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缘和常暖玉两人听得一马的惊呼,赶紧越过灌木丛观看。果然看到有人躺在地上,身体蜷曲,双手抱在胸前,大张着嘴,显然死前经历过一番痛苦。
“这是跟我们同时下船的三名夷人道士中的一个。”吴缘低声向常暖玉说。
“他怎么死了?”常暖玉问。
蹲在尸体跟前的一马站起身子,转向常暖玉回答道:“他是被瘴气毒死的。被瘴气毒死的人,死前都会张开大口喘气,双手抓挠胸肺......”
吴缘常暖玉二人听得一马的话,心有余悸:如果不是雇佣了一马,他们自己可能死在瘴气之中了。毕竟瘴气这玩意儿没有任何颜色,杀人于无形。
想到这里,吴缘不由得感慨:一马对他自己所提供服务的宣传推广定位实在是太差!他工作的价值应该定位在向导,而不是搬运工。应该多强调向导这一点啊!同时应该再多夸大描述丛林的可怕,提升潜在客户心中的焦虑恐惧,才能让自己得到更大的利益。
“他另外两名同伴呢?是不是也死了?”常暖玉问。
“这谁知道呢?不过,这不管我们的事啊。”吴缘回答着,拍了拍手掌,“我说一马,咱们该上路了。”
“好!老爷您稍等一下!”一马嘴里答应着,却迈开脚走向道路两侧的树林,伸手折下一根树叶稠密的树枝,将它盖在了死去的道士身上。
“我们蛮人的规矩,见到野外横死的人,不能让他曝尸荒野。当然,最好的是挖坑把他埋了,但是,我受雇于老爷您,得先完成您的工作,不能花时间在这挖坑埋人。只能先把他用树枝盖上了......”一马解释着自己这么做的原因,同时再次伸手向树,用力撕扯,又拽下一根巨大的树枝。
“真是多管闲事。”常暖玉不满地轻声咕哝了一句。声音很小,吴缘能听到,但一马肯定听不到。
吴缘注意到,一马在遮盖道士尸体的时候触动了道士身上的一个口袋,两枚银币从口袋里滚了出来。一马捡起两枚银币,重新放回道士的口袋中。
“你拿着吧?又把银币放回去干吗?”吴缘向一马建议,“他已经死了,用不着钱了。再说,你不拿,可能还会被别人拿去…….”
“这不是我的钱。我不能拿。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神会惩罚的。”一马说。
这让吴缘很是敬佩。毕竟,他开给一马的工钱,也就是一个银币。
“算了,让他做完这遮盖尸体的工作吧。也花不了几分钟时间。”吴缘向常暖玉说,“这人是个厚道人......”
“不要!”一马忽然发出一声恐惧的嚎叫。
吴缘二人连忙向一马看去。
不看则已,一看之下,两人既觉得恐怖,又觉得恶心。
一条人腰粗细的巨蟒,整个身子隐蔽在树丛中,不知道总长度是多少。它应该是被方才一马拉扯树枝给惊动了,正扬起头颈以上部分的身体,看着一马的眼睛里发出愤怒的光。它正在伸着脖子做出呕吐的动作,并且很快将吞下去的食物吐出来了:是一个人!
蟒蛇类动物在进食的时候如果被打扰,通常是会将食物吐出来的。
到嘴的食物被迫吐出,蟒蛇自然不高兴。
既然你让我吐出了食物,那你就来做我的食物吧!估计蟒蛇是这样想的。它张着血盆大口,喷着腥臭的气息,一口咬向一马。
吴缘没有多想,抬手就是几个大火球向巨蟒的血盆大口中打去。火球越过一马的身体,打在巨蟒口中,发出“滋滋”的声音,立马传来皮肉烤焦的臭味。巨蟒闭上了嘴,痛苦地摇头,然后竖起的身子伏了下去,隐没在丛林中。
接着他们听到一阵巨大的沙沙响声,巨蟒离开了。
巨蟒走后,吴缘方感觉到一阵后怕。刚才用火球打巨蟒是下意识的举动,脑中并未思考攻击巨蟒可能带来的后果。这蟒如此之大,万一没有受痛逃走,而是被激怒,反过来攻击吴缘,以它庞大的身躯,可怕的力量,只怕后果会相当严重。
巨蟒走了,一马却如一具僵尸一般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不过很巧的是,他摔倒在道士的尸体上,有树枝和道士的尸体做铺垫,他不会受伤。
“一马,一马!你怎么了?”吴缘蹲下去,拍打着他的脸,然后用力掐他的人中,好歹把他弄醒了过来。
“太吓人了!太吓人了!”一马敢情是被吓晕过去了,一醒过来,大口喘气,右手不停拍着胸口。
情绪稍微从惊慌中恢复,一马向吴缘说道:“老爷,我这条命是你救的。这次给您跑腿的工钱,您就不要给了!今后您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可以去清凉凹找我!只要我能给您办到的事情,我一定......”
“救......救命!”在场三人忽然听到了第四个人的声音。不过这声音听起来微弱沙哑,还带着阴森森的气息,像是地狱里传出来的一样。
他们循声望去,每个人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救命”声竟然是方才巨蟒吐出的那个人发出的。本来,大家以为被蟒蛇吞下肚的人肯定已经是一具尸体了,现在看来不是这样。
不过,这人虽然还不是尸体,但距离成为尸体也不远了。
从衣着上看,他也是三名夷人道士中的一位。但是,他的衣服已经被蟒蛇的消化液腐蚀,残破不堪。他的双腿,膝盖以下的部位全都没有了,大腿也只剩下白骨,白骨上覆盖着乳白色的黏液。他的左臂只剩下大臂是完好的,虽然小臂上还有肉,但两根小臂骨赫然在目。左手则变成了一副骷髅手。他的右手右臂倒是完好的,紧紧捂在自己胸口的部位。他的头发和头皮也被巨蟒的消化液腐蚀干净,只能看到白森森的头骨。他脸上的皮肉也被腐蚀出几个洞,说话时候嘴里是漏风的,所以声音听起来很是怪异。他的眼睛也只剩下一只是完好的,另一只眼睛被腐蚀掉了,能看到眼眶位置仅有一个黑洞。
不管怎么说,如此模样的人说话,着实将三人惊呆了。
“您在喊救命?您这个样子,只怕这条命是救不回来了......”一马真的是个实诚人,说话实在是太坦诚了。
将死之人点点头,闭上那只独眼,开始大口呼吸。很明显,方才的说话差不多耗尽了他残存的体力。他积攒了体力之后,并未睁开眼睛,而是直接开口说话,或许睁眼的力气对他来讲也是需要节省起来的。
“拜托......三位......将它尽快送到......绿藤峡......交给上官逢吉。”说着话,这人右手探入胸口的衣服下面,从里面掏出一个口琴那么大的锦盒,颤抖着将抓着锦盒的手伸出,“我叫......南宫胜义......请一定帮我......有重谢......”
再无任何动作,再无任何言语。这位从蟒肚子里出来的人就保持着这样的一副姿势死去了。
“要替他办这事吗?”吴缘说这个话像是在征求常暖玉的意见,又像是在自语。一马是他雇用的,无需征求其意见。
“算了吧。”常暖玉看看天色,“时候不早了,我们赶路要紧。这深山老林的,还有瘴气,还有蟒蛇,说不定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可怕东西呢!”
其实,眼前的场景勾起了常暖玉的心酸事。她本来南下是为了给未婚夫寻药的,本来以她的法术修为,如果心无旁骛一路南下,此刻也早就到了南海边上着手调查深渊魔怪的消息了。可是她因为没有专注于主要目标,分心去替山南王平叛,结果落得了如今失去法力的悲惨境地。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只关注主要目标,再也不分心别的了。当前的她的主要目标就是去赤焰峡谷。别的事她不想再管。
“人家临死之前拜托的事情,咱们怎么好拒绝......”一马说。
“那得说清楚。要把这个盒子送往绿藤峡是你自己的事儿,跟我们可不相干!”常暖玉伶牙俐齿地说,“而且,你是先接了为我们跑腿的活儿。得先把我们送到地儿,才能再去忙活这个死人交托的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