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枪匹马,亡命天涯。
渡海而来,只为求生。
跻身市贾,不屈不挠。
把握机遇,造福一方。
一盅两件,扶壶自饮,七十多岁的老李跟其他老广一样,每天都要到酒楼喝早茶,风雨无阻。
多年来都是同一家酒楼,同一个位置,同一个姿势。即使是常年独自一人,也始终保持着一贯的风格——行如风,坐如松。修长笔挺的身型,小麦色长长的脸上皱纹不多,表情总是严肃,但又没有让人难以接近的冷漠。说起话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如果不知道他的真实年龄,可能会让人怀疑他才四五十岁。
老李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不透着一个士兵的威严气质。
老李出生于建国前,入伍于建国后,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山小伙子,被派到新疆当兵,守边疆、踏雪地、饮雪水、过着风餐露宿的边疆生活。他依然清晰地记得,当时卡车拉着他们这帮十几岁的新兵入疆的情形,北风呼啸,天空下着鹅毛大雪,卡车没有顶棚,新兵们没有棉衣,这是来自南方的他第一次见到下雪,也是第一次感受到真正刺骨的严寒,坚强的意志让他在极其恶劣的环境下磨练出了一副傲骨。
直到大饥荒开始,父母都逃到了澳门。有一天,他收到一封信,舅舅在信中说母亲已在澳门病逝,让他速往奔丧。
悲痛不已的老李请辞返乡,上级却多番拒绝,无奈之下只好逃离了军营,变成一枚逃兵回到中山。
村中人人团结,肝胆相照,庇护着老李,叔伯兄弟帮着老李偷渡过海。第一次偷渡,游泳被抓了回来;第二次偷渡,已经上了人蛇的小木船,又被抓了,幸好做村长的叔叔骑着单车去接他回来;第三次偷渡,选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偷偷游了过去,一波三折,终于成功偷渡到了澳门。
可是好不容易来到澳门的老李又遇到了新的难题,父母已通通病逝,此时已举目无亲。当过兵的经历让他对新的环境毫无畏惧,加上在边疆磨练出来的优秀身体素质,老李去了码头做苦力,省吃俭用一段时间后攒了一点小积蓄。
有一天收工看到街头小贩生意还不错,经过多方调查研究,发现卖袜子应该能赚到钱,老李便批发了一些袜子开始在街头摆摊,几年下来生意也是做得风生水起。在江湖上打拼那么多年,时常听人说香港遍地是黄金,老李便也打起了去香港闯一闯的主意。
经过一番调查之后,老李变卖了澳门的生意,跟着别人跑到了香港,在龙蛇混杂的九龙落脚。凭着之前在澳门的经商经验和存下来的一点本钱,老李又继续在香港做起了袜子生意。想不到袜子生意在香港也是如鱼得水,几年间从起初的一个街头小贩,发展到十几间门店。还开始引进针织机自己生产袜子。
八零年代的香港,工业发展如火如荼,凭着过人的胆识和能力,老李接到的加工订单已是全城最大,自己的工厂生产不过来,他便把订单发散给九龙城里的其他袜子厂去代加工,这么一来,整条街的袜子厂都要靠着老李吃饭了,老李毫无悬念地成为了香港“袜王”。
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和劳动力成本的上升,渐渐本地工厂都开始外迁,老李的工厂也不例外。
九零年代,中国改革开放、招商引资,老李在考察研究之后,决定把工厂搬到珠海,靠近自己老家中山,这样也可以为家乡做贡献,感谢当年父老乡亲的帮助之恩。
老李的袜子厂一度是珠海最大最具规模的,如今随着工业的发展,造袜子的工厂也越来越多,境况已不如从前,同时老李也老了。
故事说完,老李始终不露神色,呷了一口茶杯里的普洱,平静的脸上读不出精彩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