予而代,天之所废,岂其如是庶。恁稽古之圣,以诛四凶,幸值惟新之恩,预充三恪。雪冤耻于皇祖,守禋祠为孝孙,朝闻夕祸,及泉无限。今遵故事,逊于归邸,庶官群臣,改事唐朝。宜依前典,趋上尊号,若择重负,感泰兼怀,假于真人,俾除丑逆,济济多士,明知朕意。仍敕有司,凡有表奏,皆不得以闻。遣使持节兼太保、刑部尚书、光禄大夫、梁郡公萧造兼太尉这禅位诏书不知出自谁手,写得有理、有据、有节。恭帝既没贬斥自己,也没怨恨他人,将禅位的原因归于太上皇杨广被害,自己心情不好,有碍天命。李渊功高盖世,百姓归心,君临天下,上合天理,下顺民情。并声称自己原本就是代王,今禅位于李渊,本该如此,天之所废,不值得大惊小怪。

诏书宣读完毕,裴之隐手捧玉玺,顺着玉阶从御台上下来,将玉玺交给李渊。李渊坚辞不受,言道:“圣上人品端正,心系黎民,数月以来,非贤不择,非礼不行,甚得臣心、民心,渊怎能使其禅位而自任?如此以来,何以对天下?”

裴之隐劝道:“自古以来,圣上禅位,不乏其例,虞让位于夏禹就是明证。不仅安泰了华夏,且传为佳话,千古传诵。今,先帝禅位于大丞相,天人共庆,何必过谦,就将这传国玉玺接了吧。”

“先帝之诚,可对日月,大都督之胸怀,可载日月星辰,二者相得益彰。大都督就君临天下吧。”

“今,华夏才定,亦有不敬,大丞相登基,势在必然,就不要推辞了!”

“唐公德可比周公,才可拟尧舜,今成天子,上合天理,下顺民情,神人额手。你不接玉玺,会凉众臣之心!”

“…”

朝臣们你方唱罢我登场,极力推进,李渊我行我素。于是,前潮才落,后潮又起,百僚停了一会,又进行第二次劝进。李渊以“无德无才,恐先帝、百僚及庶民之愿”为由相辞。第三次劝进,恭帝走下御台,从裴之隐手中接过玉玺,高举于头上,躬身埋首,劝道:“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今朕已决计禅位,而且由裴爱卿宣读了禅位诏书,若大丞相再辞让,朕就给你跪下了!”

“啊呀呀,渊怎能让圣上如此委屈。万般无奈,渊将这传国玉玺接下,以继大统就是!”

李渊从恭帝手上接过玉玺,这遵循前人的故事,三让其位的闹剧也就结束了,以此为分水岭,恭帝下野,李渊成了天子。

恭帝脱去龙袍,摘下十二旒冕冠,列入文臣的行列中。李渊穿上用李建成与李世民从潍州买来的黄缎绣成的龙袍,蹬上朝靴,戴上十二旒冕冠,在悠扬的丝竹声中,龙骧虎步,气宇轩扬地登上御台,稳稳地坐上龙椅,目视群臣。不言而喻,宣告了一个朝代的结束,一个新朝代的建立,在华夏历史的长河中,又树起了一座新的里程碑。越复杂的事情越简单,一个朝代的更替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

朝臣伏地,三拜九叩,三呼“万岁”,然后归位。从此之后,他们辅佐的是新主,听命的是李渊了。无不在心里道:李渊,经世之才。不知不觉地完成了过渡,从宇文化及手中夺过玉玺后,又不显山不露水,平平稳稳地登上了皇位,谋略之佳,少有人比。

李渊虽然做了充分准备,此时也不无紧张,他努力调节着自己的情绪,反复扫视着朝臣,直到情绪完全稳定下来,方才金口大开:“众位爱卿,朕感于天时、地利、人和,方才有此造化,非人力所为。还望各位道德当身,不以物惑;自日所为,夜来省已,是恶当惊,是善当喜;不党父兄,不偏富贵,不嬖颜色;心系社稷和黎民百姓,同心同德,共治华夏,荡涤丑恶,树立良善,遵奉律条,建立一个国泰民安的太平盛世。今朕即位,唐朝遂立,当先至南郊祭庙,之后封赐。 ”言毕,行斋戒礼,然后走下御台,暗道:“这做皇帝的滋味非同一般。高高在上,俯视群臣,言出即行,无敢违者,前呼后拥,众星捧月,惟我独尊,怪不得都想做皇帝。”

皇帝的仪仗早已在太极殿外等候,仅仪卒就达百人之多。南郊之祭是大祭、国祭,以故仪仗齐全,威仪显赫。前队为持斧、瓜、戟、钺,旗、罗、伞、扇等,身着紫衣,面目英俊,模样相差无几的少年。少年后面是高举彩幡的仪卒。李渊居中,高坐于五彩彰旒,嵌银镶金的轩车之上,大如筐箩的黄罗伞之下。轩车两边各有四个挑着红灯的侍从。后边是吹吹打打的乐队和高唱太合的歌者:穆穆我后,道应龄。登三处大得,一居贞礼,惟崇德乐以和声。百神仰止,天下文明。

郊祭是帝王或者百官在郊外祭祀天地,具体地说,是祭祀在郊外的天圆丘和地方丘。昊天上帝、五方帝、皇帝、神州及宗庙为大祭。社稷、日、月、星辰,先代帝王、岳镇山林川泽之属为小祀。若天子不亲祀,由三公办理,若是官缺,职事三品以上,摄三公办理。大祭散斋四日,致斋三日。一般祭祀散斋之日,昼理事如归,夜宿于家,不得吊丧问疾,不判署刑杀文书,不决罚罪人,不作乐,不做秽恶之事。大祭之时,除有上述法规外,致祭差官皆于散斋之日,集于尚书府受誓戒,太慰读誓文。致斋之日,三公于尚书府安置,余官各回本司。若皇城内无本司,于太常郊社太庙署安置,皆于日出前到斋所致祠。前一日,各从斋所昼漏上水五刻,接神的官员皆沐浴给明衣。

李渊是天子,关于斋戒沐浴之事都已做过,即令斋官到南郊的太庙,准备祭祠事宜。又旨将士前面打探,严禁凶秽、缭经者和哭泣之声。

仪仗来到南郊,在圆丘前下了轩车,小心翼翼地在祭桌前站定。圆丘高八尺一寸,下广二十丈,由三合土筑成,规模宏大,充满玄妙气息。李渊在郊祭歌的旋律中,虔诚地从太尉萧造手中接过三支线香,插在用汉白玉雕刻的香炉中。然后拿起象牙筷子,象征性地从供桌上的苍犊及其他供品上夹下少许,放人火盆之中。接着匍匐于地,磕了三个响头,拜了三拜。继之又来到太庙,以同样的方式祭祀先帝、祖宗。言道:“渊无德无才,适逢机遇继承大统,全赖天地神灵、先帝、祖宗相助所致。今四方平定,天下一统,后当专心治国,扶社稷于倾危,救黎民于水火,竭我全力,创建一个国泰民安的太平盛世。恳请天地神灵、先帝、祖宗护佑。后当季季小祭,年末大祭,遇大事必祭,以报扶持之恩!”

祭拜结束,坐人轩车,在仪仗的簇拥之下,在悠扬的丝竹声中,缓缓进入金銮殿,登上御台,归座龙椅。朝臣也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定。李渊即下口喻,令太尉萧造宣读即位诏书。

萧造抑扬顿挫,比司农少卿宣读恭帝的禅位诏书时的音量提高了数度。为让百姓也看得懂诏书简明扼要,通俗易懂:太上皇临朝,初时壮志雄心,才能大展。修大运河,贯通南北,扬国威定边保疆。后渐堕落,荒淫无度,挥霍无道,穷兵黩武,致国力空虚,民不聊生,反者似蚁,烽烟不断。朕初时忠于太上皇,穷尽犬马,为的是匡扶大隋社稷,国计民生。目睹社稷不保,奋力一跃,举义太原,终至京都。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以故立炀帝为太上皇,立其孙代王侑为天子,续隋大统。不想圣上执意禅位于朕,朕三让其位,圣上与朝臣苦劝。国不可一日无君,万般无奈,接过传国玉玺,坐殿登基。朕已至南郊,祭祀天地、先帝、祖宗,吐露心迹,今回大殿,正式料理国事,改隋义宁二年为唐武德元年。废除隋大业律令,颁布新律令。大赦天下,凡狱中囚犯,无论罪恶轻重,一律赦免,归庐为民,各司其职,从此改恶从善,做唐朝顺民。若有重犯,严惩不贷!官人、百姓各赐爵一级。义师所行之处,给复三年。罢郡置州,改太守为刺史。封赐官员,以才择人,无论旧臣、旧属,还是百姓平民,只要有才华,不分贵贱,择而用之。无德无才者,即使是朕的眷属、宗亲、朋友、部下,一律拒之门外……太尉萧造读完即位诏书,退归到原来的位置。李渊向当值太监朱公公道:“宣封赐旨吧。”

朱公公不过三十岁,体力充沛,精力旺盛,口齿清楚,嗓门圆润洪亮:“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封窦宝惠为太穆皇后。立世子李建成为皇太子。拜封李世民为上柱国、秦王,齐国公李元吉为齐王,宗室蜀国公李孝基为安王,柱国公道玄为淮阳王,公主玉心为长平王,郑国公李神通为永康王,安吉公神符为襄邑王,柱国德良为长乐王,上开封府道素为竟陵王,上柱国博义为陇西王,上柱国李孝常为太安王,奉慈为渤海王,襄武公李琛为襄武王,黄台公李瑷为庐江王,杨侑为鄯国公。追封李元霸为卫王。诸州总管加号使持节。”他顿了顿:“诏李世民为尚书令,裴寂为尚书右仆射,刘文静为纳言,原隋民部尚书及相国府司录宝成为内史令,公孙顺德为京兆尹,原太尉萧造为太子太保。”

第一道圣旨宣读完毕,朱公公又展开一道,读道:“…隋太长卿高颞、上柱国贺若弼抗节不阿,矫枉无挠。司隶大夫薛道衡、刑部尚书宇文继续弘、左翊卫将军董纯心怀忠抱义,已陷极刑,宜从褒饰,以慰泉壤。高熲页赠上柱国、郯国公,贺若弼赠上柱国、杞国公,有司加谥。薛道衡赠上开封临河县公,宇文弘赠上开站昌县公,董纯赠上柱国、狄道县公。加封秦琼为护国公,罗成为越国公,徐茂公为英国公,程咬金、尉迟恭为总管。其他各将,论功行赏,各有加封,另行宣布。”

第三道圣旨是:隋右骁卫大将军李金才,左光禄大夫李敏,鼎族高门,功劳卓著,横受屠杀,朝野称冤。然,李氏将兴,天祚有应,实契深隐,妄肆诛夷。朕受命君临志存,刷荡申冤,旌善无恙,寤寐金才,赠上柱国。申国公李敏赠上柱国、观国公。因前代酷滥,子孙被流者,放还乡里。

圣旨一下,百官的心境和脸色各有不同,有的心花怒放,喜形于色,有的波澜不惊,不卑不亢,有的心平如镜,沉静似水,还有的又烦又忧,面现沮丧。李建成属于得意非常的那类,忘形之下,竟向李世民投去傲然的光。李世民当然心中不舒服,但却轻松自如,对建成投来的光束视而不见,心里却道:“如此看来,斗争是难以避免的了。他初登太子之位,就这般张狂,若发展下去,难以遏止,不得不防哟!”

李渊居高临下,对太子李建成的举止看得一清二楚,如同咽下了一只红头苍蝇。心里极为不舒服。然而,此时不是不舒服的时候,在百官的众目睽睽之下,应当保持天子的威严和大度,将这第一印象牢牢地烙在官员们的心里。他看了一眼那用黄绫包着的传国玉玺:“从今日起,众位爱卿,就是唐朝的官员了。唐朝的官员有别于前代官员,必须德才兼备,敢于治事,为社稷、黎民呕心沥血,政贵有恒的君子,而非贪污腐化,收受贿赂,贪鄙违律的小人。朕已诏右仆射裴寂修订律令,内中不乏约束官吏的条款,望众位爱卿遵守律条,以免触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之说,先朝已成儿戏,今朕重申,绝对照办,不苟一丝。对于失职、违规者,随时更换,无终身之制。今之封赐,仅为一部,后当以功择用,真正做到功奖罪罚。不患位之不尊,而患德之不崇,不耻禄之不夥,而耻智之不博。朕之属官,必须德崇耻禄智博,缺一不可。望好自为之。从此之后,当司其职,以民为基,以社稷为重,把事情做好。朕常派监官、言官监察,既行德制,又行法制,两者并用,以求清明。众位爱卿,大典圆满,到此为止,有奏事者请奏报。 ”

李世民实在不愿在朝中看李建成的眼色,决计率众出征,出班奏道:“秦王世民有事启奏。”

李渊点了点头:“讲来。你为朕登基后的首位奏事者,朕当认真听来,并立即答复。”

“今,薛举侵犯泾州后不日瘁死,其子仁杲继位称帝,虽属无聊,却有碍大唐安宁,微臣请令率将士讨捕,彻底安静关外,恳请圣上恩准。”

“薛氏父子,猖狂之极,死不改悔,当伐而取之。数日前与薛氏父子狼狈为奸的西突厥遣使来降,欲与朕合击薛仁果,因行登基大典,故未议此事。今你动议,且有率众征伐之求,朕就命你为西讨元帅伐之。若速胜,朕再加封你为雍州牧,同征者皆有封赠。”

“禀圣上!世民还有一事奏报。”

“讲。”

“杜伏威复反,梁师都逞凶,刘黑闼死灰复燃,世民亦求圣上恩准率众征讨。”

“反叛者一在江南,一在朔方,一在山东,你转战南北,能征讨过来吗?”

“不出一年,世民定逐一将其消灭,为创造大唐盛世再奠基石。”

李渊怕李世民留在京中,生出事来,危及太子,答应道:“反正他们成不了大气候,你就慢慢地剿吧,朕准奏。”

“谢主隆恩!”李世民接下了这艰巨的任务,心中痛快了许多。眼不见为净,先在外面转战一年左右,然后再作计较,无论如何父皇也不会在短时间内驾崩,李建成也就不会在短时间内继承大统。

从道理上讲,新朝才立,大典刚刚结束,朝臣们不会有太多的争论。不想李世民的话音才落,太子李建成便幸灾乐祸起来。言道:“圣上,以臣推断,除薛氏父子、杜伏威、梁师都、刘黑闼外,日后与唐朝为敌者还会大有人在,说此起彼伏有危言耸听之嫌,反者不断却是肯定的。凡事因其自然,垂死挣扎为其自然之数。秦王主动请缨,臣赞而叹之,推而崇之。若秦王悉数拿下反贼后再班师回朝,国之大幸。”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李世民一眼洞穿了李建成的险恶用心,暗道:“好你个李建成,我李世民永远不再回来才合你的意呢。天下如此之大,难免反者不断,若皆由我讨剿,何时才能回京?不十年八年之后才怪呢。那时,你成了皇帝,有我的好果子吃吗?”他正想反驳,尉迟敬德出班奏道:“臣有一言。秦王不仅仅是位率千军万马冲锋陷阵的帅才,也是治国之杰才。今大唐初立,极需大才,万石之钟,不为尺梃成响,还是将秦王留在朝中为好。”

魏征的官职不大,爵位不高,本不该在这重臣云集的天子面前逞能。可他早就清楚,太子之争已难避免。李建成以嫡长子被立为皇太子,除地位合法外,李渊及其士族、地主、官僚必然给予强有力的支持,宫中嫔妃和一般贵戚也会拥戴他,况且他决不会坐以待毙,定会千方百计地拉拢人心,寻找关系。如此以来,李世民很难把他从太子位上赶下去。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行,跳出来支持太子,不失为良策。于是,出班奏道:“管子曰:令有徐疾,物有轻重,然后天下之宝为我用。今朝中之事,有圣上指点,太子爷把持,群臣效力,定能百废速兴,政通人和,秦王不在,无关大碍。秦王长于率兵打仗,领兵平叛,直到无叛再平,当为人尽其才之典例。名骥不驰,与驽马无二,秦王不战,亦难尽其所能。如此以来,圣上既全了知贤用贤的盛名,秦王又能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一箭双雕,实在是件顺圣心、合臣意的大好事,何乐而不为?”

秦琼看中了李世民的武功和才华,主张由李世民做太子。在他的心目中,李世民从太原起兵一,直到全国统一,功劳最大,是唐朝的实际缔造者,最有权利和资格做太子,日后继承大统。基于这种认识,他便成了李世民的支持者。当然是自发的,李世民从未拉拢于他。他看了魏征一眼:“魏丞相,不,魏洗马所言看似有理,实则与理相悖。既然承认秦王是贤才,仅用于行军打仗,岂不浪费了秦王的才华?以臣看来,秦王是名副其实的帅才,要充分发挥他的作用,就在京中任尚书令之职,起到一个丞相应该起到的作用。俺秦琼是员武将,不会咬文嚼字,却知这句话:沟中之木,与牺象同体;追琢不至,坐成枯薪。恳请圣上收回成命,另派他人挂帅出征。”

老将军冯立认为:李建成做太子名正言顺,若稍有不逊,就是对传统礼教的挑战。在战场上他是一员不惜性命的猛将,在战场之外,眼里也容不得半点沙子。似乎与自己的观点相悖的就是敌人,就应当斩尽杀绝。他直言不讳:“太子也好,秦王也罢,都是圣上的股肱,都各有所长,各有所短,皆非完人。可名分已定,天意如此,不可更改,任何想动摇太子之位的言行,都在打击之列。以小臣看来,不论是谁,都不要在这件事上做什么手脚!”

“冯将军,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好像凡是支持秦王留在京中的,都是图谋不轨的宵小,也太过分了!”程咬金也不经圣上点头认可,就指着冯立叫嚷,一副要与其决战的样子:“这里不是战场,是朝廷,是说理的地方,否则俺老程也不会这么心平气和地与你说话,早就抡板斧了!我告你说,依俺老程看来,论地位太子爷在上,论本事秦王在上,这是明摆着的事,不是扣大帽子能把人吓倒的! ”

罗成看程咬金过分张扬,怕引起圣上的不满,拽了拽他的袍角,暗示他立即老实下来。不想他回首瞪了罗成一眼,仍然我行我素:“罗国公,你拽俺老程干啥?木不钻不透,话不说不明,今儿个俺就与冯将军理论一番,要不就到外边斗上三个回合,分个你高我低。哼!明摆着秦王的本事大,偏要帽子满天飞,俺老程死也不认这个理!”

老臣王珪是太子的心腹,此人老谋深算,本不打算在这朝廷之上议论是非。今见程咬金大闹朝廷,抓住了把柄,便想给予程咬金致命一击,借以打煞拥护李世民者的威风,也让圣上和官员晓得自己的不同凡响。他趋前一步,向李渊道:“圣上,朝廷之上,天子脚下,乃圣洁之地,大闹朝廷者罪当不赦。今程将军无视圣上的存在,在这圣人之地张牙舞爪,判个欺君之罪当属轻的。恳请圣上从重发落!”

李渊正要开口说话,秦王府文学馆著名十八学士之首,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房玄龄出班启奏:“大凡明君,不计人所短,而视人所长。程总管武功盖世,嫉恶如仇,豪爽直率,知无不言,比那些明里君子、暗中捣鬼有术的伪君子高尚得多。至于程总管不知朝廷规矩,举止、言语不雅,当在教诫之列,不在治罪之中。恳请圣上明察。”

对于程咬金的鲁莽,李渊不无气愤,但却还是忍了,言道:朕是明主,当然清楚如何待人。程爱卿为人忠厚,憨态可掬,虽然有违朝规,该当治罪,念其初犯,不予计较,下不为例。管子曰:海不辞水,故能成其大;山不辞土石,故能成其高;明主不厌人,故能成其众。

朕向以此名句为左右铭,深感其重要。望各位爱卿多看人所长,多视己之短,以人之长,补已之短,同心同德,兴我大唐。至于围绕太子的争论,还是到此为止得好。因为立嫡长子为太子,合天理顺民意,遵传统合礼法,无争论之必要。望太子珍重其位,好自为之,以德才树威立望,勿成众矢之的。

“谢圣上!”李建成谢恩也罢,不该在李渊平息了事态之后再多说什么,可他还是自作聪明,画蛇添足:“圣上,臣太子的名分已定,众皆拥戴才是,不想却起了这场风波。说穿了就是对圣上立长不满。若使其发展下去,会酿成大祸,如之奈何?”

面对李建成的挑战,李世民忍无可忍,但却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言语也极为得体:启奏圣上,听太子之言,好像我李世民要夺他的太子位似的。不妨直言:世民主动请缨出征,一为大唐社稷,二为避嫌,不想太子竟将日后所有的战事都推到了世民身上,其意不言自明。

今当着圣上和百官的面,我宣言:“听从太子安排,率众在全国平叛,直到国无叛者,再回朝听命。叛一日不平,一日不归,百年不平,百年不回,哪怕马革裹尸,或老死疆场。我李世民转战南北,从无私欲和怨言,心之至诚,可对日月,望圣上明察。”

李建成正要反唇相讥,李渊狠狠地盯了他一眼:“秦王言之有理,朕难挑弊端。太子怕生出祸患之心情也可理解,只是太急太直露了些,还望秦王理解。太子与你,情同手足,爱之不及,若相争乃至相残,天理不容!朕以为,只要平了薛仁果、杜伏威等大股叛乱者,小股叛者会不攻自垮。待事成之后,你即刻回京,朕需要你,决不会让你老死于疆场!”

“圣上难道就不需要我了吗?”李建成情急之下,冒出了这句混话,官员们稍有波动。若他不是太子,而是朝臣,定会哗然不止,嘘声一片。

李渊心头陡沉,暗道:“难怪舆论哗然,这等心态,如何做得了太子?看来太子之争,势在必然了!”

唐武德九年六月三日夜。乌云如同海浪,在长安城上空翻滚。时而有几道利闪划破云层,骤然而逝。雷声很闷,很低。空气又湿又燥,使已经被灼浪折磨了十余天的人们实在难以忍受,大都从室内跑到室外,躲避灼魔。

但这古怪的云、奇诡的闪电,闷闷的雷,却又使人难以在室外享受那乱刮的风带来的凉意,毕竟这光怪陆离的天气太令人恐惧了。据传,东都洛阳一带地震,震中大地开裂,山岳变形,墙倒屋塌,死伤不计其数,难道这长安一带也要地震不成?东宫的长宜殿中,坐着十几个文臣、武将模样的人。这些人的身影在烛光下摇来摆去,与空中翻滚的黑云不无相似之处,夸张而张扬。

太子李建成终于坐不住,走到殿外,在玉阶上仰望着骇人的天宇。忽然,一道利闪划空而过,白中泛蓝的电光在他的眼前倏然而逝,似乎是对着他来的。他大惊失色,抱头窜入殿内,惶然地道:“苍天到底怎么了?难道要毁灭这个世界不成?太骇人了!”

魏征处变不惊,没事似地摇着蒲扇:天有时刻阴晴,只是今夜变化得大了点,没什么可怕的,过会儿也许就风住云止,平静似水了。

我最怕的是秦王夺了太子爷的宝位,导致天下大乱。秦王自数年前凯旋回到京城后,一刻也没停止过扩大自己的势力和影响,长孙无忌、尉迟敬德、秦琼、程咬金、罗成等一大批功劳显赫的武将,秦王府文学馆著名的十八学士房玄龄、杜如晦、陆德明、孔颖达等人,无不出身寒族,无不与秦王打得火热,支持秦王反对圣上和太子,若不早除,定成大患。

王珪不以为然:“太子爷有圣上、皇后和宫中嫔妃拥戴,今又招募四方勇士两千多人做东宫卫士,势力比秦王府充足,怕他何干?况且太子爷又与齐王李元吉联合在一起。放心吧,阴沟里翻不了船。”

冯立拍着多毛的胸脯:“大不了与秦王血战一番。为了圣上和太子爷,老夫将这条命搭上也就是了。想当年与老夫在一起杀敌的弟兄们不少人早就战死,老夫能活下来已算命大,能为效忠圣上和太子爷而死,值得!”

块头很大,但已白发苍苍,银须飘胸的老将军薛万仞因掉了三颗门牙,煞风露气,吐字不清,但却极有力度:“冯将军说得对,人一生难有这样为保卫圣上和太子爷的机会,豁出去也罢!”

李建成在太子位上呆了八年,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八年来,他时刻警惕着李世民,一直在心慌意乱中生活,虽然极讲究饮食和锻炼,却是不无瘦弱,面色枯黄,目光也有些呆滞。都说灯光下看人人美三分,此时,他的样子却非常难看,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八年的风风雨雨,使他经历了很多很多,长了许多见识,人也变得稳健了许多。他倏地闭上眼睛,躲过了从窗外射进来的闪电的蓝光,闷雷似地言道:“圣上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龙体又欠安,可以肯定,若秦王不从中捣乱,这皇位指日可待。正因为如此,当提前行动,将秦王干掉。今夜请各位前来,就是想定下拿他的方略和动手时间,尽快了断。前者我趁他离开长安到东都洛阳视察灾情之机,以图发动宫廷政变夺取皇位,因胆小未遂。今年正月初十,我召他来东宫饮酒,暗中将酒中放了毒药,他心痛难忍,吐血数升,差点丧命,大难未死。可见对付他极为不易,需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大哥所言非常之好。今圣上极厌恶二哥,大哥又对他耿耿于怀,今时机已到,可以动手了!”年纪不过十六岁的李元吉不知为何对李世民怀有如此的深仇大恨,话一出口就血淋淋的。他向窗外看了一眼,站起来道:“以本王之见,将他引至府外,杀他个措手不及!”

“不,如此办理容易暴露,需暗中行事才行。”魏征咽下一口唾沫:“以在下之见,派人暗杀为妙。”

王珪拨愣着花白的脑袋:“秦王府戒备森严,暗杀之说是自欺欺人罢了,咱们的人中没有这样的武林高手。”

“咱们的人中没有,不会到深山老林中重金聘请吗?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李建成拍了三下掌:“我请来一个高人,请看他的本事!”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陡闪,在座者还没看清此人何种装束,什么模样,这人影便眨眼间不见了。忽听梁上有鼠作索索之声,抬头看去,房梁上站着一个身着黑衣,打扮得头紧脚紧,个头矮小,看上去不过十岁的,猴儿似的人向他们伸舌挤眼。然后倏然落地,无声无响,如同一根鸡毛。此时再看这人,身高六尺有余,原来会缩身之术。大家正在观察,此人双脚一蹭,旱地拔葱,窜向房梁,刹时间不见了身影。大家无不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李建成不无自豪地问:“这位侠士的功夫怎样?能否担当刺杀秦王的重任?”

大家一致认为,此人不仅能够担当重任,而且会干净利落地搬下李世民的脑袋。只要李世民不在人世,其它的难题就容易解决了。

“既然诸位认为此计可行,此人可用,先让他熟悉一下情况,后天夜里行动!”李建成冷笑道:“只要我君临天下,诸位就是大功臣,我不仅重用,且封妻荫子,让诸位及眷属享尽荣华富贵!”

也许是天意,也许是巧合,就在这个不平静的夜晚,秦王府中也在进行集会,名义上是研商文学馆事宜,实际上在计划抢夺太子位,逼李渊让位的通天大事。与会者有尉迟敬德、秦琼、程咬金、罗成等十几个武将,还有文学馆的十八个学士。会议刚开始不久,李世民便作开场白:诸位兄弟,今召集大家前来,意在商量除掉太子及齐王元吉,逼父皇让位之事。前者太子酒中放毒,险些要了我的性命,我为手足之情,不与其计较。不想他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仍策划于密室,非要将我致于死地不可。蓄极则泄,閟极则达,热极则风,壅极则通。

我李世民一让再让,一忍再忍,终于忍无可忍,决心除掉他,一泄心头之恨,二挽大唐狂澜,防患于未然。请各位献计献策,择出最佳方略。不妨告诉大家,我已暗中买通了守卫玄武门的将领常何。常何是太子的心腹,每次计议害我之事,他必参加,太子与元吉的一举一动,皆在我的掌握之中。

房玄龄曾经不止一次地劝李世民早动手,以防夜长梦多,李世民却不忍心兄弟相残,拖着不办。今见李世民决心已定,大为赞赏,正要言及自己的方略,李世民的内侍在李世民的耳边低语几句,李世民便走进了内室。

一会儿,李世民从室内走出来,面色冷峻,且不无愤怒,言道:“常何送来情报说,太子重金聘请了武林高手,后天夜里行刺于我。他们的会议刚散,常何就赶来了。如此看来,咱们非提前动手不可了。”

房玄龄做了个赞同李世民意见的手势:“兵贵神速,越快越好。我原想建议秦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来个酒中下毒,了却这桩公案。现在看来,已是不可能的事了。今夜必须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明日行动。”

程咬金已是近六十岁的人了,须发似银。可精神仍然非常壮旺,体力虽大不如以前,开二百石弓却不在话下。他向墙上自己那放大数倍、晃来晃去的身影扫了一眼:“既然太子恶行不改,看来非杀不可了。依俺老程之见,趁今夜阴风四起,乌云翻滚,夜色漆黑之机,杀进东宫,拿下太子的头颅!”

“不可,万万不可!”

秦琼的话刚出口,程咬金便指着他道:“老弟越来越怕事了,小脚女人似的,原来的胆气、勇气到哪里去了?”

“程大哥,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如雷似火的性儿哟?你听小弟把话讲完好吗?”秦琼言道:“决不能攻打东宫。且不说太子有近三千名从全国各地招揽的武林高手和死士,就是兵卒无多,实力有限,也不可兴师动众。若兴师动众,圣上必派大兵镇压,我等死不足惜,事情却就砸了。”

多谋善断的杜如晦擦着脸上的汗珠:“秦国公所言极是。今,圣上不仅仍然坚决反对废长立幼,且被太子挑唆得与其抱成了一团。为了削弱秦王的力量,太子不惜重金收买秦王的部属,说动圣上将秦王的心腹调至异地为官,而且不让秦王染指军队。就眼下而言,秦王只有府卒两千,如何武力行事?”

“有了,咱们就来个文武兼用,”尉迟敬德道。

“尉迟公且住。”李世民心有灵犀,已清楚了尉迟敬德的“文武兼备”的用意,而且以为其计可行,便道:“诸位兄弟,请围绕尉迟公的‘文武兼备’作文章,将自己的妙计写于手心,待我喊到三时同时亮开,看是否不谋而合。”

于是,与会者无不凝思苦想,然后在手掌上书写。李世民等大家写完,伸出指头喊着“一二三”。“三”字刚出口,大家的手掌亮出。他的手掌上写着“动手玄武门”,尉迟敬德的手掌上写着“玄武门杀”,房玄龄、杜如晦等十八学士的手掌上几乎都写着“计杀玄武”字样,秦琼等武将写的都与在玄武门动手有关,只不过难以一语道破,字数多了些罢了。只有程咬金写了“杀杀杀”三字,如同在战场上“嗨嗨嗨”连砍三板斧,且字迹了草,若不认真分析,很难看出是个“杀”字。

为何尉迟敬德提出了“文武兼备”四字,大家就想到了玄武门。玄武门并非朝臣们上早朝时的必经之地,因李建成二十多天前住进了西内苑的乐遥殿,上朝时便非走玄武门不可。过了玄武门走近二里路程,才能进入皇上临朝的太极殿。既然守卫玄武门的将领常何已被买通,朝臣上朝时又不允许带卫士,此处便成了夺太子性命最理想之地。在座者大都是才华横溢的主儿,意见基本一致也就不足为怪了。

李世民买通常何的目的就在这里,今见在座者所见略同,成功的希望大增。言道:“既然如此,长话短说。明日早朝前尉迟敬德、秦琼、罗成、程咬金各率家将在玄武门埋伏,我也率属下二千人马参与其中,与常何的三干守门将士合为一股,射杀李建成。然后,尉迟公带甲进宫,逼圣上下旨,平息事端。千万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兴师动众,若遇抵抗,再兴师动众不迟。传常将军来见。”

不一会儿,进来一个俊逸、英武的年轻军官,他就是常何。常何有些自卑地搓着汗津津的双手,目光对向李世民:“秦王有何吩咐?”

李世民将打杀李建成的计划向常何讲了一遍,问此计是否可行。常何答道:“末将的属下与我的感情甚笃,而且倾向于秦王做太子,绝无二心。太子大都是提前半个时辰上朝,除了挑灯的仆从,无他人跟随。不过,既然太子要对秦王下手,必有所警惕,明天开始,也许有大队人马送行。好在律条规定,除朝臣之外,早朝时不准任何人进入玄武门。由此看来,秦王的方略是可行的。”

“若遇抵抗,你的将士能否与我并肩作战?”

“回秦王,完全不用担心。”

“那就好,天已五更,各自准备去吧。早朝前一个时辰悄然进入玄武门城头,决不能有丝毫闪失。成败在此一举!”李世民向身后一指:“请走后门。”

次日平明前,风停了,乌云不再翻滚,但却雨云浓重,只要龙王高兴,大雨倾刻间就会倒下来。

昨夜李元吉没有回府,睡在乐遥宫,与李建成同室而眠。离早朝还有大半个时辰的时候,兄弟俩被仆从唤醒,洗漱完毕,换上朝服,两个仆从各挑一盏写着“东宫”二字的大红灯笼在前边引路,迈着碎步,出了乐遥殿,顺着大道,向玄武门走去。与一往不同的是,由千余人马护送。快接近玄武门的时候,人马停住,兄弟二人踏着昏黄的烛光,越过了护城河上的吊桥。

就在这时,早已埋伏在门洞两边的李世民和尉迟敬德张弓搭箭,对准目标。为了一箭中的,减少麻烦,李世民提醒尉迟敬德,等李建成与李元吉走近时再放箭。

随着目标越来越近,李世民动了恻隐之心,毕竟是亲兄弟啊!然而,他很快就调整了心态,将仇恨集中在雕翎上,瞄准李建成,手指陡松,雕翎飞出,射中了李建成的胸膛。李建成惨叫一声,倒在血泊之中,然后连发两箭,射杀了两个挑灯引路的仆从。与此同时,尉迟敬德也箭矢飞出,射杀了李元吉。

李建成的惨叫声惊动了那千余卫士,卫士们反应灵敏,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乱箭齐发,射向门洞。好在吊桥已经吊起,城门已经关严,箭矢落在厚重的城门上,哨哨作响。

“尉迟公,趁朝官正在上朝途中,圣上还未上朝,你速进宫,逼圣上下旨。快,越快越好!”李世民看兴师动众已不可避免,不待尉迟敬德飞身上马,便向将士们道:“准备抵抗。常将军,你率本部人马对付城外之敌,我与余下的将士对付城内之敌。可以肯定,东宫的卫士和齐王府的卫士必前来攻打。”

果然,半个时辰不到,东宫太子的近两千卫士和齐王府的两千人马,先后从东宫和齐王府杀了过来,李世民及其人马处于前后夹击之势,尽管居高临下,却难取胜。若圣上得到消息,派大队人马来援,政变非流产不可。

尉迟敬德人品极好,又是国公,很受宫中将士和官吏尊敬,平日出入宫中无需通报。今戎盔贯甲,且腰悬宝剑,自然要受盘查。他勃然大怒,指着守门的将领骂道:“于将军,你原是我的部下,难道连我都不相信了吗?今,玄武门外兀然出现了数万人马,军情危急,必须马上启奏于圣上,发兵玄武门。”

于将军委婉地回答:“国公进宫可以,却不能带剑……”

“你怎么不早说?”尉迟敬德将佩剑摘下,直奔李渊的卧室。忽地关上室门,嗖地拔出了李渊挂在墙上的龙泉剑,抵住李渊的胸口。

李渊的确老了,老态龙钟,风烛残年,如同摇摇欲坠的茅草小屋。此时,李渊刚起床,官女和太监正存为他梳头,他仅穿黄色的内衣内裤,不停地抖动,除了模样,君临天下前那个强健有力,气宇不凡的李渊已不复存在。岁月虽然是一把无情的刻刀,精力的集中消耗,也是重要的因素之一。

皇后窦宝惠在他登基的第二年就死了,是因忧郁过度而死的。就由于她的丈夫当了皇帝,从此割断了夫妻的深情厚意,夫妻二人虽然近在咫尺,却如隔天涯,这个在丈夫身上倾注了大量心血的女人再也忍受不住,离开了人世。

宝惠在时,李渊还有所节劳,入土后,李渊便无了羁绊,几乎夜夜在后宫寻欢,日日与成群的嫔妃们作乐,负出的到底有多少,无法计算,从登基到李世民射杀太子李建成,后宫的嫔妃们给他养了多少儿女不计其数,仅儿子就有十八个,可见他负出的心血之多。此时,智力和体力已严重衰退,老年痴呆症已出现的他,以为尉迟敬德在与他开玩笑,傻笑着问:“爱卿,你真会逗,嗨嗨,真会逗。”

尉迟敬德言道:“圣上,今太子与齐王已被秦王杀死,秦王成了当然的太子。眼下东宫与齐王府的人马正在与秦王的人马激战,请圣上立即下旨,平息事端。否则,战乱将起,圣上的性命难保!”

经尉迟敬德反复说明,李渊方才弄明白事情的原委,抖抖地道:“秦王怎的这样?怎的这样?太子终于没能逃出他的魔掌。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窗外传来踢踢沓沓的脚步声,天上传来隆隆的雷声,从窗户向外看去,天色微亮。若继续这样下去,御林军赶来,大事休了!于是,尉迟敬德威胁道:“圣上,你若不写,为臣就只好杀死你了。写!”

生命是最可贵的,特别是对于帝王来说尤为可贵,因为他们手握生杀大权,因为他们还有许多好日子没过,纵观中国历史上面对死亡的天子,坚贞不屈,视死如归者似凤毛麟角,李渊也不例外。龙泉剑寒光四射,只要尉迟敬德向前一推,生命就烟消云散。李渊的意志终于没能战胜死亡,道:“写,朕写。怎样写啊?”

尉迟敬德回答:“就写‘诸军并受秦王处置’八个字。快!”他向身边抖作一团的宫女踢了一脚:“快给圣上泼好朱笔!”

宫女好不容易来到龙案前,将朱笔泼好,交给李渊。李渊心一狠,在圣旨上写下了:“诸军并受秦王处分”八字。

时间紧迫,虽然李渊将“置”字写成了“分”字,尉迟敬德也不计较,抓起来就走。待出了宫门,打马飞奔,边奔边喊:“圣旨到——。诸军并受秦王处分! ”待来到玄武门处,喊声更大,敢与天上皇上有旨,谁敢不从?一场政变以李世民取胜告终。六天后,的雷比美。

此时,李世民的人马损失惨重,形势岌岌可危,见状叫道:“尉迟公,英雄啊!”

高祖李渊只好立李世民为太子。八月,被迫让位,自称“太上皇”,李世民登基坐殿,是为唐太宗,次年改元“贞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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