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日炎炎似火烧，田中禾苗半枯焦。
农夫心急如汤沸，公子王孙把扇摇。
天启七年，天下大旱。山西太原府武举人王长云带着家眷和徒弟上五台山避暑，住在后山南禅寺。这日闲来无事，王长云与寺中主持智文长老在偏殿对谈。王长云对天下大局忧心忡忡，向智文长老请教道：“我在太原府时，听北京来人说，当今天启万岁沉迷木匠手工，大事一任司礼秉笔太监魏忠贤处置，边北辽东建州女真久久不能平定，关内数年来常有极穷极困之民，啸聚成群，明火执仗，穿州过府，如今又天下大旱，民穷财尽，恐天下事将不可为？长老以为如何收拾？”
智文长老沉思良久，缓缓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今主上好‘木’，木生火，固有天下之大旱。火太炽，则伤民。《尚书》有云‘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大旱之后必然四方揭竿而起。天下事恐一发不可收拾。”
王长云听罢，眉头紧锁，喃喃问道:“如此说来，朝廷当南迁吗？我朝自成祖起，南北二京并立，纵江北不可为，江南犹可支持乎？”
智文长老说:“恐遂陆沉，未必能效晋、宋也。”
王长云听了智文长老的话，低头不语，怅然出神。
陕西督粮参政洪承畴正在粮道衙门的大堂上挥汗如雨。他刚刚巡查陕西旱灾实情，全省久旱无雨，眼看今年就要颗粒无收。洪承畴心急如焚，一把扯掉官服，坐到公案上向朝廷写奏折。
“臣陕西督粮参政洪承畴谨奏：今岁丁卯，大旱遍及全陕，禾草皆枯，渭水深不盈尺，树皮皆食尽，以至有以土为食者。秦中大饥，陕北尤甚，饿殍载道，卖儿卖女者比比皆是，至有易子而食者。
流民多聚众乞食。澄城县有流民名王二，纠集数百人，以墨涂面。王二高呼：‘谁敢和我同杀县官’，众人齐声回答：‘我敢杀。’遂杀该县知县而反。臣急请朝廷减免陕西赋税，并调粮赈灾。如不能及时救济陕民，臣恐民变四起，难以收拾。
另，有饥民青壮而不安分者，为求庇护，多练拳习武，投靠武行门派。全省武行门派甚多，其中尤以金甲会最盛。该会头目人等携带干粮自山西过黄河入陕，凡入会者，则发放口粮，因此声势日隆。该会自称会长名王长云，系太原府武举人，以‘治安天下’为号。据传，其人武艺甚高，独门功夫名‘骆驼功’，能半月不饮不食而力气不减；善打暗器，号称‘一粒金钱子’。臣观其志不在小，急请朝廷彻查该会，遣散一干人等，以绝后患。
恭折由驿六百里奏陈。伏乞皇上圣鉴训示。谨奏。”
洪承畴写罢，立即差人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师。嘱咐差役，朝廷一有消息，即刻回报。
辽东督师袁崇焕正在宁远城外勘察地势，忽然远远奔来一骑快马。只见那人翻身下马，跪在袁督师面前：“报！督师，探子回报。去年宁远一战，建州女真酋长努尔哈赤确系被我城上红衣大炮击毙。努尔哈赤几个儿子争夺汗位，势同水火，因其内部纷争厉害，所以至今未曾来犯。建州各部最后达成妥协，其四子黄台吉继承汗位，改名为‘皇太极’。”
袁崇焕面沉似水，对来人说：“知道了，再探。”
看探马绝尘而去，他扳鞍认镫上马，对随从一挥手，说：“回城。”
自从听了皇太极继承汗位的消息，不知为何袁崇焕心绪不宁。连夜挑灯向朝廷奏报。
“奏为防范边北辽东，建州女真谋反扰边事。
臣闻建州女真努尔哈赤去年兵败而死，其四子黄台吉称汗，僭号‘皇太极’。此人工于心计，诈伪有权谋。据密探来报，黄台吉刻意延揽我大明降官，每日听讲《三国志演义》等书；其中有一汉官，名范文程，日夜为其谋划入关逐鹿之策，鼓动建州女真一面在辽东攻略并入关掳掠直隶人口，一面鼓动山东精壮流民泛海归顺，实力日增，将为朝廷之大患。
范文程原系沈阳儒生，万历四十三年中秀才，然此人身材魁梧，颇好武艺，常在黄台吉军中冲锋陷阵，且专好结交武林豪强。山东有一武林帮派，曰‘聚合成’，帮主名范文采，与范文程本非亲戚。文程有意与之结交，结为义兄义弟；同时，游说黄台吉厚赠范文采金银，并封其为‘大金国山东招抚使’，秘密拉拢武林道投降建州，窥伺机会，遥相呼应。臣以为当急令锦衣卫招募武林高手，从速剿灭‘聚合成’。
伏惟圣慈垂鉴。臣蓟、辽督师袁崇焕谨奏。”
当晚，袁崇焕派一心腹即刻入京报信。
福建市舶司提督太监赖恩，正在清点进贡入宫的南洋、西洋舶来品。
“给公公请安。”
听到有人问安，赖恩转头一看，身旁跪着一名锦衣卫指挥。笑道：“原来是施千户，辛苦了，起来吧。”
“谢督公。”
“打听到了吗？”赖恩屏退左右，点手将驻守福建的锦衣卫千户施斌召到身边，压低声音问道。
“禀督公，近来多艘官船被劫，是闽、粤一代水匪勾结洋人所为。福建水匪帮会名‘泛海帮’，与东洋日本浪人往来密切，帮主名叫陈添财，跟日本隐者学会一身东洋幻术，又向荷兰红毛番购买火枪、火炮，因此极难对付。广东水匪帮会叫做‘义胜堂’，帮主叫何进豪，早年在南少林出家，善打南拳，还俗后出海谋生，因此又善水性，此后纠集人马建立‘义胜堂’。因他会说西班牙、葡萄牙语，常与此类洋夷勾搭，采购洋船、洋炮，称霸粤海。”
赖恩听罢，觉得单单是水匪已经棘手，如今又勾结外洋番邦，此事非同小可。想罢，赖恩拿起一块西洋怀表递给施斌，说道：“千户劳苦功高，闽粤匪患不可掉以轻心。我看还得辛苦你亲自回京，将此间厉害当面禀告九千岁魏公公，请他老人家派得力高手和水陆两军前来剿匪。”
施斌赶忙笑着双手接过金表，千恩万谢，领命上京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