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神仙醉的浓香钻入林昊的口鼻之后,一切都开始变得面目全非。
恍然中,林昊仿佛回到了地球,回到了华夏,回到了车祸前那个温暖的家。
林父林母在厨房里有说有笑的做饭,那个安静的女孩子正低头看着书……
阳台上的花儿开了,荡起层层浓郁的花香,沁人心肺。
“爸,妈,婉儿……”
林昊身躯微颤。
“呀!你下班啦?”
女孩终于发现了林昊,轻盈的身子裹着花香,唇角还带着浅笑,轻轻挽住林昊的手臂。
“累坏了吧?”
“快坐下,我给你揉揉肩!”
“坐下嘛!”
女孩撒着娇,想把林昊拉到沙发上。
林昊却迟疑了。
他分明记得那一片白茫茫的枯骨岭,也清楚记得那十八年里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画面。
他记得虎妈闯进诛神阵时的目光有多温柔,也记得自己跟九儿姐说过的豪言壮语。
他忘不了猴哥暴跳如雷又极力忍耐的样子,也能回忆起牛叔那宽阔肩膀上的风景是何等美妙……
他记得老龙、记得雀儿、记得老龟,记得枯骨岭那棵孤零零的老树,也记得那香甜可口、入口即化的老树果子。
十八年啊!
不知觉里,他已经到了这个世界十八年。
曾经念念不忘的那个家乡,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枯骨岭所取代……家人朋友的种种过往,也在悄然中被枯骨岭的欢声笑语所覆盖。
“我还在枯骨岭!”
“这只是幻觉!就像九儿姐的幻境一样!”
林昊深吸一口气,坚定的再次抬脚。
脚步落下,他竟然站到了自家阳台的边缘。
低下头,还能看到脚下的的十几层楼,也能看到楼下的的车流人群……这是他的家乡,华夏魔都的某条街道。
“林昊!你要干嘛?”
身后的婉儿满脸惊恐:“叔叔阿姨你们快来,林昊他想不开了……”
“小昊!”
厨房里的老两口都吓坏了。
“别做傻事,快回来!”当看到林昊站在阳台边缘时,林母顿时面色如土,瘫软在地。
“傻小子,你看看把你妈吓成什么样了?”林父匆忙上前,试图伸手拽住林昊。
林昊脚步一顿。
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去看父母的样子,他怕自己忍不住。
抬头看了眼前方空无一物的高空,林昊声音颤抖:“爸妈,其实对你们来说,我已经死了,对吗?”
“混小子说什么呢?这不是好端端的吗?”林父用力想要拉回林昊,却偏偏无法撼动林昊半分。
“爸,别费力气了!”林昊低声叹息:“我活了二十多年,一直平平淡淡,从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这辈子也许会一直平凡下去!就连最后的那场车祸,都死的那么俗套扯淡!”
“不过你们的儿子现在可厉害了,我融合了虎妈他们的妖血,龟爷爷都说我是妖族百万年不遇的绝世天才!”
“他们七个可是妖族的七大妖圣,是当年与仙界联手推翻了神魔的至强者!这个世界还有六大道统,有仙人武者,有佛陀魔道,有幽冥鬼界,还有无数妖族!”
“我以前特别想去人间界做一个剑仙,于天地中逍遥,入云端御剑飞天……我问过虎妈,她说我一定能成为威震天下的剑仙!”
“林昊,你胡说什么呢?”身后的婉儿已经哭成了泪人:“咱们都要结婚了,你……你难道忍心离开我们吗?”
林昊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起脚,重重的踩在空气上。
“不要啊昊儿!”身后的林父、林母和婉儿齐声惊呼。
然而林昊却稳稳的站在阳台之外,就像是站在空气之上。
“爸、妈、婉儿,你们快看……我真的到另外一个世界了,我活的很好!”
“虎妈他们很疼我,我还遇到了十一个妖怪朋友,是他们帮我……”
还没来得及说完,周围的一切忽然崩塌。
刺耳的汽笛声炸响。
一列火车竟然从天边飞速行驶,不偏不倚的撞向林昊。
“轰隆隆!”
轰鸣声中,林昊强行按住下意识想要闪避的双腿,硬生生看着一节节的车厢穿透自己的身体……
更多奇奇怪怪的东西飞上了天空。
有本该在海中的邮轮、鲨鱼,有撞死他的那辆汽车,有呼啸而至的战机、陨石,甚至还有云窟山那头可怕的金顶巨蟒……
他甚至看到了满脸狰狞提着金箍棒想要砸死他的猴子,看到了牛角上沾着血迹的牛叔,看到一口吞下虎妈的老龙……
“假的!都是假的!”
林昊豁然抬头,周遭一切光怪陆离的幻象瞬间崩塌,化作翻滚的云烟。
云海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飘逸绝尘的身影。
那人剑眉星目,仅仅是站着不动,就让人心生压抑
他缓缓抬起手,有无数飞剑凭空浮现,缓缓化作一道剑河,绕在那人的身周无声游荡。
这就是林昊梦寐以求的剑仙啊!
他以前曾经好奇过自己为何会梦到这些剑仙,直到半年前他才从老龙口中得知,其实这只是九儿姐的一个噩梦而已。
九儿姐用盗梦术窥窃了他的梦境,却也因为噩梦让林昊看到了他最向往的剑仙。
“区区一个人族小娃娃,也妄想撼动仙王布下的封印?”天空中的剑仙神色冷傲:“受死!”
“杀!”无数道声音汇聚成震耳发聩的怒吼,让周遭天地都为之震颤。
数不清的飞剑呼啸中撕碎空气,宛如天幕上所有的星辰坠落,直指林昊。
有剑光瞬间隐没进林昊体内,仿佛在瞬间搅碎了他所有的一切。
又仿佛,这所有的一切只是虚幻,甚至林昊的身子都是虚幻。
“假的!”
剑河中,林昊岿然不动。
“都是假的!”
“你只是九儿姐的一个噩梦罢了!”
“未来我若为剑仙,必踏上仙界取你狗头,让你明白做渣男的下场!”
林昊瞪大眼睛,再也不去理会眼前的一切,只是抬脚朝前狂冲。
“龟爷爷说过,神仙醉的效果只能持续半个时辰!”
“我必须抓紧时间,否则虎妈他们就要死了!”
“走。”
“走!”
变幻莫测的幻象中,林昊闷头前冲,也不去管前方到底是悬崖深渊还是刀山火海……
枯骨岭那白茫茫的地面上,奋力驮着七位妖圣的小妖怪,就这样瞪大了空洞的眼睛,一步一步向前!
他就像是个醉醺醺的酒鬼,又像是蹒跚学步的婴儿……但那一步一个脚印却始终未停。
“大姐头,他在这里!”
枯骨岭外,星鸿鸟兴奋的声音忽然响起。
“来了!”剩余十道敏捷的身影绕着枯骨岭外一路飞奔,迅速赶到二哈身边。
“他怎么背了那么多东西?”龙鳄有些疑惑:“好像都是……妖怪?”
“难道他是专门抓咱们妖怪的?”二哈顿时大惊:“这个叛徒!”
“傻狗!”小猫没好气的瞪了眼对方,怒道:“他说了要去救人……这几位应该是咱们妖族的前辈!”
“莫非……他是为了把这些妖族前辈从枯骨岭里救出来?难道这枯骨岭本就是个封印?”
众妖顿时恍然大悟。
“大姐头,小小鱼好像瞎了?”鱼妖有些担忧道:“你看他这么绕圈子,要不了多久就跑回去了吧?”
“不行,我得去帮他!”小猫起身想要冲进枯骨岭。
“你冷静点!”黑蛇手忙尾乱的扯住小猫:“咱们进去就会死的!”
“死也不怕!”鸡精山七一脸冷酷:“好兄弟,讲义气,同生共死!”
“……”小猫又是一阵挣扎,黑蛇等妖也急的直骂娘。
“我有办法!”众妖里的羊驼看向枯骨岭中摇摇晃晃的林昊,忽然取出一颗小石子含在口中,又用尽一切力量猛然喷出。
“呸!”
小小的石子精准无比的砸在林昊脚边,也让不断前行的林昊猛然停住。
此时此刻,林昊正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他知道自己背负了整个枯骨岭的希望,可这黑暗却漫长的好像没有尽头,任凭他怎么调转方向都毫无作用。
林昊知道,自己很可能是因为失去视觉走错了方向。
如果半个时辰过去后神仙醉的药效失灵,到时候他和虎妈几人可都要葬身此地。
但林昊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看不到、听不见、也触碰不到,甚至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脚掌是否还在,也感觉不到天空大地……
不过,那颗被羊驼喷出的石子,却瞬间在空中砸出了一连串的涟漪。
这是白虎一族的传承,听风劲!
直到此刻,林昊才恍然大悟……听风劲本就不是让你去听的,而是要去捕捉周围空间里那玄妙至极的变化。
“呸!”
又是一颗石子在空中划过,荡起层层波澜。
林昊也不再犹豫,抬脚朝着石子飞来的方向走去。
“来了!他来了!”
枯骨岭外,小猫等人欢呼雀跃,羊驼精也兴奋如机关枪般不断喷出石子,而在这些石子的引领下,双方距离迅速缩短。
一百丈、九十丈、八十丈……
枯骨岭的无边白骨,在林昊脚下迅速掠过。
然而就在剩下最后十丈距离的时候,林昊背后的老龙忽然睁开了眼。
紧跟着,虎妈、老牛、猴子、老龟、雀儿、九儿,全都一一苏醒。
神仙醉的药效,已经到了!
这瞬间里,诛神阵中忽然升腾起无边无际的杀机……无数的银色星芒以快到难以想象的速度坠落,狠狠朝着众妖圣砸去。
“糟了!”虎妈忍不住看向林昊。
单单是林昊一人的话,他完全可以凭借玉佩的力量通过诛神阵。
可他们七个苏醒,林昊就必须承受与他们一样的、高达妖圣境界的阵法反噬!
“快护住昊儿!”老牛身躯一晃,瞬间恢复三丈的高度,宽阔肩膀挡在林昊上方。
可地面下也钻出了无数的银芒,连空气中都开始凭空浮现出银色光辉。
“交给我!你们快出去!”老龙低吼一声,身躯忽然化作数十丈的龙形,庞大的龙躯盘做一团,将林昊牢牢护在其中。
“走!”老龟的龟壳也及时出现,护着众妖圣和林昊迅速撤退。
十丈的距离在他们面前,其实只需要一瞬。
然而这一瞬的时间,却格外的漫长。
老龙的龙鳞在这瞬间里被无数银芒轰碎,露出几十上百道深可见骨的恐怖伤痕。
老牛的牛角硬生生被削下一层,看起来像是矮了一截。
虎妈、猴子、老龟、九儿和雀儿也全都满身是血,仿佛被人扒了一层皮。
“轰隆隆……”
诛神阵内,无边银芒还在疯狂落下,似是要毁灭所有一切。
“嗷吼!”
嘹亮龙吟中,最后一个从诛神阵中逃出的老龙重新化作人形龙首,哪怕身上满是伤口,他依旧开心道;“逃出来了!没想到竟然真的能出来!”
“林小子,这次可多亏了你!”
低下头,老龙忽然发现他怀里的林昊似乎昏睡了过去。
非但如此,林昊身体上那暗金色的龙鳞、头顶的牛角、还有虎爪、猴尾等全都消失不见……
这也让剩余六圣忽然屏住了呼吸。
“昊儿!我的昊儿!”虎妈颤巍巍上前,小心翼翼的接过林昊,伸出虎爪凑到林昊口鼻处,忽然泪流满面。
林昊,已经没了呼吸!
“不可能啊!我明明护住他了!我……我……”老龙也被吓坏了。
他没有任何犹豫的放出一大团的本命精血,用法力牵引着想要送到林昊口中,可惜林昊却始终无法吞咽。
谁也没想到,林昊费尽了千辛万苦才救出他们七个,可他自己却……
“唉!”老牛长叹一声,只觉得牛鼻子发酸。
猴子没有说话,只是眼中红芒暴涨。
九儿也呆呆的看着林昊,心中只剩下这十几年来的回忆……那些听不腻的情话,梦境里的那奇怪的家乡,还有那句听起来就很假的豪言壮语。
“小妖怪死了!”雀儿眼中满是悲伤:“以后没有好吃的了!”
“他也许还有救!”
老龟缓缓上前:“别忘了,先前他吞了不少老龙的精血,便是受伤,也能逐渐恢复……”
“再说了,他还融合了雀儿的涅槃之血!”
“不过他眼下的情况有些奇怪,体内生机明灭不定,魂魄也并未有消散的迹象……怪了,难不成这诛神阵本就对他没多少作用?”
老龟眉头紧皱,伸出蛇杖点在林昊眉心。
“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