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桃花讲完轮到童小萌,她害羞的说自己写的不好,写的少,大家都说没事,只要是用心写的就好,童小萌也鼓起勇气小声的念了起来:“很多时候我会去河边的凳子上坐着,有一天突然感觉有一种阻止不了的冲动想表达,于是我写了一段话。你看这浪花,层层叠叠,晃晃摇摇;紧紧张张,哗哗啦啦;前赴后继,付之东流。大概只有心无杂念,孜孜不倦的河,才会这样吧!写完以后觉得很舒服,我想大概这就是写作的魅力。”
“描写黄河都是真实所见,让我有了一点启发,用心了,有感情的东西就是好啊。”郝飞扬在童小萌刚说完马上给出了评价,其实他想表达的意思呼之欲出,但又觉得强行灌不够自然,既然时机未到,那就再等等,再等等。
郝飞扬拿起了手上的纸条念起了自己写的文章:“女人啊,还是好好珍惜不需要化妆就很美的时光,因为一旦到了需要化妆才好看的时候,就变了,像永生花一样,没了香味,也好看,但麻烦。”这段是因为看到童小萌有感而发,纯粹就是刹那的感受,甚至不能代表他完全的审美。
说出来以后果然受到了质疑,都在问为什么不能化妆之类的。连李杨也表示不认同,他的观点是,女人上了岁数不化妆真的出不了门。
郝飞扬忍不住笑出了声:“西北不算高原算高坡了,我一直觉得特别爱美的女孩子能留在这座城市就已经是最大的爱了,要懂得感恩。”
李杨:“不留下来,能去哪呢,毕竟这里是根啊,也有到处跑的,但是到了那不还都喜欢那一口家乡味道么。”
郝飞扬:“那万一有不爱吃的呢。”
到了王学文这里,他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说自己压根就没写,写不出来,不明白写这些有什么意思。
郝飞扬也挺干脆,没写就没写呗,有人觉得分享这件事莫名其妙,但还是每天晒各种生活状态。
懒得再要求他,站起来挥手招呼:“围着火堆一起跳舞,拉着手唱我们的力量之歌。”从火堆里拿出一根柴火敲的火星四溅,所有人都坐不住,只好围着篝火唱起那首带着浓浓直男中二气质的力量之歌。
奇怪的是这首魔性的歌,从被创造出来那一刻起就像拿筷子一样,停不下来也忘不掉。
就这么一直唱着跳着,笑着闹了好久,直到火堆里的火越来越小,烧塌的木柴溅起火花飘到天上,白色的灰落在人的头发,身上和嘴里。累的晕眩,才各自回帐篷睡觉,也不管火堆,反正到了早上肯定会息的。
一共三座帐篷,两个女生一座,李杨和郝飞扬各领一个小伙睡一座。郝飞扬带着郑英杰,累了一天刚躺下就睡着了,时不时的还带点呼噜声。
郝飞扬头枕着双手平躺着,身上轻飘飘脸上还有点烫,和以往运动过量后的感觉一样,习惯性紧绷的神经此刻也没有放松。
计算今天负重徒步的长度和重量,回忆大家写的文字,想着未来,觉得好笑,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
正想的顺理成章,旁边酣睡的郑英杰小声嘟囔起来,郝飞扬好奇的凑过去听:“不要,别打我”确确实实在身边发生的,也不是什么能跟人诉说的事,看不见的怨气把人变成了气球,再能憋也有爆炸的时候,时不时流露出的那点凶狠也算是一种发泄,也多亏了这些发泄,不然应该会更糟。
转念一想,经历了这些梦里任然挥之不去的事即使睡着了也是一种折磨,听着身边的挣扎,更睡不着,钻出睡袋起身出了帐篷。
晚上的野外特别凉,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哆嗦下伸个懒腰,伸向天上的手却定住,张着嘴被颗颗巨大的星星吸引。无数星星组成被称之为银河的桥,他努力从记忆中搜索,辨认出脑海里仅有的几个星座,大熊,人马,织女,不由自主的转着圈,在无数星星中找出人们为它们勾画出的图案。
整个天空就像一片黑色打底的画布,各色闪烁着的星光亮的足以照亮大地。银色映照下的大地,猛然想到,这么美的天空,该让大家都看看,谁知道以后还有什么机会。
四下搜索,随手拿起一个铁盆,打开手电叼在嘴里,抽风一样敲起来。那个帐篷拉开拉链探头,手电筒就直直的对着迷糊的眼睛,更加使劲的敲,直到大家气疯了,个个穿上衣服钻出帐篷就要拼命。
虽说打扰熟睡的人是要被爆打一顿的,但郝飞扬也顾不了这么多,边退边加劲,直到几个带着怒火步伐僵直的身影停在面前,一动不动。
眼珠冒绿光,才像扔掉凶器一样的扔掉手里的盆和手电,周围又黑了下来。眼睛适应黑暗后,星光渐渐展现。郝飞扬使劲指着天空,大家朝着手的方向望去,一时也没了困意。
火堆还没熄灭,郝飞扬跑过去抽出一根木头做火把,连推带桑把人往山上赶,顺着六十度长满青草的的斜坡互相拉扯一步步爬,到了山顶喘着粗气重重躺下,谁也不说话仿佛还在梦里。
没多久就有人指着天空“哇,有流星。”
“哇,又一颗。”郝飞扬也没想到有那么多流星,本来瞬间消失的流星转瞬即逝,根本来不及许愿,可现在时不时出现的流星给了大家充足的时间,一个还不够一个接一个,好像要把这辈子的愿望都许完。
从山上看山下帐篷和火堆变得很小,那颗树和泛着光的小河还有草地在银色包裹下一闪一闪。郝飞扬提醒大家节省体力,毕竟漫漫长夜,但力量之歌还是响起。
时间无意识的的流逝,那就闹把,这一刻不像孩子但也不像个大人,似乎变成另一个物种,正为了某种信念做祈祷。
就在上眼皮又开始打下眼皮的时候,星星变得好像没那么亮了,远方的地平线上似乎有事要发生,每个人屏着呼吸期待。
果然,天边没一会就露出一丝光亮,赶紧架起相机准备捕捉镜头,可转念一想,也太无趣了吧,不该替眼睛舍弃现实,镜头里也好看,但与好好享受这一刻比不值一提。
于是把照相变成录像,就这么放在一边,书上说太阳是跳着出来的,不假,是真看过日出的人。天空与大地连接的一线首先亮起来,像定格动画眨一次眼就跳一下,转眼一颗刺眼炽热镶金边的蛋黄蹦了出来。
草原上的太阳无比巨大,用手在眼前比划,就是把两只胳膊全部张开也抱不住。强烈的晨光,无法直视,来不及细细品味就被光线刺的闭上眼。
金色又柔和的光照在身上润吞吞软绵绵,像被无数轻柔的棉花糖包裹,四周却出奇的静,不知不觉眼皮就打起架,谁都没说话自然的拉扯着下了山,又很自然的钻进帐篷,很自然的睡了。
郝飞扬终于有了困意,但还是无法停止思考,轰隆隆,轰隆隆,视线前方似雾似尘,黄色土地以外什么也看不清,只有震耳欲聋的声响包裹着什么东西向前奔来,像是冲锋的犀牛又像成群的大象。以这种振幅和冲锋的势头很快就会到达眼前,意识到躺着的自己很快就会被踩成肉泥,不得不强迫自己放弃安逸一骨碌爬起来就跑。
这个节骨眼上腿突然不听使唤,微弱的摆动甚至无法让身子直立,雾越来越近,马上就要冲到,要死的心情双腿的无能参杂着无奈的求生欲望。郝飞扬大喊一声,睁开眼,果然是个梦,帐篷里就他一人,怀疑刚才自己在梦里是不是真的大吼了。腹中咕噜噜的响声,久违的饥饿感让他精神集中,猛的站起来眼睛发黑,恐怕是贫血的状况。
钻出帐篷走了几步才恢复,看看日头时间差不多是中午,意外的看见邓桃花和童小萌在火堆旁煮东西,李杨领着王学文和郑英杰来来回回搬运柴火收集垃圾,一片绿色的背景下,一切仿佛都那么理所应当。
看到这种情况郝飞扬自然乐得清闲,假装没看见,癫癫的跑去小溪边洗脸洗头刷牙,撅着屁股看溪水里倒映出来的脸,突然觉得小溪有种神秘力量在吸引他,越是神秘就越需要探索。
编起裤腿抓着岸边的青草试探小溪的深度,发现小溪果然没有底,本来只想用腿探一下,整个身子却像泥鳅一样滑了进去。
扑通一声,像扔到井里的石子,猛沉下去,睁开眼睛却有点怕了,水下远比水上宽阔的多。
根根细长的水草延伸到看不见底,顺着下滑的惯性,身子被水流斜斜带着快速下坠,脑袋感受着压力。光线渐渐消失,前方是无尽的黑暗,抬手向上是结实的岩石。
意识到现状的一瞬郝飞扬有点慌,吐出一串气泡,但马上镇定,转身向着光的方向用力游,觉得快要没气的时候,手上一轻伸出水面,接着身子从水里弹出,顾不上眼前的水,用力抓着岸边的草大口呼吸。
觉得全身力气都被用完,想呼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透过头发流下的水影像般的看着远处的营地,大家像是演默剧般没有声音。
随着呼吸慢慢平复,听觉,嗅觉,感觉又回来了。溪水划过岸边的流淌声,渗透皮肤的阵阵凉意,拔出泥土的青草味,一切都真实,仿佛重新回到人间。
渐渐冷静下来,突发奇想身子平躺在水面上,调整几下,保持平衡。那一刻自己好像化作溪水,慢慢流淌。眼里只有蓝的发亮的天空,朵朵白云形状各异,轻轻飘走。
突然,眼前的天空中出现了一张脸,这张脸既熟悉又怪异,吓得郝飞扬立起身子,仔细看才辨认出是李杨:“下来啊,水里很凉快。”郝飞扬拨拉着水喊李杨。
“叫你吃饭,我才不下去,这山水渗的很。”说着用力把郝飞扬捞了出来。出了小溪,一阵微风吹得郝飞扬打了个寒颤,边走动作夸张的甩着水,太阳晒在身上才渐渐有了暖意。
走到火堆旁一屁股坐下,大家纷纷好奇郝飞扬干嘛去了,轻描淡写的说游了个泳,也不换衣服,说是太阳大晒一会就都干了,拿起碗就开始吃。饿了半天加上一番折腾,饭吃的快速又香甜,以至于整个过程没说一句话。
等所有人都吃饱了,指着那条小溪说:“你们猜这小溪的水从那来。”大家都往上游看,顺着曲曲折折的河道转到山后,却也看不到尽头。
郝飞扬又鼓动大家:“要不要一探究竟,慢慢走,就当散步。”
能多看看风景,就都起身往上游走,郝飞扬了解一些,根据他的判断按照小溪地下暗河的规模,尽头水流应该不小。
果然,走了一会,转过两座山坳,眼前的视野越来越宽阔,一条宽七八米的河出现在眼前。
河道虽然宽了许多,水却不怎么深,沿着河边走,大的石头露出水面,湍急的水流拍在石头上哗哗的响,大家需要放大音量才能听得清对话。
又走了一阵,岸边没了路,出现一座中空的山,水从山涧流出汇聚。远远望去,山石像是人工雕琢,呈现拱门的形状,像在表达欢迎。
郝飞扬踩着露出的石头尖走了一段,山的内部光线并不很暗。抬头沿着内壁向上看,巨大的洞顶一条露出天空的石缝向内延伸。
观察到这些情况,郝飞扬退出来和大家说明,经过一番讨论和危险评估,觉得可以探索一番,互相交流了安全常识,王学文正准备脱鞋,被郝飞扬拦住了:“水下石头很尖锐,脱了鞋会划伤。”经过两天的折腾,所有人慢慢适应了野外,索性穿着鞋下了水。尽管郝飞扬带的头,但他心里也没底,就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心态,走在第一个。
李杨在最后收尾,探险小队就这么一路扶着岩壁往前走。河水时而深时而浅,最深的地方快到大腿根了,石头很滑,一个不注意就掉到水里,山水很凉,郝飞扬自己倒没什么,两个女生影响会很大。
有几次都忍不住劝大家往回返,可大家出乎意料的要继续走。郝飞扬不时回头,两个女生皱着眉头小心翼翼的咬牙坚持。
一路磕磕绊绊,头上的一线天透出来的光亮照在河中间,有一段路程山没了顶能看见蓝天,水流也缓和了许多,大家站着休息了会继续往前走。前面出现了像刚进山洞一样的拱形山门,走进去顶上又是一线天。
李杨走在最后不时帮扶落队的,不禁感概大自然的神奇。走了大概一个小时,终于出了山洞,回头看看身后的路,李杨突发奇想:“这里应该没什么人来吧,给这个地方起名为双石门。”邓桃花拧着裤腿上的水,听了和童小萌点头叫好,两个小姑娘真是一会坚强一会萌萌哒,也许这就是女孩的美妙之处吧。
出了洞子外面又是一番景象,茂密的树林遮挡了视线,让人看不清楚前路,郝飞扬抽出随身携带的砍刀,砍树枝开路。
正是太阳大的时候,走在林子里显得闷热,好在并没有什么蚊虫,闷热的环境让队伍的前进速度缓慢,现在急需从林子里爬出去透透气,又蒙着头向上爬了一会,终于到了林子上面的一块空地,眼前出现了一个长满树的山谷。
阵阵山风吹来,所有人闭上眼睛大口的吸气,闻到山谷斜坡上巨大柏树林的味道。终于找到小河的源头,远远满是冲天柏树的巨大悬崖边,一条白色瀑布落在地下的水潭里轰轰回响。
看到瀑布仿佛又有了力气一阵急行就下了坡,来到瀑布边上脱了鞋,编起裤腿就下河。郝飞扬身上衣服刚干,就没下水,回头一看王学文撇着腿坐在地下:“你怎么不下去一起玩。”
王学文抬头看着郝飞扬说:“泼水节吗,有什么好玩的。”
郝飞扬笑着说:“呦,要不,我们玩点爷们的游戏?”
“啥”王学文问。
郝飞扬对着李杨喊了一声,使了个眼色:“别问,去了就知道。”
王学文跟在后面,绕过水潭来到一处干燥的空地,郝飞扬指垂直的山崖:“徒手攀岩,会么?”
李杨王学文都摇头,郝飞扬嘿嘿笑:“特简单,别看山陡峭,其实吐出来的岩石都能抓握,一步一步爬很简单啊,怎么样,你不会敢吧。”
知道郝飞扬在用激将法,毕竟年轻经不得激,立马回说:“爬就爬谁怕谁”说着就要上手。
“等等,手上抹点土,不然一会出汗打滑了。”王学文听了胡乱在地上抓几把,拍了拍抓着石头就往上爬,刚开始爬的有模有样,离地两米的时候就有点怕了,回头叫郝飞扬给他指导。
郝飞扬假装认真的接茬:“别往下看,没啥技巧,爬就完了。”王学文只好继续爬,差不多四米的时候停下,爬不动了,又下不来只好趴在原地休息。
李杨小声问:“有多高了。”
“三四米吧。”
“这小子能上不能下,万一一会没劲了掉下来,能接住不。”
郝飞扬摇摇头:“接不住。”
李杨没敢再问,抬头看着王学文:“行了啊,爬不动就下来把。”
王学文双手紧紧抓着突出的岩石,上不去,也不会下,紧张起来不敢回头颤抖着声音喊:“我下不来,快没劲了。”身子僵直一动不动。
邓桃花他们也过来,看到像壁虎一样趴在石壁上的王学文,郝飞扬转过来食指放在嘴上轻嘘一声,摇了摇头示意不要说话。
岩壁上的王学文慢慢觉得手指发麻,腿也不听使唤,腹部快速抖动。上去的时候没啥感觉,看准突出的石头就抓,有坑就踩,可上来了眼睛发晕后背出汗往下撤一步都不行。
又坚持一会没听见郝飞扬再出声,甚至怀疑人是不是都走了,就剩他一人站在这山风直吹的半山石上,没有勇气再上下一步,就这么扒着,麻木顺着手脚一直延伸到脑袋,恍惚中觉得背后似乎有一片柔软沙发背,好想靠一靠。就这么顺势向下不要抵抗了,于是放开抓在石壁上的手,眼前一黑身子直直向后倒下。
不知多久,也不知身在哪里,全身软绵绵的很舒服,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让人产生依赖不想改变,但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告诉王学文,这里不是自己的世界,一直沉浸恐怕要永远迷失,于是带着浓浓不舍和依恋,慢慢睁眼,强烈的阳光刺激瞳孔收缩,眼睛眯成一条缝,模模糊糊中看到几个人的脸,听力首先恢复,听到一个熟悉男声沉着声音:“幸亏你们来的及时,不然我们两个根本接不住他。”
另外一个男声:“是啊,看起来瘦瘦高高的,没想到这家伙这么重。”
一个女声:“不会是死了吧,怎么半天没动静。”
“死了也是死肥宅,就扔这,让老鹰来吃。”
这声音熟悉又气人,“谁死了,谁死了,还活着呢。”听到自己死了的说法,王学文浑身充满了力量,一屁股坐起来,使劲挥手证明自己还活着,紧接着听见身边的人哈哈大笑。
人与人面对面,伸直胳膊,掌心朝外,双手交叉,十指握紧,从胸前翻出,双手紧贴胸口,两笔肘弯出向里收紧,成弓步站立,两手向前平伸,手心向前,指尖向外,胳膊肘弯曲形成一个牢固的保护网,便可用来接住从高空中坠落的人。
但即使这样他们仍然低估了一个男性下坠所带来的冲击力,最前排的李杨和郝飞扬被这股巨力带倒,紧握的手臂也隐隐作痛,后面两个女生和郑英杰承受的力量虽然稍小也几乎松了手,但这些在王学文安全落下后都被忽略。
笑着闹了一会,王学文有点庆幸又有点后怕,看着周围的人,此刻的笑和眼神都被王学文解读为戏弄。拍开了郑英杰伸出拉他的手,赌气的站起来。
看着即将爆发的王学文谁也不搭茬,只有郝飞扬眨着眼睛笑着说:“我们大家伙救你一命啊。”也不再解释就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王学文走在最后,不说话,似乎在思考,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想一个人待会。
回到营地,知道马上就要返回,大家熟练的收拾装备。郝飞扬跑来跑去,这指挥,那帮手,没一会就整装待发,几泡尿灭了火,认真检查一遍没有留下垃圾,就出发。
和来的时候相反,有了一丝留恋,走到小河边时郝飞扬特意趴下看看,最后还是忍住没下去。一个个从河上跳过去,就头也不回的出了山谷。
车子行驶在路上本来晴朗的天空渐渐被乌云遮挡,打开车窗依然闻到雾气与青草的味道。从后排的对话能听出来大家对这里会怀念。
这让本该不会感性的的郝飞扬也带上有了点不舍,让他发现以为习惯的生活中,总会在心深处生出某种向往,就是这一丝向往让人心心念念去到想去的地方,见想见的人,故事才得以延续。
毕竟少年不知愁滋味,两天的疲劳没让他们困乏,反倒一起唱着勇气之歌翻着相机,欢快又青春,郝飞杨听到他们在闹,心里反倒踏实,也就不加入想着自己的事。
恍神间一阵急促的车喇叭声打断了思绪,还没来及回头看,一辆大巴车带着轰鸣声插到前面,李杨赶紧把住方向盘,踩了两脚刹车气的嘴里直骂。
郝飞扬想着转移注意力:“我们速度到多少了。”
李杨气呼呼:“一百一,狗日的这条路没测速,那么大一车人,跑这么快,家里钻人了么,没事没事,估计真有事”话不多的李杨像开了挂一样,口吐莲花妙语连珠。狭小空间到底是阻隔了人与人的表达还是成就了另外一种表达,总之又气又怒的话语逗笑了一车人,也逗乐了自己,就这么一会功夫,前面的车已经看不见。
“我们建个群,把相机里的视频,做成小视频发到网上记得给我转发和点赞。”邓桃花这么一提醒,郝飞扬才想起来,手机还存着呢,该还给他们了。拿出手机宣布:“要好好纪念一下,至少48小时没用手机,感觉怎么样啊。”
“也没什么,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事情上好像也不那么依赖手机”郑英杰边开手机边说。开机后,消息提示音此起彼伏,每个人都埋头打字,回复消息浏览网页,仿佛从远古时代回到了现代。
郝飞扬突然有种感觉要抒发,随便找了一张照片就开始编辑文字。“智能时代改变了人的生活,平心而论真的很难忍住不去浏览各种主动或被动的消息。
这样碎片化认知使人依赖又凌乱,感觉被某种力量裹挟向前,信息发起者似乎不在乎接收人的情感,只是为吸引注意力。
这种信息越是依赖思绪就越乱,好像浮在空中,让人焦虑,这种情况只有努力调整让系统化回归。
知道一件事的来龙去脉不止让人思路清晰,重要的是让人感到踏实。由于这样的自觉和认识,写作者编织出的文字也更加专注。
人们就应该尽量在熟悉的环境做喜欢的事,这样才能体会到喜悦,内心的喜悦是很难得的事,能在生命中出现就该尽量留住,掌握所有那是机器或者是神做的事。
人类,至少如今的人类由于天然的本能,还不能在这样的状态下得到快乐,所以不是我们的生活太浮躁太焦虑,而是我们对一件事物的深入程度不够。
科技在发展,历史的洪流似乎无法阻拦,但更专注感兴趣的事,这是成熟认知的体现,不要怕错过什么,本来人能得到的东西就是有限的。”
这是郝飞扬近期领悟的一项新技能,随时有感就马上记录,偶尔也发到网上,看看人们的评价,这让他收获良多,有了一种跟外界对话的新途径,写完后点击发送心里稍微舒畅。
胳膊伸出窗外感受毛毛雨打在手臂上的凉爽,也许是感性又抑郁,每次天阴下雨都会惆怅,很容易陷入沉思,好在北方雨水不多,这种时候也不多,不过今年的雨水好像格外的多。
正准备延续刚才的思维,车子突然慢慢的减速,把他拉回了现实,透过挡风玻璃和左右摆动的雨刷器,郝飞扬看到前面不远处似乎出了车祸还是怎么的。
和李杨对视一眼,发现竟然是第一个到达的,看着事故也就刚发生不久,郝飞扬大脑快速反应,让大家不要下车,自己开门下了车。
往前走的几百米,周围格外的安静,风吹着毛毛雨打在身上,不由的打了个冷战。一直走到跟前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对面车道上一辆几乎辨认不出原貌的的小轿车躺在路边,只剩下一副黑漆漆的框架,从散落的挡板上看出来似乎是一辆红色的车子。
一股细烟从车里飘出直戳戳升上天空,车子后座甩出来两个大人仔细辨认是两个女人,鞋子被甩飞一动不动的横着。
发动机和驾驶员的座位深深陷进去无法辨认,车子外面有一个小女孩头上流着血坐在地上哭。马路上有一条清晰的擦痕,小轿车应该是一路翻滚着冲过来的,沿着擦痕大约一百米的地方,一两五十多座的大巴车横在路边。
眼前的场景有一种诡异的安静,耳边只有小姑娘的哭声,郝飞扬紧张的攥紧双手,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李杨从车上下来,手里拿着一张毯子。郝飞扬才意识到救人要紧,两个人跑过去,一把用毯子裹住坐在地下哭的小女孩,往车上走,把小女孩放到车上,对邓桃花说了句,照顾好。
又下了车,有了这个意识郝飞扬步子越来越快,跑步回到了小车前,也顾不上忌讳害怕挨个试探脉搏,仔细确认几遍,其他人应该是没了呼吸。
往前跑,这时候侧翻的大车上哭声才渐渐传出来,越来越多的人正从门和窗户上钻出,李杨和郝飞扬瞬间被人群冲散,还是努力的向前挤。
从车里爬出来的人大多身上流着血,有的哭喊有的呼救,一个中年男人半个身子都是血,气喘吁吁脸色苍白的到处奔走,抓住后面来的人就问能不能搭车,先把伤员送走。
情况紧急离最近的医院最快也得一个小时路程,后面来的车越来越多,排了几公里的长队,人们纷纷跑过来询问。
雨越下越大,郝飞扬很快就发现,大巴车侧翻横在路中间其他车辆根本无法通过,这样越挤越多,路无法疏通伤员也就运送不出去。
正好两个小伙赶来,找到李杨快速的告诉他想法,李杨去来车的路线上组织不要插队留出通道,让越多的人知道越好,大家一起维护秩序。
郝飞扬这边,抓住身边的人就告诉他们大车挡路的情况,经过一阵骚动,人们好像恢复了一些理性,大家七嘴八舌出主意最后货车司机取来粗麻绳拴在客车上,集合了四五十人,一声声口号下一起用力,一些人在前面拉,剩下的在后面推。
就这样一辆五十多座的大型客车居然就被推到了路边,不及多想,司机带着伤员上了车就走。
郝飞扬他们也往自己的车里走,回去的路上隔着雨看见对面草坪上,大约有七八个穿红色藏袍的喇嘛,慢慢走到出事小车旁边的草地上坐下,一动不动的念经,身边人群中一个女人哭着不断向周围人说着。
郝飞扬凑近听原来是出事小车的家人,三辆车一起出发旅行第十天往返,幸亏有对讲机才知道情况。
郝飞扬突然意识到小女孩还在车上,扒开人群,拉着那个女人就往车里走,拉开车门邓桃花已经给小女孩简单包扎了一下,小女孩看到那个女人马上伸出手抱住大哭起来不住的喊着妈妈。
看着两人在雨里淋雨,赶紧叫着上了车,小女孩哭着哭着声音越来越小,看起来昏昏欲睡,那个女人眼神温柔似乎忘了难过,说了声谢谢抱着女孩就要走,郝飞扬赶紧脱下衣服护在身上,一路小跑送到了赶来的救护车上,一直目送车子离开。
身后被人拉了一把,郝飞扬回头,一个女记者样子的人,拿着录音笔问他,郝飞扬回答“先救人”就走开了,回去的时候看到邓桃花和童小萌也冒着雨跑来跑去帮忙,本来想让他们上车,也没说出口,就这么紧紧张张几个来回,伤员基本都被运走,留下的也是些伤势轻微的。
雨像是泼在身上,看着对面坐在草坪上一动不动的喇嘛们,郝飞扬点了点头,有些感动以外的东西传遍全身,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雨了。路通了后面跟上的车一辆辆开过去,路上的车越来越少,雨水冲刷着地面,像是要把刚才发生的都冲刷掉,那些血和泪摩擦与爆炸的痕迹,一场大雨过后将会消失不见,而惊恐离别的痛苦却永远留在人的心里。
使劲甩着头不让雨水遮住眼睛,像要跟喇嘛比赛定力一样,就那么站在雨中,直到被李杨拉到车里才结束了这场对决。上了车换衣服车子慢慢往前开,到此为止郝飞扬由衷感谢这些人,因为心中的信仰为他人做的事,在他们心里理所应当,在他看来却那么闪耀。
一路上大雨一直没有停止,这样的雨在西北来说不常见,就好像有人在天上不断的倒水一样,让人担心薄薄的铁皮随时都有可能被砸出几个洞来,路过的车溅起的水花,变成一层一层的水浪打到路边。
车子开的很慢,一直擦着头发的郝飞扬听见手机的信息声一直响,拿起来看了看,一个名字叫力量的群里发出了很多文字,开打仔细看了看,原来是邓桃花,童小萌,郑英杰,王学文为刚才发生的事写的文章,看了后郝飞扬在心里默默的下了某种决心。
车里没人说话,都在回味刚发生的事,表情严肃,一路上又出现了好几次追尾,每次车祸都是一幕惨剧。不由得生出悲悯之心,但好像又没有什么办法制止这些发生,很有种有心无力的感觉,草原上的天黑的晚,但再晚也总要黑的,车灯照着前面的路,最终还是回到了兰州。
把大家挨个送回家,和邓桃花分别的时候郝飞扬嘱咐,明天下午安排家长来办公室开会,情不自禁的抱了抱邓桃花郑重的说了声“辛苦了。”
最后,车里只剩下李杨和郝飞扬,转头问要不要去喝点,李杨有点疲倦说算了,车子放在公司楼底下就各自回了家。
回到家的郝飞扬身子疲惫,却毫无困意,他不知道这种精神力从何处滋生,只隐约从紧绷的神经中感受到一丝脉络,像一根弦费力拉扯着,如果是这样真的辛苦那弦,不知道有没有自我修复能力,可千万别崩断,不然自己可能会死掉。
打开瓶酒,倒了一小杯,仰头一口气喝掉,任凭辛辣顺着喉咙流到胃里。那根弦似乎放松了些,头也也缓解了些,就这么慢慢的放下心思,靠在枕头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