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庙门,秦风溪挣脱被箍着的手,迈开步向里跑去。脚步没有停顿,这里终归是她走过千遍万遍的家,脚下每落的一步都是精确无误。
败落的扇门,迎着新风咔吱响,混着凌乱的步子,更显破败。
她不过进了门却觉着有些不对劲,耳边没有听见任何的生气,她一向以自己的耳力为高超,任何细小声音都难逃她耳。此时她却有些慌了神,她害怕了,颤抖着嗓音喊道,“阿弟,我拿,药来了。阿弟,你在,在哪?”
没有听见声响,秦风溪一怔,她的脚下却迈不开,似乎是迷失了方向,耳中只听见树叶掉落在地上的声音,仿佛偌大世间只有她一人。
……
这一度让她以为自己回错了地,唯有走在后头的青雀两人看到,在她的前方石阶之上,一个瘦弱孩子抱着比自己大上几倍的人,无神地枯坐,在他的怀中是一个老人,而老人看着已然没有了气息。
他们终究晚来了一步。老乞丐是自己没有求生的意志,他这副身子对两孩子来说始终是负担,抱着不想拖累的思意早早了却了自己。
老乞丐却不知道,他这番无意志一心求死的举动,却让两个小儿好不容易有个家的人再次成了无人关心的乞儿。老乞丐的离去,留下了伤心人。
狗娃子不知自己抱了阿爷多久,从刚开始的嚎啕大哭到后面的失神自顾落泪。有人说,一个人伤心至极的表现是不会在流眼泪了,才八岁的他如何接受得了以后没有阿爷的感受。
“阿姐,你为什么去了这么久?为什么?……阿爷他等不到你了,你为何不来早一点,为何!”
“阿姐,我们以后都没有阿爷了,阿姐!”狗娃子朝着秦风溪控诉的喊道,带着满声的哭腔。
他还只是八岁的孩子,八岁的孩子应该是在娘亲的怀里撒着娇,享受家人的关怀,在这以后他在也没有亲人的关怀了。
明明是春里开暖,为何她却感受到寒风刺骨呢?秦风溪此言一听,拿在手里的药突然乍落,耳边却听不得任何的声音,脑中一直盘绕这几句话,原来……她又成了没人要的孤儿了!
哀莫大于心死,这世间对于她何其残忍。人人都嫌弃她是傻子、是瞎子,可唯有老乞丐一人收养她,照顾她。每天的每天因为有阿爷和阿弟的陪伴,她才觉得自己是有亲人的,而与阿爷相住的日子里仿佛依旧历历在目,从未变过。
秦风溪缓缓移动脚步,向着阿爷走去,只是这短短的几步路为何怎么走也走不到头。最后,似乎崴着脚,摔下身子瘫倒在地,就算再疼手也不停向前摸索前进,忽然,伸出的手一顿。她摸到了已冰凉的手,手掌下凸出的纹路,让她知道了手的主人,她哽咽的说不出任何话语,只道是哭。
……
楚胥儿看这一幕,心中一抽,她心知是自己带来的劫难,如果不是她,或许这变故从未有过,她看向大师兄求助。
在她的心里大师兄是除了师父最让她有安心的人,此时此刻她唯一能求助的于他一人而已。
青雀摇头,他无能为力。那老人家看着是已然早断了气的,就算是有再多的回元丹也不能再让他往生。
楚胥儿自责,她就是一个闯祸精,无论什么事只要她掺和了都能让它往坏了地方发展。他们说得对她就不该违师命下山,不该撒她那娇纵气。
她上前去,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对不起!”
狗娃子看着她恨恨的说道,“都是你!如果不是你阿爷他也不会知道,他也就不会那么生气,阿爷或许就不会离开我们的!”
“你将我阿爷还来,还我阿爷!”
就算再怎么成熟,他还只是八岁的孩子,稚嫩的肩膀上扛不动那么的大的负担。黝黑的手擦着脸上的泪,混着尘沾在脸上,哭喊着。
青雀看向那抱在一团哭的两人,应该说是还小的人。他也是在还小的时候被师父捡到,亲自养在身边教他修行,他知道那个失去亲人的感受。而如今那两个小人儿都没有亲人,在这世道险恶的尘世,他们很难存活,而且造成这一局面的也是自己这一方的错。
看着目无光的小人儿,他的眼中充满怜惜之意,在他的记忆中,朦朦胧胧中似乎也有这样一个小人儿,或许就是他记不得脸的妹妹,而今天一看到这个小人儿,跟他记忆中模糊的人重合了,倒击中了他内心深处的一处柔软,泛起涟漪。
……
日头沉西,破庙边上的一片林鸣起了夜鹰的声,似鬼魅。地上被吹来的落叶薄薄铺成一层毯,一阵给风吹来又胡乱地沙沙飘落。秦风溪与狗娃子两人一脸沉默跪在一胚黄土包面前,里面埋的是阿爷,层层黄土阻隔的是两个世界。不知过了多久,身上被一层名叫黑夜的纱给笼罩住,从远处看,两个黑影从未动过。
黑夜里,破庙燃起火堆,柴火噼里啪啦的响。秦风溪倚着柱子坐着,狗娃子坐在了老乞丐常躺着的地方,两人一发不响,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着。
良久,狗娃子打破了这寂静的夜,用着哭得沙哑的嗓子说道,“阿姐,阿爷没了,我们以后怎么过?”
他迷茫着,现在只剩他和阿姐,他就算是再懂事,也不免对未来充满了迷茫,而阿姐比他大,他只能依靠着阿姐。而且他是知道的,人人都觉得他阿姐是个瞎子又有些傻,是个不顶事的,可是,他知道在他的内心里阿姐远远比他强,往往有些事他都要靠着阿姐。
他目光透过火光看向阿姐那瘦弱的肩膀,十一岁的年纪看着却像八九岁而已,今后只有他们两人了!
秦风溪埋着头在膝盖间,闷着声道,“我,我也,不知!”
老乞丐的逝去,就如同迷失了人生方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