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兰罕有地陷入一阵沉思。
可能是他真的不喜欢做无用的事,也可能是这地方温差太大,让他睡的不舒坦,又或者是其他原因。
过了一会儿,他没有接话,而是找个舒服的姿势,随意的躺了下来。
这代表着他同意对方的话,但还不够。
老头子半响才会意过来,苦笑摇了摇头,用那隻沾染血的手指在牆上写了些什么。
短短的几行字用光了那些血,那些有些刺眼的星光也跟着付在上面,看着竟有种说不出的凄美感。
那几行字大意就是叫院长让索兰出出透透风,整日待在这个地方会把索兰憋出病来,就像他一样。
血字的最后并没有署名,上面闪烁的星光就是最明显不过的标誌。
索兰打了个哈欠。
这代表他很满意。
索兰说道:“原来说几句话这么简单就可以解决问题,真是浪费。“
在短短的时间看透一个人,这其实很不简单,要不是自己跟那十二座高塔的主人待过几年,学到一点对方看人的眼光,也没办法这么快想透对方的想法。
想到那个人的算无遗漏,老人不竟有些感概,自己终究还只是学了点皮毛,要是在跟那人待久一点,也不至于当初被关在这裡了,
拖着残缺的身体慢慢走到索兰旁边,老头子仔细地看了索兰几眼,最终叹了口气,自己终究是跟不上这个时代了。
“或许我早该放手了,剩下的那些事还是交给生在这个时代的人吧。“
索兰听出这句话也很多深意,但他不想在想,今天的事对他来说已经够多了。
“懂得思考的人才能活得长久,不管是在人类的世界,还是在地下的世界。“
顿了一下,老头子又补了一句道:“嗯,虽然你家的那位并不太爱思考。“
就像老人一开始说的,总得年轻人留点什么,索兰当然也是年轻人,自己能给对方也只有这几句话,这个年轻人的资质毫无疑问是他生平见过最恐怖的,但就是太懒了。
“那是因为他足够强大,强大到这世上已经没什么是他需要思考的。“索兰口气听似跟刚才一样平淡,却又透着丝丝冷漠。
听出他口气不善,老头子也不多话,熟练的将那些萤火虫般光点抓住,轻轻的塞回自己的身上各个残缺的部位。
“你怎么……“
“一个好老师总是会被父母误会,而我另外一个学生的母亲又是喜欢动手不动嘴的。“
将大大小小的光团被塞回身体后,老人伸出手道:“合作愉快。“
索兰没有伸手,只是换了个更舒服的角度,就这样打起睏来。
……
“小戴,稍微休息一下吧。“
黛奥莉应声,将沉诚放了下来,小嘴呼着气,白雾掩过她的脸,看起来多了一些出尘的气息。
“我说过了,我的名字是黛奥莉,黛奥莉·莫尔。“少女无奈道。
“抱歉,一时改不过来。“沉诚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直到刚才,黛奥莉才跟他解释一开始的误会。
“你确定这条路是对的吗?“黛奥莉一边搓着手一边扯开了话题,这种温度对以前的她来说根本不算甚么,但自从被注入那些奇怪液体后,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之后,不知道为何她对寒冷的抵抗力急速下降。
一路背着沉诚跑了快一个晚上,而路上沉诚不时替她指路,她也对他们的足迹做了一些隐藏,但黛奥莉以前的反追踪课常常游走在及格边缘,她对此基本上不抱什么信心。
沉诚稍微察看一下附近后道:“从这附近的植被和植物的种类来看,我们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一边说着,准备把披在他们身上的那幅画拿下来。
早在他们出山没多久时,他们就感觉到一股股冰冷的视线一直在注视着他们,但两人不管如何都无法逃离那个视线,就像是被蛇盯上的老鼠。
而随着他们一路逃跑,那种被注视着的感觉愈加强烈,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无法抗力的感觉,在那个感觉面前,他们只觉得无比无助,没有丝毫反抗的念头。
直到这时,沉诚想到老头子的话,将那幅画披在他们两个身上后,那种感觉和视线才逐渐消弭。
沉诚没有發现的是,当他披上去的那一刻,画上那幽黑的枯林好似活过来似地将画中的人给包复住。
“就这样一直披着不就好了?我可不想要被那些视线的主人發现。“想到那种感觉,黛奥莉轻轻了个冷颤,环抱身体的双手抱的更紧了些,她恨不得马上赶快背着沉诚赶快上路,少年的身体真的非常暖活,有股春天的味道,自己小时候总喜欢在暖春的午后跑去庄园后面的草皮上,带着颗枕头在那渡过一个下午,虽然母亲经常因此责备她不够淑女,有辱贵族小姐的名声,但她本来就不是、也不愿当个淑女,所以还是仍然热此不彼的常常跑到那边睡午觉。
虽然到现在她也自认不是淑女,但也不是可以随随便便抱着一个男人的身体来取暖的,虽然现在的沉诚只能算是男孩,但这一路上相互依靠,黛奥莉已经把沉诚完全当作跟自己对等的身分。
沉诚将画,不,更应该说是披风,仔细的捲起来收好后才道:“只是一种感觉,如果披着这个披风太长时间的话,以后会有很恐怖的后果,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沉诚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他自己也对这个回答感到不好意思。
黛奥莉翻了一个好看的白眼无力道:“如果今晚都活不过,还谈什么未来。“话是这样说,但也没再要求,她对这些有着超凡力量物品的了解比沉诚更深,清楚类似强大的物品几乎都有着恐怖的副作用。
天上的月亮不知何时被乌云垄罩,原本还有些生气的森林顿时阴森了起来。
他们找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树洞刚好够两个人躲藏,于是进去休息片刻,
孤暝的夜晚伴随着夜风狂啸,黛奥莉的睫毛也愈發颤抖了起来,脸色逐渐苍白。
沉诚这才發现不对。
夜风虽然寒冷,但自己都还可以忍耐的住,没道理是进化者的黛奥莉会如此难受。
轻轻的握住黛奥莉苍白的手,只感到一股刺骨般寒冷。
沉诚没放开,握着黛奥莉的手反而更紧了些。
少女这时才惨然一笑道:“我走不动了……你快走吧。“少女认命似的靠在树下,四肢慢慢僵冷。
够了,已经足够了,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靠自己的双脚走到外面,呼吸新鲜的空气,躺在洒满月光的森林中,临死之前还有着担心自己的人在一旁,而不是在那腐朽的地牢孤单、默默地死去……这样就就够了。
沉诚不發一语,将披风批在黛奥莉身上后,直接将少女背在背上,继续赶路。
黛奥莉看着沉诚瘦小,但在此时却又无比宽大的后背,她哭了。
当初醒来后發现被关在大院,想通是自己的未婚夫下药,把自己卖到这个地方后,她没有哭。
当自己身体的被那些人一步步玩弄、变成非人的怪物时她也没有哭。
甚至在冻寒的夜晚,独自一人瘫坐在牢房,想念家中的父母亲,想到他们担忧自己的模样时,少女也没有流下一滴泪。
当然不是因为她无情,她只是觉得,如果自己在这时候哭了,就等于是向那些人认输,如果就此认输的话,自己还剩下什么呢?
她要守住这仅存的最后一丝尊严,哪怕这尊严如此微小又可笑。
但是现在稍微哭一下,也是没关係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