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后。
伴随着第十轮的淘汰的结束，城北宗的飞天梭再次在橘壶渡口降临。
过了半个小时，空旷的平地终于闪出了第一个人，他全身是血，身上衣甲破碎，连藏在袖子里的小火团也显得无比暗淡。
直接跳进船去，给自己一个全身心的冷却。
进入屏息后，身上的衣服渐渐干燥，但头发还是湿漉漉一片。
很快又有五人上了船，他们都显得很疲惫，意志力的消耗一点都不比体力少。
是一个一气龙拥有者，周启看到了一张老面孔，李眠。他的双腿是折断了，全靠着那一截小树灵托着，这才勉强前行。坐下之后，仿佛与大地融为一体，没有任何气息散布。
“到底还是你胜了。”李眠缓缓睁开眼睛，对旁边人说。
“你也活下来了呀，哈哈……”笑声多少有些勉强。
他的一气灵是土树灵，而李眠的一气灵是火炎精，都是刚刚凝化，非常孱弱，无法和玄爽玄庆等人的相提并论。
“这一艘飞天梭不会再有人来了。”负责掌舵的摆渡使边调息边启动，云海方才由蓝变橙，封锁整个空间的那种压迫也渐渐消散。
船上零星几人都听得明白，知晓那摆渡使说的什么，心头更是寒冷。
原本就不多的羊八会，又被折去一半。
有心的人，心底早该被冻成冰骨。
摆渡使很沉得住气。
此时又有一个仙苗要上船，他大声呼喊，但是摆渡使只遥遥挥出一击，再把那道飞匕抓回来，上面已经被血淋透，随手擦干。
那粘稠的液体气味从船上五个人脸颊上掠过，快得不可思议。
“又死了一个。”半晌有人自语。
李眠咽了口水，周启还是冰冷地坐着，其他几人面面相觑。在经历过最后轮比试后，这种事好像也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没有任何怀疑的必要。
摆渡使轻轻说道：“几位，恭喜你们拿到了登船的票，接下去，可要坐稳了。”
这时有一个人站了起来：“你为什么杀了他？就算按照你们的规矩，他赢了，他就不该死。”
听见这个声音，余下人都呆了一呆，是谁想死了？可更让他们吃惊的是，这个人居然还是周启，他难道还不服吗？
年轻的摆渡使打量着周启：“你就是那羊八会的林启？记着，是你害了他，以他的实力，本来能活。”
“城北宗好歹也是个大门派，这样的手段传出去，不怕惹人耻笑？”
“传出去，那你瞧瞧，这里还有谁能传出去？”年轻的摆渡使哈哈大笑，“唯一能传的人，已经死了。”
“人在做，天在看，云之涯上有神明。”
“小子，别不知好歹，现在我掌握着这艘飞天梭，也能让你随时下去。”年轻的摆渡使动气，语速都发生了颤抖，这小子公然违逆他，不知是哪里来的胆子？
周启最后一个坐下去，压低声音说道：“是我想错了，这些话我根本就不必要说。你们城北宗，根本就不要脸。”
我何须你来提醒？年轻的摆渡使就要暴吼出声，这时船舱里传出一个声音：“人都到齐了，为何还不开船？”
“智师兄息怒，我现在就扬帆。”
“休要再浪费时间。”
“是。”年轻的摆渡使慌忙撇下周启。
狭窄的船舱里陷入了沉默，其他仙苗没人再看周启，他们的心全都冷了，最后一丝热也已挥霍殆尽。
这小小一个橘壶渡口，自此成为他们一生背负的重担，这些少年仙苗隐隐约约，本来模糊的感触在血里却意外清晰，那只是小小的影子，这一条修仙之路，那不是一条通天大道，那是在把人的性化作死的灵。
从人到仙，岂是是搬来一座山那么容易？这人退到一边，让这山成为了真的意志，山压垮了人的脊梁骨，人成了山旁的一个小点。
到头来，是人更坚更硬，还是那山更高更广？
人难成仙，人仙有别。
只知道，这没有回头路。
周启再没有再移动过眼神，他固执地把手里的木柴掰碎，一根根丢进那火堆之中。
只为那短暂的“噼啪”。
楼梯口玄智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许久方才离去。
飞天梭破开天门后，进入一片浩瀚的繁星领域。坐在船上就感觉是进入了一个深邃的矿洞，在暗风的冲击下，一连几个时辰都在剧烈的摇晃中度过。
结束这最后的不安，飞天梭冲出厚重的云团，才算是真正抵达仙界六重天的城北宗门。
年轻的摆渡使选择的出海点离城北宗很近，只有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为此他还向所有乘客炫耀了一番自己熟稔的操作技术。
“大人不愧是老舵手。”
“真就是如履平地。”
在一片夸赞里，年轻的摆渡使的表情非常愉悦，看到冷漠得丢了魂似的的周启，立刻扭过脸去：“好小子，你有真本事，看你遇上那天魔星能活上几个时辰。”
旅途的疲惫在说说闹闹中很快过去，李眠几人听说了那天魔星的逸闻，真就是打遍这方圆千里没有敌手，眼中不由多了一份景仰。若是他们也有这天魔星的手腕，不但可以保全自己的性命，还可以主宰他人。
“天魔星……”
对城北宗来说，这是一个足够的魔道威胁，甚至有可能掌教陨落，宗门颠覆。但对这飞天梭里，所有城北宗的仙苗来说，这不但不是一个不详的名头，反倒成了他们的前方。
“毁掉它！”李眠心底大叫。
在见到城北宗山门大阵那雄伟画面的一刻，舱内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扑倒栏杆前，放眼看去，口中是满满的惊叹之词。
这是从云海中生长出的一座堡垒，拥有任何王城都少见的气概。
“这就是城北宗，不愧是星海明珠，我来对地方了。”李眠心潮澎湃，一扫多日的阴云。
他伸手指着环绕宗门的九百九十九道仙桥，大叫道：“这地方我见过，我见过，我上辈子就是在这里修炼。我终于回来了！”
“千辛万苦，终到天门。”
李眠想起这一路，激动地流下眼泪，想起同伴更是心酸。
摆渡使们早就见怪不怪，招呼了声：“都坐稳了，要转弯咯。”一声令下，飞天梭焕发出最强劲的动力，朝着那堡垒最深处冲去。
玄智早一步出舱，踏着云风，离开船头上了仙桥。
在确认过令牌后，守卫宗门的大阵才向他们放开一个缺口。操纵大阵的几人目送他们的飞天梭过去，大声道：“智师兄此番下界，大成而归，可喜可贺！”
“三位师弟辛苦了。”
“掌教在一三殿传您过去。”
“好，我立刻过去。”
进入城北宗后，飞天梭在一处开阔练功场停下。
周启等几人先被带到一处名为练剑峰的小院住下。
“恭送两位师兄。”
年轻的摆渡使发现飞天梭在冒烟，过去看了眼，皱眉道，“怪不得刚才偏了方位，折腾了两个多月，是该修补了呀……”
说罢取出锦囊将飞天梭收了，回头冲周启等人道：“都记着路，走错了地方，小心你们的仙根喂了妖兽！”
初来时，他们带着好奇，一颗小小的竹子都觉得绿得像是翡翠。更别提那么多仙家的奇花异草，没见过的妖形小兽了。
只是谁也不曾想到，在这个笼子似的小院里。
他们这一待，就是整整十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