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地牢之中散發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红糖与铁锈经过精心调配后所熬煮而成。
在这样的环境之中会让人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然而,只要是被关在这所大院的人一闻到这股味道,脸上就会流露出既忧惧又安心的神情,他们知道他们安全了……至少今天安全了。
每间牢房都沾染着这股恐惧死寂的气氛,但唯独这一间牢房的一老一少例外。
这座牢房很特殊,完全由某种银白色的金属打造,一体成形,毫无死角,而外型上设计又有些奇怪,更像是在保护被关在裡面的人似的。
……
“我不是说过,我的牛排要全熟吗!全熟!“老人一边怒喊着,一边把一块已经煎得焦黑的牛排丢到牢房外。
同样一个牢房内的另一侧,少年连眼睛都懒得抬,专心看着手中的书,显然对老人这种行为早就习以为常。
凡是被带进去过的人出来之后,大部份都会失去人类原有的姿态,变成某种畸形的怪物,而那些还未被带进去的其他人,很多也受不了这种精神折磨,有的整日大声咆啸,有的双眼无神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有的抱蹲在角落自言自语。
少年的样貌白白淨淨,穿着一件亚麻色的素袍,手裡捧着一本书皮早已烂掉看不清书名的书。少年沉诚长的并不是特别好看,当然也不能算丑陋,和普通的少年一般无二,一张略显青涩稚嫩的脸庞,双眼上那二道粗眉微微上扬,给人充满活力又精神的感觉。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他的眼睛,总是不经意透露出不一样的神采,让人感觉到他的自信,及对未知渴望,当他在思考某些事情时眼神反而呈现空洞的状态,原本有神的双眼反而显得有些憨傻的感觉。
地牢的更深处,就在石廊的尽头,有一扇庞大的黑色巨门,人类在它面前显得无比淼小。
黑门看似如此密不透风,但那股甜腻的铁锈味还是会从裡面缓缓飘出。
琅璫琅璫──
粗大的铁鍊發出沉重的声响,黑门慢慢地敞开。
二个人拖着一个全身长着细薄白色鳞片的人缓缓走了出来。
“您说大人的实验真的能够成功吗?“
其中一名长着马脸的守卫小心翼翼地问道:“这都是第几个了。“
身旁的黑皮肤大汉听到问题后,用一脸看着死人的表情道:“倘若下次我再听到有任何质疑大人的發言,我会捏碎你的喉咙。“
“不…不是的……我只是……“马脸守卫听到黑皮肤大汉的话后顿时心虚胆怯的想解释些甚么。
大汉冷漠地打断他:“你刚才的發言对大人极其不敬,对大人不敬就是对大院不敬,而大院在帝国是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相信你也清楚。“说完,大汉就把这长满白色鳞片的怪人丢进了牢房裡。
马脸守卫头低着不發一语,看似在认罪,但脸上因为害怕、愤怒、羞辱,让表情显得非常狰狞,黑皮肤大汉也不在言语,缓缓地独自走向静室。
看到大汉已走远,马脸守卫才敢用细小的声音抱怨着:“不过也是大院的一条狗罢了,嚣张什么。“刚抱怨完马上左顾右看,确认没有其他“人“后,也回到自己的岗位。
白色鳞片怪人牢房的对面正好是那一老一少,沉诚只是瞄了一眼便继续低头看自己的书……
是夜。
位于德雷斯大陆边缘地带,梵鲁克区丛林深处的大院内,由于日夜温差极大,绝大多数的守卫们并没有尽到自己的本份,不是找个角落摆张桌子聚赌喝酒,不然就是蹲在一旁烤着小火呼呼大睡,在这些守卫的心中,监狱中这些被关押的畸形儿完全没有逃出去的可能。
毫无规则、如白水晶般的骨刺从皮肤下穿出,让这些囚犯的骨关节扭曲变形,这些水晶骨刺看似轻盈通透,却又比梵克鲁区盛产的紫钢还要坚硬。
只有少部分的囚犯如刚刚那位少女一样,身上长着分佈不均的白鳞,就像是奥斯丁首都裡的那些艺术家所凋刻的艺术品一般緻白精美。
然而这些水晶骨刺和白鳞生长的越是美丽,这些人的生命之火就越快熄灭,他们之中原本甚至有些是赫赫有名的狩猎者,可是现在有的人甚至连自己进食的能力都没有。
寒冷对这些身体早已被摧残变形的人而言是最为难熬的,每隔一阵子都有许多冻到僵硬的尸体被抬到外面去,死得毫无价值,没有任何人丝毫关心。
或许他们是认为,真正有价值的实验体不会因为这种低温而就此死去,既然死了,代表这个实验体的价值仅此而已。
深夜中,老人虽然停止了谩骂与怒吼,但却在那银白的栏杆上不停地上下磨擦。
刚被关进这裡时,沉诚惊恐不已,以为老人在做那档事儿,吓得赶紧把老人拉开劝阻,但事后老人解释只是在取暖,他也不好说甚么。
毕竟老人年纪这么大了,泛白的鬓角、老树皮般的肌肤、佝偻的身影,在这样的天气中应该极为难熬,他曾想把衣服给对方穿,却反被凶了一顿,至此每天晚上沉诚都要欣赏一下老人的“舞蹈“。
“喂,今天不行啊。“沉诚笑道,其实少年本来不太爱说话,只不过在大院这种令人压抑的环境,身旁又有个常常跟他说着荒诞故事的奇怪老人,不说话的话可能没过多久就發疯吧。
此时少年的身体处于一个倒立的姿态,却没有用手支撑,支撑人体的嵴髓呈现一个古怪的多层次弯曲,好像断掉了一般,再加上完全用头部撑住整个身体的力量,这样的一个姿势配上少年微讽的话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滑稽。
“臭小子,毛都没长齐别跟老子油嘴滑舌,把你的姿势摆好不准偷懒,今晚没有练个二小时不准休息。“老人保持着跟栏杆亲热的姿态,头也不回的跟沉诚斗起嘴来。老人已经在这所大院裡待了三千六百一十二个夜晚,而跟这浑小子也认识了快一年了。
真要说起来,少年被关在这裡的原因和老人也脱不了关係,可能是心理有些愧疚,也可能只是閒的无聊,老人在某一天晚上把这套奇怪的姿势教给了少年。
当然,如果要沉诚自己说的话肯定是对方閒的發慌了,因为他练这个狗屁东西已经练了快一年,除了练完之后累的要死要活之外,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任何变化。
但是不知为何,他一夜也没有放弃做这套动作,持续这么多个时日,没有一天偷懒过。
有可能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好歹有个精神上的寄託,也可能是看老头子整天疯疯癫癫,让他生出了同情心,只好一直坚持下去不让他伤心,又或着是因为他每天早上看着老头子被带进去那扇巨大的黑门后,却又一脸无事的被放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