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了,Velia捂着脸哭喊着。她离家出走之前有过太多的幻想,想象在去往世界的另一边的路上自己会怎样死亡。她趴在窗台上试想着各种猛兽,却对正停在窗前的乌鸦置若罔闻。
她还记得她最后一次在阿尔伊德斯认真看窗前乌鸦的时候的样子,看它纯黑的羽毛在阳光之下反射着各种颜色的光,简直就是五彩斑斓的黑。她当时还想“这东西真漂亮”。
龙的吼声,Andrew的叫声,鲸的长鸣、Velia的哭喊声和Gaety的卧槽啊,整个混乱的交杂在一起也听不见了。整个世界都是乌鸦的叫声,他们个体的声音已经完全混在了群体里,像一个死神们的大合唱,唱着永不停歇的“啊”。
天罚降下,没有人可以逃脱。
黑色像水一样将他们淹没,触及到鲸背时四散而开,每一只乌鸦都像被打起的墨水花。
在这样黑暗的洗礼之下,即使是神也无法的幸免吧。
也许在神用火焰点亮整个世界之前,神也是这样想的。
火焰确实可以冲破所有的黑暗,在Velia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心里是如此想的。
Gaety站立在鲸洁白的背上,右臂向外平举,手紧握成拳。在他的右臂上,熊熊的火焰正猛烈的燃烧着。
在鸦群倾泻下来的瞬间,也就是在他喊完“卧槽啊!!”之后,他突然站起身来,气势极像一个走在路上突然被打的武林高手,惊讶之余猛的奋起将对方撂倒。
在他站起到一半的时候直接一团火焰出现在他右手,就着站起的力量猛的原地旋转,呼的刷起一道火墙,因为他突然的爆发而直冲向上,腾起两人多高,瞬间就在鲸背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柱。
鸦群瞬间就像触底了一样散开,在他们所在的地方形成里一圈真空地带。
Gaety保持着火焰的燃烧,为了减少体力消耗他转而让火焰在自己的右臂上燃烧。他们像处于一个龙卷风的风眼里,抬头一看,四周是乌鸦组成的风暴。
刚才的火焰让他们不敢靠近,但是却不够猛烈到将它们驱逐。
Gaety单手握拳,看着飞舞的影子心头火起,向上一挥,就见火焰猛地窜起,不仅直窜上天,还以一个圆形的范围横向爆发出去。
顿时黑压压的乌鸦群四散开来,很多乌鸦反应不及,被烧到了羽毛。
好些乌鸦的身上都带着火苗,因为下雨的关系没有全身烧起来,在空中翻飞挣扎想要甩掉火焰。
“今晚我们吃烤鸦。”Gaety冷笑着说。
说完他就一个趔趄,鲸还没船坐着稳当,鲸整个身体都是软质的,一个上下扭动就能让他摔倒顺便滚几圈。不过他最终还是站住了,可见他的反应能力以及身体协调能力其实相当之好。
逃过一劫,Velia松了口气,摊在鲸背上喘着气,让脑子里的嗡嗡声退去一些。
祁秋则是躺在地上翻了个白眼,心说有这本事早干嘛去了。
Gaety见乌鸦都不再上来,而是都是四散而飞,躲进了树林里,便一抖胳膊把火熄了。
劫后余生,一时间大家都瘫着不想动弹。这冲天火不是烧柴,Gaety的体力消耗巨大,也就往下一躺摊大字。
只有Andrew和龙,他们头拧着,看向前方,依旧紧张。
经过刚才这么一折腾,他们也没注意前面的情况。这空气中的腥臭味不仅没有减淡,反而越来越浓,浓到好像空气的温度都开始变得温热。
祁秋反应了过来。他刚才起就是趴着,现在也还是趴着,体力没增没减,还是也就那么点。他坐起身子向旁边挪了两步,以不至于被龙挡住视线看不到前方。
前面有什么?祁秋皱紧眉头,叶盈倒下之后,看另外俩人的样子,他不得不挑起生存的大梁。前提是他也要挑的动。
“我的刀呢?”他转头问两个人。在他们从空地挪到鲸背上之前,他看到几个人在林子偷偷摸摸了好一阵。然后在登上鲸背的时候,他趴在Andrew的背上看见Gaety背了个东西,好不显眼,那形状要是不是他的刀他把姓倒过来写。
“你要干嘛?”Gaety马上眼睛一瞪。
“前面可能很危险。”
“你装什么逼,先站的起来再说。刀丢了!你有种自己回去找。”Gaety心说我还能怕你一个伤员?
祁秋暗暗叹气,撑着鲸的背竟然真的爬了起来,虽然过程艰难了点,但是最后竟然真的站住了。
他转头四处看了看,指了指前方,道:
”是在那吧。“
只见鲸头附近的毛发深处,有什么隐隐的反着天空的青灰色。
Gaety有一些尴尬,不过他依然保持着气势,只不过这气势看着有点假。他双手叉腰,右边的胳膊还没袖子,不过还是比对面的祁秋要好。他整个上衣都没了,但是几乎缠满了绷带,说是绷带,其实一些是他自己的衣服撕成的布条,另一些是Velia的裙摆撕成的布条。
“帮我拿过来,火不能对付所有的东西,有些东西还是要靠武。“祁秋自觉体力欠的有点多,能不消耗还是不消耗的稳妥。谁知Gaety完全不领情,道:
“哟呵,火不能解决问题,你刚才准备靠刀片子来打乌鸦吗?”
祁秋见他这样,也不暗着叹了,当着Gaety的面深深的叹了口气,转身自己去拿刀了。
他走的十分的缓慢,一个是因为自身的虚弱,另一个是因为不断起伏的鲸背让他难以保持平衡,所以骑鲸最好的办法还是像他们之前那样坐着或者趴着不动,连龙和Andrew也是自从来到了鲸的背上就卧着一动不动。
他终于走到刀边的时候,他们已经快要到达转弯的地方了。他看见自己的刀旁边放着自己的绑刀用的皮带,应该是Velia她们帮她包扎伤口的时候从他身上卸下来的,皮带全被从皮带扣处拆了开来,他平时自己卸下的时候是不会解开这么多皮带扣的,解开一个就足够了。
他跟感激他们不是那些丢三落四的人,即使是敌人的东西也会保留好,不知道是他们三个人中哪一个坚持要带着这些东西的,不过他还是谢谢他,这让他们的生还几率一下大了很多。
他马上捡起这些东西穿戴了起来,皮带隔着绷带绑到背上绑的紧紧的,真的很疼,但是没办法。
当他从鲸的毛发之中把刀捡起来背到背上的时候,他们已经从峡谷的转弯转了过去。
入眼的是红色,一大片的红褐色,大到覆盖了这整个峡谷,几乎一直蔓延的两边的山脊。
“唔!”Velia捂住了嘴。
Gaety一下就跪了下来,用手撑住身子,见了鬼一样的向鲸背的边缘狂爬,一边爬一边用手捂住嘴。但是捂住嘴并不能改变什么,他一个没忍住吐了出来,直接就吐在鲸洁白的毛发上。他控制不住的大口呕吐起来,还一边向边缘爬去。他完全不受控制,爬到角度倾斜足够大的时候还在向下爬,一下就从湿漉漉的鲸背上滑了下去,跌向了红褐色的谷底。
他的尊严不允许自己吐在女士的背上,可惜他的阅历还是太浅,能力还是不足以撑住脸皮。
乌鸦还是没有都飞走,还有一些在他们周边伴着他们飞行,雨下的更大了,但是再大的雨也盖不住这里的气味,冲不走这山谷里的污秽。
他们的身下的前方,整个山谷被尸体覆盖,猩红色的血肉覆盖了整片森林。
那些横飞的碎肉,已经因为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而变成了浅粉和红褐色交杂在一起的丝状碎屑,挂在歪倒的树上。
Gaety吐着,从鲸背上落下去的时候,被龙用翼勾勾住了。
但是他没急着把Gaety拎上来,因为Gaety挂在半空中,还在吐。
祁秋紧紧的皱着眉,这么刺激的场景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胃里也是一阵翻腾。他咬着自己的手不让自己吐出来,这招百试百灵,想吐的时候想哭的时候想笑的时候想打人的时候,只要用牙用力咬自己,就一定能憋回去。
脚下传来震动,鲸低低的鸣叫起来,鲸宝宝这时候也从妈妈的肚子下面飞到了妈妈背上,好像可以离这血肉模糊的场景远一些。
祁秋忍着呕吐的欲望走回大家身边,其实也没几步路。他去看Velia的情况,Velia也吐了,他近距离看着呕吐物,更加的反胃,便挥手让鲸背上流淌的雨水将东西冲走。
雨天可是他的天下,虽然他并不喜欢雨天。
他轻拍着Velia的后背,问她怎么样。
Velia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一个劲的摇头,飞溅出来连着雨水带着泪水,他能感觉的出来因为泪水不同。
这个女孩快要崩溃了,他感觉的出来。这场景别说对他们几个,对龙来说也不是可以无动于衷的。城市里的女孩,看一个绞刑都要捂眼,这种场面对她来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承受的。
他还是皱着眉,想了想,似乎没什么别的办法,就伸手在他的身体两侧,向上缓缓地一并。一圈水墙在他们身体四周升起,在掠过他们的头顶之后向上合拢,形成了一个水做的全封闭鸟笼。
一切的喧哗声都被隔绝在外了,包括空气中的臭味也慢慢减淡。他伸出手扶住Velia的脸,让她抬起头看着他。Velia流着泪的眼睛眼神涣散,他晃了晃她,等Velia的眼睛重新聚焦在他脸上的时候,就对她说道:
“你在这里待着,不要出去。等过去了我会过来叫你。”他说着准备放手转身离去,突然又觉得不对,回头道,“喘不过来气了还是要出去,不重要的事情就不要出去。”
说完便从水墙里直接穿了出去,反正本身身上也都是湿的。
这时就看到Gaety已经被龙提了上来,正虚脱了一样的趴在鲸背上咳嗽,可是一咳猛地一吸气就吸入了更多的腐臭的气体,瞬间又干呕起来,干呕一下咳两声。
祁秋走过去,俯下身子将他架起来,可是伤没好又架不动,就跪在地上架着他,一掐他的腰,Gaety猛地弹了一下。
“自己走。”他说着,就感觉到了Gaety腿上的力道,看来他还是有反应的,便架起他来把他也带到了水搭的棚子里,直到进入水墙之后他都还在咳,祁秋为了不让他呛到还在进入的时候给他开了个门。但是他自己在把Gaety扔进去之后,还是直接穿过水墙走了出来。
只剩叶盈了,这就不太好弄,首先叶盈还昏着,没有受到这种纯感官的刺激,本来不用管她。但是这大雨天把她一个人扔在雨里又不太好,更何况旁边蹲着一个Andrew。
Andrew是到现在为止他最搞不懂的一个,首先说话是听不懂,之前在闲聊的时候叶盈已经向他解释过了为什么她可以和动物说话,他虽然疑惑但是还是接受了。只是即使叶盈醒着的时候Andrew也不怎么说话,但是看他这样子明显智商不低,所以他现在也摸不清楚他到底是性格冷酷还是智商低下,最要命的是还贼凶,咬人头发谁受的了?
祁秋看着Andrew就吞了口唾沫,把武器拿了下来,正准备在Andrew的眼神中慢慢的把武器放到地上,却见Andrew突然对他很凶的嘶了一声,然后一低头,开始舔叶盈的脸。
祁秋一惊,心想他要干嘛?他们这会正好飞到尸体的正上方,这醒了还得了?还是不要给女孩子平增心理创伤了吧!
他马上上前阻止,又猛地被Andrew抬起头喝了回去。他下意识的向后一闪,闪完又觉得不对,Andrew又低头下去舔叶盈的脸,他又马上又冲上去阻止,可是已经晚了。
他看到叶盈的手突然伸了出来,把Andrew的脸推开。她一下坐了起来,起来之后猛地伸手去捂耳朵。
祁秋这才想起来,不知道叶盈这时候听不听得见声音。
他马上上去扶叶盈,在Andrew又伸过头来吼他的时候他将双手展开向前,向Andrew展示手心的同时隔开了他们。
这个动作是为了表示他无害。结果还真奏效了,Andrew也不再管他,扭头去看叶盈。
叶盈一脸痛苦的捂着耳朵,看见Andrew的头伸了过来,便抬起头来问怎么了。
Andrew回答了一声,祁秋也听不懂,尴尬的在一边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嗯?你说话声音怎么这么小?”叶盈的眼睛眯的很小,好像还连带着头痛。
“你还听的到吗?”祁秋忙问。
叶盈皱了皱眉,把手放在耳边,一下放远一下贴近,几下之后把手收了回来,眉头皱的更深了。
“这是什么地方?”叶盈没有回答他,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而是一下注意到了这四周的不正常,一下直起了身子就想站起来。
她显得很慌张,可能是因为刚恢复神智,也可能完全是因为周围的环境。
“别紧张,你刚才晕倒了。”祁秋马上试图稳住她,“没有几分钟的事,我们只是刚走过这个转弯。”他伸手指向他们刚才飞过的转弯处。
结果还真的有用,叶盈看了看他,真的就安静了下来,一边转头看着四周的环境,一边用手轻轻摸了摸耳朵,摸到了耳边将干未干的血迹,然后把手放到眼前看了看。
祁秋看见她这个样子,心里不由得一紧。
“你……听不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