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楚指了指自己的腿,一脸的委屈。她相信聪明的余顾能意会到她想要什么。
余顾放下剑,慢慢地掀起江楚的裙角,一点力气也不敢用,生怕扯到了江楚的伤口,只能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往上挪。江楚看着紧张的余顾,突然有点痒痒。
余顾一心只想看看江楚的伤势,什么男女有别、非礼勿视,早被他忘到就九霄云外去了。
他看见莺儿砍的那个伤口时,眉心瞬间皱成了包子尖,脸色阴沉。
那条伤口足足有五六寸长,躺在江楚白皙的小腿上,像一只浑身浴血的大蜈蚣。触目惊心!余顾看了看江楚的伤势,撕下自己的衣服给她包扎:“我先给你止血。等下山了再找家医馆好好看看。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江楚心里甜得不行,那还顾得上疼啊。她看着余顾认真的侧脸,小声道:“不疼。”
自力更生自己给自己包扎的无迹想:“还是挺疼的。”他看了一眼一坐一跪的江楚和余顾,默默地拿起从自己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料。
余顾闻言,抬头看了看江楚。她很平静,平静得余顾有些心疼。哪有人不怕疼呢?他看着江楚的眼睛,突然道:“你也可以疼的。”他的眼睛黑黑的,像无尽的夜空坠入深渊,江楚也一起坠了下去。
江楚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余顾,她是真的不疼!她只能乖乖地点点头,道:“知道了,我疼的话一定会说的。”
余顾闻言,轻轻地笑了一下,他手下包扎的动作不停,但声音里隐隐带着笑意:“你今天怎么这么乖啊?”
“什么意思?”江楚想:“我以前难道不乖吗?”
“我背你吧。”余顾看着被他包成了粽子的腿,坦然地伸出了援手。“她受伤了,不能自己走路。”余顾想。
面对这么热情的余顾,江楚一下子还有点反应不过来。这一幕她不知幻想了好多次,但真正出现的时候,她还是有点不知所措。熟悉的人熟悉的姿势陌生的味道。
看来莺儿也不是只会胡闹嘛。
江楚慢慢地把手搭了上去。余顾转身弯腰,把她背了起来。江楚比他想象的还要轻得多,他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太轻了。”
江楚这辈子只被两个男人背过,一个是她的皇兄,一个就是将军。江楚习惯性地把脑袋埋在余顾的脖颈处,声音闷闷的:“那我以后多吃点。”
“嗯。”余顾觉得自己的脖子痒痒的,但又不好说,只能忍着,他的身体却突然僵硬了。
这时,他终于看见了石头上的无疾。无疾看着余顾投过来的目光,满怀希望地以为终于轮到自己被照顾了,嘴角忍不住开始上扬。余顾看了他一眼,走到树边,劈了一根大腿粗的树枝下来,递给无疾,嘱咐道:“小心点,别杵断了。”
无疾拿着树枝,面无表情道:“......知道了,谢谢大哥。”
江楚躺在余顾的背上,觉得好熟悉好舒服,舒服得她都差点睡着了。但她猛然想起了另一件事,一下子又激灵了,她看着余顾的后脑勺,轻声问道:“余大哥,你听没听说过桡山闹鬼的事啊?”
余顾看着前方,感觉江楚正往下掉,连忙往上提了提,感觉江楚在他背上重新趴好才道:“听说过。怎么,你也相信这些事?”
“你不相信吗?”江楚问道,她依稀记得余顾之前说过他信的。
余顾轻轻笑道:“这种事,可信可不信。”
江楚默默翻了个白眼:“你之前跟苏嫚可不是这么说的。原来你也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江楚看着余顾的后脑勺,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余大哥,你以后还是少到桡山来。”江楚道。她关心的根本不是余顾信不信鬼神之事的问题,她担心的是,余顾上山的次数多了,总有一天会被商未安那家伙逮到。商未安对于将军的执念可一点不比她少,她对此还是认识得很清楚的。
“好,我答应你。这次是公务,谁没事天天往坟山上跑啊。”余顾笑道。他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得江楚江楚一下子有些错乱。
只有将军,不管她说什么都会答应。余顾刚刚的语气和将军一模一样。
以前江楚认为,将军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从没注意过将军看她时眼里的笑意。直到将军死了,这些画面才无比清晰地出现在她的回忆里。
熟悉的背影、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声音。今天的阳光暖暖的,江楚不知不觉竟然在余顾的背上睡着了。
她的呼吸扫在余顾的脖子上,扫起了一片绯红。余顾听见身后平缓的呼吸声,悄悄地笑了。
“大哥,你笑什么?”无疾问道。
“我没笑。”
“你明明笑了。”
“再说话你就走后面去。”
无疾委屈地看了余顾一眼,转过身,一瘸一拐地走着。余顾看着无迹的背影,刚收起来的嘴角又慢慢地勾了起来。
江楚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睡在了医馆的床上。一个白胡子大夫正在给她上药。
“你给我上的什么东西?”楚雁看着那堆黑白混合的粉末,脸色难看得像见了屎一样。
老大夫笑道:“姑娘放心,余大人吩咐过了。这是我们店里最好的伤药,不仅恢复得快,而且还不会留疤。”
江楚抬头看着余顾,余顾平静地道:“姑娘家家的,留了疤不好看。”
江楚担心的不是留不留疤的问题,她担心的是这药。她死后就再也没用过人间的伤药,每次受了伤吃两个祝余果就好了。这药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可余顾也是好心,她作为一个“人”,也不能不让大夫给她上药。江楚勉强憋出了一个笑容,道:“谢谢余大哥,谢谢大夫。”
那大夫看了她一眼,边上药边夸道:“姑娘,你可真是好骨气啊!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谈笑风生,好多大男人也做不到。”
江楚微微一笑,道:“......先生过誉了。”
这时,隔壁正好传来了无疾撕心裂肺的吼声。“啊!好痛~痛~痛~痛~”
余顾看着大夫包扎好伤口,又跟着去抓好了药,才把江楚背回嬉云。
他还没踏进门,就听见了莺儿那清脆脆的声音:“哎呀,我的姐姐啊,你这是怎么了?”
江楚趴在余顾的背上,隔着脑袋瞪了她一眼:“我等会儿再来收拾你!”
余顾把江楚放在椅子上,把药放在桌上,耐心地交代着大夫的话。药该怎么煎,多久换一次。江楚认认真真地听着,听着听着突然就笑了。
余顾的脸瞬间沉了:“还笑,你是不够疼吗?”
江楚急忙道:“不是不是,我很疼的。只是......今天,谢谢你啊,将......余大哥!”江楚急忙嗦了口气,差点说漏了嘴。
余顾瞪了江楚一眼,嘱咐道:“知道疼就好,这几天你不要乱跑,好好在家待着。”
“知道了。”江楚答道。
余顾一走,一直躲在他身后当小透明的莺儿不得不出来了。看着江楚瞬间垮下去的脸,莺儿抢先一步道:“姐,你先别骂我。你看我这法子还是有点用吧,余顾对你亲近多了是不是?”
江楚黑着脸道:“我不骂你,你先把我腿上的药洗了,难受死我了!”
莺儿惊讶道:“不是吧姐,你不仅不能吃人间的食物,连人间的药也不能用啊?”莺儿一边吐槽,一边迅速给江楚拆了纱布,小心地清洗着她伤口上的粉末。
“你也不想想我这伤是谁弄的,要不是你,我用得着遭这份罪吗?”
莺儿小声道:“我也是为了你好嘛。”
江楚看着莺儿的头顶,沉默了半晌,突然道:“你下次再有这样的活动能不能跟我提前商量商量?”
莺儿抬头,疑惑不解地看着江楚,她以为江楚歇息了一会准备骂她,结果就这?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下次一定和你商量着来。”莺儿笑道。
江楚冷漠地别过脸,仿佛在说,我现在很生气,你不要和我嬉皮笑脸的。
“不过,姐,你既然不能用人间的伤药,那你房间里准备那么多药干什么?”
江楚默默地转过头,看着莺儿,沉声道:“你说呢?”
莺儿仔细回忆了一下,江楚房间里的药好像只有她一个人用过。她一脸惊讶又带点小幸福,感动不已地凝视着江楚,江楚冷漠地别开了眼睛。
莺儿把老大夫的药清洗干净,两指并拢,轻轻地在江楚的伤口处推了推。只见本来像只大蜈蚣一样的伤口立刻消失得干干净净,连血渣子也没剩一颗。
江楚看着又变得白白嫩嫩的大腿,竟然还有点失落。其实,会受伤、会痛,也挺好的。
余大哥现在应该在四处找苏嫚吧。可惜他永远也找不到了。离开桡山的时候,江楚挥挥手就把苏嫚给埋了。那余大哥会不会很失望,他看起来胜负欲挺强的,找不到不会罢休。我要不帮帮他?况且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人类可以管的。
可是要怎么帮他呢?苏嫚和于妖都死了。
江楚在床上翻来翻去,冥思苦想了一夜,终于在破晓时想出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我怎么这么聪明啊!”江楚咬了一口祝余果,兴冲冲地出去了。