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好了车子，两人一前一后的上楼，杨柳走在后面，看着子枫抓着扶手缓慢爬楼的身影，用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温柔语声问道：“还疼吗？天气预报过几天可能会有降雨，这阵子都得仔细点。”
子枫停下来，靠着扶手喘了口气，笑道：“不疼了……小姑娘家家的，说话像个老太太。”
杨柳垂眸快走几步赶上他：“我要是老太太，你岂不是老爷爷了……一百步笑五十步。”
“好了，不要皱眉。这两年连下雨的时候都不怎么疼了。”
杨柳闷闷地嗯了一声，扶着他慢慢往上走。
这个房子是子枫工作后买的，不大，但是里外装修设计一应由他自己亲手打理，格调很是温雅素净，一如他这个人。
洗完澡后，他再次陷入了百无聊赖之中，前几天被案子逼着加班时老想着忙过那一阵一定要好好地补觉，一定要睡它个天昏地暗，可是真正闲下来，他却睡不着了。
窗台上的文心兰叶子焦黄，又现出渐进枯萎的颓势来，他无可奈何至极，走过去一看，不由苦笑，根部发黑，看来已是无可挽回了。
“子枫，睡了吗？”，杨柳在门外轻声问。
“没有，进来吧”
杨柳推门进来，看他望着那盆花发呆，啧啧几声，“就知道你在摆弄你这盆破花……这都第几盆了，养一盆死一盆……不是我打击你，你也就只能卖卖花了“，她口中说着狠话手却温柔得很，轻轻拉着子枫在床沿坐下，瞪他一眼道：“我要是记不起，你从来也不知道主动提醒我。”
子枫望着这个表面凶巴巴，其实最是体贴的妹妹，缓声道：“按了这几年……都好得差不多了。”
杨柳又瞪他一眼：“上个月不也是又腿疼了，还好多了？”
“上个月是淋了雨了嘛”，他说完便意识到自己又撞枪口上了，立即噤声，只盼杨柳跳过这一茬。
果然，杨柳弯眉一扬，瞪圆了眼睛盯着他，恨不得在他身上穿洞：“你还敢说这事儿，那天下雨，让你等着我去接你，为了这几盆破花，你没带伞就这么冲回来！”
“呃，重了，重了”，子枫脸白了一圈。
“哪里疼……哪里疼？”，杨柳凑上去，只觉得他腿上这块看了无数次的又长又大的疤痕，还是狰狞得让她心里一阵一阵发慌。
子枫看着她的脸色，忙安慰道：“小柳，不疼，我装的，我怕你一直说那件事。”
出乎意料地，杨柳没有发作，默然不语地按了好一会儿，方才闷闷道：“你疼成那个样子，我真是不想再看见了。”
子枫心中一暖，缓缓笑了：“好了，以后会注意的，你若是去当医生，肯定是最称职的。”
杨柳望着他的笑脸，恍惚了一瞬，终于也笑了出来。
第二天一早，子枫被关门声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清醒了片刻，知道是杨柳回学校去了，勉强撑着眼皮看了眼窗外，天色还有些暗，他很快便又陷入梦乡，睡得很沉，一点儿梦也没做。
一觉睡醒神清气爽，躺在床上出了会儿神，方才掀开被子下床。他习惯性地抬了抬腿，除了那个难看的疤痕之外，和以前似乎也没太大区别，这些年他虽长高了些，却没怎么长肉，看起来还像当年那个骨骼纤细的少年。
看到客厅里侧躺着的那人时，子枫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杨亿尘坐起来笑道：“你没看错，是我。”
子枫有些不自在，微微看向别处：“一大早地，你怎么来了？”
他说完半晌听不见回答，抬眼去找杨亿尘的目光，发现他正眸色深沉地盯着自己腿上的伤疤。
“你腿上怎么回事？”，杨亿尘站起来，声音沉沉地，让子枫心头一阵颤抖。
子枫脑中飞速地想着各种各样合情合理的托辞，然而几经挣扎，说出的借口却是连自己都不能信服的拙劣：“不注意磕的。”
他僵硬地笑了一下，别开目光，“没什么事，就是有些影响美观……不过，我一个大男人，也无所谓了……一个伤疤而已。”
杨亿尘缓步朝他走了过来，俊美的五官蕴了层他不甚明了的情绪，淡淡的，类似于他心心念念的缱绻，他知道，这什么都不是，但这点稀薄的、模糊的温柔仍然使他一下子屏住了呼吸，不由自主地望向他，这个让自己魂牵梦绕欲罢不能的青年。
杨亿尘并没有停在离他很近的地方，这好像在他意料之中，又好像在他意料之外。
“我认识一个整形医生“，杨亿尘率先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诡异的静默，”她的医术很好，这个伤疤应该可以去除。“
他的心疼了一下，又疼了一下，忽然疼得无法自已，挥手笑了起来，面上也平静至极，看不出一丝破绽：“无所谓啦”，他背过身去：“我还没洗漱，你先坐”，说着兀自走去了卫生间。
他洗的很快，出来时，看见杨亿尘不在客厅。他推开自己房间的门，窗边背门而立的杨亿尘闻声回头，扬眉向他笑了一下：“这文心兰情况不大好。”
“快死了“，子枫赞同地点头，”我也无能为力了”，他扯开脖子里的浴巾仍在床上，打开衣柜找衣服。
杨亿尘整个人都转过来，靠着窗台含笑望着他。
子枫翻出一件白色的衬衫，一条略微发蓝的牛仔裤，扭头看他一眼。
杨亿尘怔了一下，子枫笑着道：“我换衣服了。”
杨亿尘点一点头，走了出去，反手带上了门。
子枫摔进床上，望着天花板出了会儿神，这才慢腾腾地爬起来穿衣服。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子枫穿好衣服出来，杨亿尘还坐在他方才坐着的位置，手里攥着茶杯，杯子里却没有茶。
“过来看看，你这几年总住在这里吗？”
子枫不答，拿着凉杯给他加了点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又问：“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事吗？”
杨亿尘目光极是温和坦然：“吃过早饭爸妈都去上班了，在家里呆着也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顿了顿，抬手看了眼手表道：“都这个点了，你怎么还不上班去？”
“做设计的，工作时间还是比较自由……这一点，你应该深有体会吧”，子枫喝了口茶，放下杯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顺手拎起桌边的一本家居时尚杂志。翻了两页，手机响了，拿起一看，神色微微变了下。
他按下接听键，刚叫了句“舒总”，那边清清淡淡地说了句“方案呢，拿来给我！“，便直截了当地挂了电话。
“工作上的事情？“，杨亿尘放下茶杯，望着他扔下杂志，站起身来。
子枫点了点头，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小柳中午可能回来吃饭，你是等着她，还是？“
杨亿尘抿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你去忙就好，我坐一会儿就走。刚好中午要见一个朋友。“
子枫哦了一声，转身回卧室拿来文件夹便匆匆出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